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搜 查

马克

　　搜查地点是一处很普通的朝鲜族风味冷面店。随全中勇搜查这处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重大嫌疑地点的刑警中，有许多是搜查老手，有的称得上是北疆市警方“搜查专家”。他们奉命包围并准备对这家卷闸门紧闭的风味店进行搜查时，就已经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他们清楚门军武的脑袋系在搜查的结果上。所以，他们在搜查中全都捏着一把汗，非常认真仔细，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任何一件物品，只差把能藏匿东西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

　　几小时过去了，搜查没有任何结果。

　　楼上楼下，在可能藏匿物品的墙壁、大柜、电器、外挂空调、卫生间顶棚等地方全部展现于眼前，甚至连厨房灶间几口朝鲜族密封铁锅都被端下来，直通雅间的几铺矮炕也被扒开仔细探查过之后，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被刑警抓着胳膊在现场的门军武镇定自若，冷静的目光中甚至渐露不屑之色。被抓获前，他完全相信“东西”藏匿在这个警方料想不到的地方，安全绝对有保证。突然被抓并将他迅速押到这个地点后，他已经没有多少自信，看来警方也不是吃干饭的，拿下他并不仅仅是怀疑，一系列的行动让他渐渐明白，他们掌握的东西远远超出自己的判断。

　　他亲眼看着刑警们在全中勇的指挥下，在自己的风味店内，这里那里，前厅后院彻底地进行搜查。尽管如此，刑警们展开搜查后，没有任何收获，现在，连天棚都有人掀起爬上去彻底看过了，面对整个搜查不得不结束，脊背上全是冷汗的门军武开始暗自得意，但面上依然故我，只有冷笑。

　　他曾几次想暗示全中勇，枪杀市纪委副书记事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自己是正经生意人，但他抑制住了这一想法。他相信“越抹越黑”，无论如何，警方是不会轻易放掉他的，他还相信，如果全中勇没有搜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纵然疑点重重，只要没有证据，最后警方同样对他毫无办法。门军武自信稳操胜券，这一结果可以名正言顺地帮助他摆脱警方的怀疑。

　　全中勇明白此刻的搜查，对侦破“１．２３”突发事件何等重要，成败就在顷刻之间。他知道这时公安部督察指导组、省厅和局领导及全局万余名正在一线重点区域继续地毯式摸排的同行，目光全部集中在门军武的身上。这是目前扩大破案线索，寻找有力证据的唯一机会，也是他亲自带领警员来此搜查的唯一目的。

　　搜查是从局长的一道命令开始的。无论如何，热衷于使用热兵器制造出惊天大案的人，得手后的巨款和枪支是断然不会丢掉的，它们必然会被藏匿在与之相关的安全地方。然而，寻找证据的“指导方针”的努力没有结果，并使搜查者身陷泥沼。无望的心情开始加剧。刑警们继续为证据弄得灰头土脸。所有在这个空间里工作的刑事、技术人员，都被命令重新寻找提高搜查目标的新方法。指导重新搜索的决心已经包含在全中勇脸色的细微变化之中。它是严峻的、锐利的目光好象一本指导性文件。“试图让它成为所有同志的一致决心，”全中勇事后接受记者采访时回忆道，“包括地下空间，目的只有一个：找到罪证。”

　　但是，这样的结果，让他的希望受到挑战，信心受到致命打击。他明白，包括北京等众多新闻媒体的长枪短炮此刻就架在门外，等待着这一幕落下。目的达到，门军武自然无话可说，反之，则可能在搜查无果中找到借口，摆脱警方的怀疑，甚至反咬一口。

　　“他妈的！”全中勇心里愤然骂了一声。

　　在底楼后面的厨房灶间，三个人聚在一起争论着局长的的命令，如何面对风味店外的各大新闻媒体。张钟山认为此次行动已经失败。他是重案大队长，他认为把门军武这种人的智商与一般嫌疑人同等对待是荒谬的。“所有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只差没掘地三尺了，还怎么搜？也许罪证根本就没有预想的那样与可疑地点配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每样东西又都有被转移的可能。”张钟山争辩道，在办案过程中，内部领导、下级、个人、集体都有充分表达自己看法的权力。最难办的却是面对外界媒体。全中勇反驳道：“那我们就看看他的配套技术吧，不行，就掘地三尺。”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方设法尽快让更多的条件支持自己的判断。全中勇自信、固执地为自己辩解。他渴望自己成为一个神探，可以亲自去实践解决搜查中出现的各种疑难命题。据张钟山回忆，全中勇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指挥者。全中勇指出，不要全盘否定尚未结束的行动，要把案件存在的问题分开，一步一步地解决。他说：“我感觉这个家伙是条大鱼。想像一下，如果我们解决不了证据这个问题，又如何能解决得了随后的记者问题，进而解决所有那些问题，我们的职责、脸面、出路在哪？”

