2014-10-14

时光安然

2014-10-14
                                                                                                      

    说起她额前的白发，她长叹一口气，说，都是她家那口子给气的。
    我对她家那口还是有点印象的，刚才来送钱，出门的时候被我家爱管闲事的狗狗汪汪了几声，他虽没作声，眼里却兹兹地冒着烟，狠不能将这该死的东西一脚踢飞，如果不是跨在摩托车身上的话。想想看，一个跟畜牲都能较上劲儿的男人，心眼儿又能大到哪里去。
    但那些个稍带贬意的话，在女人面前我却是不能说的。因为我深切知道，原本就为那几缕白毛懊恼的女人，是最容易被点燃的。我只能听她絮絮叨叨说下去，认真的模样，让她宛如一下子找到了知音，打开的话匣子犹如决堤的洪口，再也刹不住车。
    她说她那口子脾气不好，心眼也小，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要吵吵个不停。她又不能还口，因为他有心脏病，春天才做过手术的，花了十几万块钱。更不能给他脸色看的，因为他很有可能会离家出走。“凭什么呀，同样是两口子，偏要我让着他？“她说，曾经有一阵子，把她气急了，跟他闹离婚：凭什么处处要看你脸色啊，这么个大老爷们，除了嗓门大，要钱没钱，我跟你吃苦受罪，何况又不比你干得少……。他终于软下来，好说歹说，发誓一定改改那些个坏毛病。结果是，没消停几日，老毛病又犯了，又还原了：就那样了，除非去他娘胎里回回炉。她苦笑着：他也是不顺，下岗后，帮人家开车，结果没开多久就出了车祸；后来做生意，却又是赔，赔了个底朝天。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两人一气之下一起去建筑工地，做小工，可他又干不久，还总想做大的，后来带一帮人，操心操肺，眼看到年底了，又要不回工钱，一帮人都等着吃饭呢……
    后来，她再不愿跟他在外受气，独自回来，开了一家小吃店，经营米皮，米线，馄饨水饺之类，倒也有些起色。他也就收了心，乖乖回来了。可还是那个臭脾气，屁大点事就噢嚎个不停，有客人来吃饭，他倒也慌得跟龟孙子似的，只是等客人走了，我的麻烦就来了，他伸头看看碗底，如果有剩的，就怪我做得不好：看看，人家没吃完，下次一定不会来了。如果没剩下，也还是唠叨：看看，吃了个精光，一定是你没给够数，人家下次不会来了……
    这男人，太不好玩了。女人说：我受够了！不想让他再找我麻哒，索性让他来做，我只帮着打杂——可又怕累着他，毕竟他还是个病人……
    说到这里，女人声音有些哽咽。我在她长长的一声叹息里，忽地从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楚，为这个被生活纠结得白了整个前额的女人。还有那个总是不住伸头看碗底的没有安全感的男人。

    今天傍晚，正当我与女儿商量着为不知做什么饭而为难的时候，想着不如去外面随便吃点吧，忽地就想起女人的小吃店。何况前天她走的时候，我就答应说，一定去她店里吃饭，抽空就去。
   老远看到我，她就认出了，一脸欣喜：你真的来了，快快，进来坐！
   深秋的季节，外面已稍有凉意。摆放在门前空地上的桌旁，坐着稀拉拉二三个顾客。男人正叮叮咣咣地在灶台上忙活，屋里干净的桌子上摆着刚包好的馄饨，女人又忙着去切割米皮，好像正等着灶台上的男人下锅。她胖硕的屁股快速地扭动着，嘴里还不忘招呼我们落座。我们在那间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坐下来，顺手帮着端起放在桌上的馄饨，放在离锅灶稍近的案子上。我与女儿各自要了一大一小两碗馄饨。女人答应着，麻溜儿地开火，配料。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了。
    香菜与葱花的味道很是浓郁，虽然汤有些清淡，却也正合口味。
    陆续有顾客来。差不多都是女人招呼，男人偶尔也会回头，敲着锅沿问一声“要不要放辣椒”？顾客却并不答，大概是没听到，他就不再追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从另一个桌子上拿起一个瓶子，慌慌地放到我们桌子上：有辣子，你们吃辣子！
    我象征性地剜了一点辣椒油，放碗里拌了拌，然后一脸陶醉样地品着馄饨，仿佛幸福得一踏糊涂。女儿把她的那一小碗吃完了，吃得一点都不留。而我的是一大碗，留了浅浅一个碗底。
    完后，我与女儿会心一笑，等男人转过身来，特地把账结给他。因为前天女人说过，男人特爱收钱，也爱数钱。
    回来的路上，女儿问：不知他看到我们的碗底，会不会再数落女人？
    我说会的吧。不过我们明天就给他一个证明，饭是没问题的，因为我们又来了。

