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在公园里

孙香汗

　　一个秋天的黄昏，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走进江边的公园。小女孩穿着红色的上衣。她的左手捏在女人的手里，她皱着眉，时不时抬起右手挡在额头上。她们正迎着阳光走，女人穿着宽松的衣裤，脚上一双厚底拖鞋，一边走一边撩撩头发，好像很享受阳光。小女孩扭着身子，努力跟上女人的脚步，她看上去不怎么高兴。

　　这是个沿江而建的狭长的公园，一条弯弯曲曲的石砌小路顺着岸势起伏，穿过草坪和树林，远远地绕着一座喷泉拐了个弯，又折回来围了一圈，这差不多就是公园的界限。但公园真正的界限应该是北边的江和南边学校的围墙，它们和小路隔着十几米宽的草坪，还有几棵枝叶稀疏的树。现在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多，附近的居民和学校师生晚饭后都出来散步和晒太阳，黄昏的阳光猛烈得刚刚好。

　　小女孩停住了，拖着女人要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长椅旁边有一棵树，挡住了阳光。女人懒洋洋地笑着，任小女孩拖着手，拖一步走一步，又故意停住脚步，和小女孩拔河。小女孩有些着急，叫着她什么，努力想挣脱被女人攥着的手，还抬起小脚踢她。女人笑着，周围有些散步的人留意到了，着看她们笑。

　　她们终于在长椅上坐下来。就算没有树阴，女人的身体也挡住了阳光。小女孩一手抓着女人的胳膊，一手抓着椅子，两只脚在椅子下荡起了秋千。女人低着头和她说着什么。

　　阳光洒下来，几十米外的江面上跳动着破碎的金，一条划艇飞快地滑行过去，江面像布一样地撕开。划艇人的上半身笔直地种在艇里，他的屁股他的腰都看不见，仿佛衍变成了那条狭长的艇。他的双臂架着桨，像风车一样舞动。前面几株柳树已经显得不那么葱翠了，其中一株柳树下坐着一个钓鱼的人，他斜戴着一顶草帽遮挡阳光，背影纹丝不动。左边喷泉的水声传过来，旁边的亭子里一群老年人围着，他们好像在下棋。几个中年妇女牵着狗，或者坐在椅子上休息，或者在和狗说话，或者在草坪上走来走去。

　　刚才滑过去的划艇又滑过来了。

　　小女孩指着它，要女人看。女人看了一眼，作惊喜状。小女孩转头和她说什么，她在回答她。他在干什么？他在划船啊。划啊划啊，锻炼身体。为什么划过来划过去的？可能这个叔叔要参加比赛，在训练。小女孩盯着女人看了一会儿，似乎没有明白，但她没问了，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看越滑越远的划艇，到了某个地方，它大概又会返回的，不过那个地方只有划艇的人才知道了。

　　这个时候一个小男孩从草坪上跑过来.他后面跟着一个牵着一只狗的女人。小男孩饶有兴趣地倒着头，一会把左脸贴到肩膀上去，一会把右脸贴到肩膀上去，不时停下来回过头去看一眼那条狗。或许他希望它能挣脱女人手里的绳子，跑上来和他一起把头倒来倒去。那条狗闷闷不乐地瞥了他一眼，低着鼻子在草坪上嗅来嗅去。女人朝小男孩招手。小男孩跑到她身边。她左手搂着他的背，右手撩开他汗湿的头发，抹了抹他的额头，和他说着什么。那条狗在他脚边绕来绕去，使劲摇着尾巴。小男孩一扭身又跑了。

　　小女孩一直在看他。她看了妈妈几眼，屁股偷偷地从长椅上滑下来。

　　这次小男孩留意到了在江面上滑行的划艇。他跑向江边看。牵着狗的女人在后面惊慌地叫。小男孩停住了，回过头来看她。女人要他不要到江边去。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他站的地方离江还有几十米的距离。女人放心了，牵着她的狗，在长椅上坐下来。两个女人相互微笑了一下，礼貌地点了点头。小女孩飞快地从长椅上滑下来，跑到小男孩旁边，一起盯着看。过了一会儿，小女孩抬起手指着划艇，仿佛在炫耀她早就发现那艘划艇了。划艇人正背对着阳光，他的肩膀、手臂、木桨和撩起的水珠都涂了一层金。划艇在无声地滑行。