　　他给大家的印象是一个非常严肃的朝鲜族人，一个有责任感的天生的刑警领导。他是一个正派、严谨、充满自信的人。脸色在激动和生气时都会在瞬间变红。如果说他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总是勤勉用功，是深受大家喜爱的专家。他很早就被提升为刑警支队领导，在全局这也是很不寻常的。他用愠怒但不动摇的目光就把围在他身边的人说服，他们从他身边走开，并大声宣布：“继续！”

　　但现场的人们对他的寄托陷入了完全的怀疑和失望。

　　全中勇明白他们需要从他这儿重新得到某种信心。他尽自己所能鼓励他们，说实在的，当时他的心里充满了焦虑和担忧。任何有头脑的人更是既失望，又忧虑。他亲自出马，在里外转来转去，做最后一次努力，试图修补这个意外的结果。

　　门军武同样明白门外众多记者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他毕竟是块老姜，在江湖上摔打滚爬多年，操社会，跟警察周旋自有一套自己的经验，应付这样的场面虽说费劲费心，但他仍然对全中勇的讯问一一作了回答，避免了重大的“失误”。从下午６点左右，全中勇领这群搜查专家来到风味店开始，到此刻他们展开进一步仔细搜查为止，他没有让他们有任何收获。

　　天什么时候黑的大家没注意，全中勇在灯光照射下，如同一尊雕像。

　　他咬紧嘴唇，盯视着门军武。

　　结果仍一无所获。

　　一群搜查专家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全中勇明白搜查已经失败。

　　“还要继续搜么？领导！”

　　门军武的声音透着揶揄，皮笑肉不笑。全中勇只差没咬破嘴唇，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全中勇带领重案一大队直扑中原街这处风味店，命令门军武打开紧闭的铝合金卷闸门的时候，闻风而动的记者有的已经抢先来到了现场。门军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惊恐。现在，他的表情依然，他指着吧台的高皮椅，客气地说：“请坐，领导。休息一会儿再搜不迟。”

　　“你不用跟我客气，我不是来喝酒的。”全中勇站在门军武的面前盯死他。

　　“那好，”门军武虽然被人控制，却大剌剌地迎面看着他，双眼一眨不眨，果然不出所料，他开始反攻，“抓你们也抓了，搜你们也搜了，现在我想知道公安局为什么抓我，又为什么搜查我的小店？如果没有理由，外面的记者会为我评理。”

　　“你心里自然明白。”全中勇点燃一根香烟，脸上掠过一丝嘲弄。

　　“这是你们的特权？”门军武的声音有点逼人。

　　“老实话。”全中勇话里有话。

　　“无论你是公安局的什么领导，你都应该明白这样做的后果。”

　　“诚如你这个重大犯罪嫌疑人所言一清二楚。”

　　“你们究竟想找什么？”

　　“和你一样想找你最怕让我们找到的东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响鼓何须重捶。”

　　“那好，”门军武语气强硬，“如果搜得到？”

　　“要你的脑袋。”

　　“如果搜不到？”

　　“我扒下这身警服。”

　　“张大队！”

　　张钟山过来后，全中勇吩咐道：

　　“让大家打破常规再搜一遍！”

　　虽然是一时气话，但搜查结果仍然压得全中勇没有喘息之机。一向以来，刑事案件侦查过程由全中勇指令各大队长负责，不需要支队领导亲临现场加入搜集罪证的工作。实际工作中，这位从中层晋升的刑警支队高层人员，也不必离开暖气间和办公室，为罪证和结果担当范围之外的额外风险。惯例是，不少大案在侦查过程中出现前所未见的疑难时，大队长们才会向全中勇要求指引。然而此次突发事件，一开始就打破常规，由于第一时间惊动了省市及国家公安部，市局没有按警方内部架构按部就班地安排，没有坐在办公室不断召集会议，听取疑难症结，根据汇报，幕后指导。局长亲临一线，全中勇更是首当其冲指引分析对重点嫌疑人的侦查方向，为迅速突破此案订下稳固基点，并主动领衔风味店现场搜查，随后而来的大批记者，已经让这样的现场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门军武的马脸还是那样冷静沉默，瞪视着全中勇的眼珠有３分钟之久没有眨动。