夏冰

哎，心善是有福报的。百姓生活，就是这样不经意间打动人。

一孔

没有生活，没有阅历，没有悲悯，是不会有这样的体验的，也写不出这样的文字，轻轻地叹声气：都不容易啊！

一水

最近眼睛不给力，填乱，也没顾得看论坛的文章。午饭才回来，读到安然这帖，多好的杂文，让我想起了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写的一个系列，为女性寻找出口的系列，譬如女吊，譬如杨二嫂，譬如红袖添香等等……像安然这么有所心思的文章，发在江天竟然不冠名，以日期示之，也不填版权，作文版主我以为相当遗憾。在写作特点上，我以为你那一大碗剩下的浅浅一底，刚好对应姑娘吃得干干净净，真是呼应了文章的立意，算是给需要批评的男主角一个棒喝，当然，能不能领悟到这点全评诸等之一己“德”行。

一水

既然该文没题目也不加版权，我只能加分了，算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鼓励。还望读到更多的好文。

柳藏

我在文章里看到了的另一个影子。。。。

摇曳风铃

呵呵，好，写得好！

摇曳风铃

我看到你母女俩了，吃得很香呐。

高骏森

“我象征性地剜了一点辣椒油，放碗里拌了拌，然后一脸陶醉样地品着馄饨，仿佛幸福得一踏糊涂。女儿把她的那一小碗吃完了，吃得一点都不留。而我的是一大碗，留了浅浅一个碗底。
    完后，我与女儿会心一笑，等男人转过身来，特地把账结给他。因为前天女人说过，男人特爱收钱，也爱数钱。
    回来的路上，女儿问：不知他看到我们的碗底，会不会再数落女人？
    我说会的吧。不过我们明天就给他一个证明，饭是没问题的，因为我们又来了。”

   读到这里，读出了一份温暖无言的悲慈与大爱。非常感动，感动李老师大气中的那份柔软。眼角闪烁出了泪光。

时光安然

哎，心善是有福报的。百姓生活，就是这样不经意间打动人。
夏冰 发表于 2014-10-15 08:15

夏版的故事，不也一样打动人么？

时光安然

没有生活，没有阅历，没有悲悯，是不会有这样的体验的，也写不出这样的文字，轻轻地叹声气：都不容易啊！
一孔 发表于 2014-10-15 08:25

为一句“不容易”，握手！

时光安然

最近眼睛不给力，填乱，也没顾得看论坛的文章。午饭才回来，读到安然这帖，多好的杂文，让我想起了曾经有那 ...
一水 发表于 2014-10-15 12:57

昨晚看了老爸的说说：  到粮油店买“金龙鱼1：1：1”。老板指着货架说“你自己拿吧”，我说“上面很多灰，换一壶干净点的。”他们夫妻俩正在嗑瓜子，不愿挪动身子去取，让他用抹布抹干净也不愿意。老板娘帮腔说“反正你是吃油，又不是吃灰。”听她这样讲，我二话没说，扭头就走，再也不会去这家商店买东西了———斯人不懂为商之道。
我在其下回了一句：这家人不差钱吧。
正好刚吃完馄饨回来，是为记。
刚写完，一朋友冒泡上来闲聊，我顺手把这个字发给他，让他帮弄个标题，结果第二天早上才回复说，不很完整，像是一个小说的片段。彼时我已把帖子发在论坛，只当日志存放。至于意义嘛，大家看着办吧。

时光安然

既然该文没题目也不加版权，我只能加分了，算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鼓励。还望读到更多的好文。
一水 发表于 2014-10-15 13:00

为水水的共勉，感激加感动！

时光安然

我在文章里看到了的另一个影子。。。。
柳藏 发表于 2014-10-15 13:02

写出来撒，让我也瞧瞧。

时光安然

呵呵，好，写得好！
摇曳风铃 发表于 2014-10-15 16:51

抱抱！:h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