　　右边草坪上来了一群中年男子，有的头发很长，有的卷发，有的扎着辫子，他们带着吉他和手风琴。两个女人都看见了，偏着头看。孩子们没有发现，他们已经不看划艇了，在另一片草坪上追跑，小女孩跟在后面尖声笑着。女人的目光从那些男子身上移开，找到了孩子，现在他们跑得离江很远了。

　　男子们很快摆好了架势，四个人站成弧形，两个人坐在地上怀抱吉他，还有个人站着，抱着手风琴。

　　那站在一起的四个男子里面其中一个人上前一步走，对着空气说，今天，咱们为大家演唱一首《游击队之歌》。后退一步走，回到队列中，其中一人手一抬，手风琴声应势响起，于是四个男人高高低低地唱起来。

　　四周的人被歌声吸引，陆续走过来，围着那些男子站了个大半圆。连亭子里很多看棋的老人都走过来听他们唱歌。

　　小男孩和小女孩也听见了，跑过来，从大人们的腿间挤进去，站到最里面，盯着男子们看。那只手风琴的颜色很好看，还在奇怪地变形。有个男子向他们挤眉弄眼，孩子咯咯笑起来。

　　那两个女人仍旧坐在长椅上，扭着身子往这边看，现在孩子挤到人堆里去了，她们似乎很放心，其中一个还跟着哼唱起来。

　　男子们唱完歌，人群发出热烈的掌声，然后那个人又上前一步走报幕，退后一步走回列，四重唱响起，人群安静下来听。他们唱到第三首歌时，长椅上的一个女人突然惊醒，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草坪上，挤进人群看。孩子果然不在里面了，另外一个女人正跟进来。

　　男子们的歌声仍在草坪上回荡。两个女人在公园里跑走，扭头四看。她们没有一起行动，一个到江边，另外一个就到亭子里，一个到草坪上，一个就到喷泉那边，她们在无意中协作配合。她们时不时在江边碰到了一块。那条划艇还在平稳地滑来滑去，那个钓鱼的人不见了，不是他把孩子拐走了吧。终于其中一个女人焦急地喊孩子的名字，喊声里带着哭腔，另外一个女人闷着头找。脸色苍白。她们多像同一个妈妈在分身寻找孩子。

　　男子们的歌声孩子继续，已经有人留意到这两个女人丢了孩子。太阳已经被楼群挡住了，公园了暗了许多，有几个帮忙寻找的人建议报警。

　　妈妈还没有对这样的建议作出反应，她们在公园里越来越慌乱地奔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寻找，围在男子周围的人圈越来越稀薄，男子们的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情，歌声有些发飘。

　　终于有人找到了孩子，他们躺在一棵树下，一个隆起的小土坡挡住了他们细小的身躯和人们的视线。他们躺在一起正在安静地亲吻。当人群围上来时，他们惊慌地爬起来，惊恐的眼睛四处乱看。他们看见了自己的妈妈。小女孩钻进妈妈怀里，小男孩透过妈妈紧紧搂着他的臂弯的罅隙，看见江面上那条划艇还在独自滑来滑去。04.9.10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袁和鲁

写在公园里的故事，写在公园里的心情。

好久没见孙老师了，在中秋这个特别的日子里，祝您节日快乐！

孙香汗

同乐

吴建中

祝孙老师节日快乐！这个文章俺一时还没看懂，后面慢慢细读！

孙香汗

谢谢你~原来这个论坛里确实还有人在细看别人的文章啊~

袁和鲁

最初由 孙香汗 发表
谢谢你~原来这个论坛里确实还有人在细看别人的文章啊~

哈。

许也

问好，学习了。

吴建中

又看了一遍，感觉有点象散文的风格，写得很静，孩子们的天空，成人的世界，生活的交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