　　“领导，我佩服你。”

　　全中勇没理睬他，脚步仍在四处移动。

　　“你自己现在就扒这身警服？还是日后我让法院替你扒下？”

　　“用我自己的手。”全中勇从牙缝中蹦出一句话。

　　门军武继续沉吟不语地打量着全中勇怒不可遏的面孔。他对这位职位无疑很高、自己根本不能左右其前程的人物熟视无睹。那对闪着眼镜蛇般凶光的视线似乎企图穿透全中勇的身体，打量着这位警察领导能否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全中勇发觉自己的双手似乎有些不听使唤，除了案件，他没有考虑自己像电影中的主角那样，“啪”一声用力甩这个猖獗的重大犯罪嫌疑人一个嘴巴，大步离去。这些愤怒动作一瞬间曾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那样做，无疑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是自己的耻辱。他在这一行已近二十一年，知道警察有不必向犯罪嫌疑人解释的权力和尊严。可是，这一次的直接指挥简直是在刀尖上走钢丝，问题是面对“１．２３”突发事件他不得不在刀尖上走钢丝。省厅、公安部等高层，催促破案的金牌一道道逼近，任何人身处其境，都难以憋气忍辱。而此刻，找不到证据便没法向下属和面前这个家伙找回尊严。

　　“门军武，”全中勇作出一个决断的表情说，“尽管到目前为止，你还仅仅是我们的重大犯罪嫌疑人，没有任何过硬证据锁定就是你干的，但我会让你看看什么叫刑警。”他解开新式警服领口处的第一粒纽扣儿。这是他当警察以来完全没有料到的唯一一次要为自己的决策在犯罪嫌疑人面前甘愿承担最严重的责任。用自己的手扒掉警服虽然不表明他真的失去警察身份，更不会影响他多年来凭超人的智勇与各种犯罪分子拼搏，九死一生赢得的极大声誉，但对从警几十年来职业留给他那种特有的钢铁般意志和百折不回的毅力却无疑是致命一击。他不必为一次失误动真格的，因为案件距水落石出之日为时尚早，但面对门军武这种特殊心态的重大犯罪嫌疑人，他认为必须如此。他不想让他感到“警察”说话不算话。

　　如果最后结果证明门军武与“１．２３”突发事件无涉，他甘愿打报告离开公安系统，离开自己深爱着并献出半生精力的职业。但倘若最终证明这个人就是震惊全国的特大杀人案罪犯，他也决不会轻绕他，决心亲手送他上路。这些一瞬间的想法，促使他解开了第二颗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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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侦破案件从“收查”开始，一场斗智斗勇较量。马老师又奉献来了佳作。问好！

纪慎言

很老到的叙述功夫！

不打伞

不打伞终于碰到马克兄的新作了,问好,问好..


美文读来甘之如饴

袁和鲁

惊心动魄，大智大勇，尽在此小说中。问好。

南岸

好小说！大家气魄！支持！翻看去年的《山东作家》，看到马兄去年出版了长篇，祝贺！（彼马克是此马克兄吗？）

汪少潭

好！！！

马克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侦破案件从“收查”开始，一场斗智斗勇较量。马老师又奉献来了佳作。问好！

   谢一楠斑鼓励支持。问好致意：））

马克

最初由 纪慎言 发表
很老到的叙述功夫！

  纪兄过奖。问好致意：）

马克

最初由 不打伞 发表
不打伞终于碰到马克兄的新作了,问好,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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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

最初由 袁和鲁 发表
惊心动魄，大智大勇，尽在此小说中。问好。

  谢和鲁斑鼓励，问好致意：）

马克

最初由 南岸 发表
好小说！大家气魄！支持！翻看去年的《山东作家》，看到马兄去年出版了长篇，祝贺！（彼马克是此马克兄吗？）

  南岸，你的小说真的不错。谢支持：）

马克

最初由 汪少潭 发表
好！！！

  谢汪斑过来看贴鼓励。问好致意：）

羽佳

最初由 马克 发表
　　搜查地点是一处很普通的朝鲜族风味冷面店。随全中勇搜查这处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重大嫌疑地点的刑警中，有许多是搜查老手，有的称得上是北疆市警方“搜查专家”。他们奉命包围并准备对这家卷闸门紧闭的风味店进行...

看来马老弟对警察这一行当有一定的了解，不然，不会写的这样生动。

左显辉

小说一气呵成，读来意趣盎然，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