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玉清 于 2014-12-19 21:20 编辑
四季之中我最不喜欢的当是冬季。
我不喜欢冬季的昼短夜长。许许多多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做完,有头无尾地敞开着,吝啬的光阴便迫不及待收起它光亮的脚步,毫不留情地撒给你一张漫无边际的黑夜之网,任你在黑暗中慌乱着收拾剩局残场。这样无情无义而又小气的季节有谁会留恋呢!
我也不喜欢冬季万物凋零,沧桑衰败的模样。它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不仅褪去了所有的生机与活力,而且呈现着不修边幅的样子。偶尔地披上一两场降雪,那大片的洁白暂时遮盖了它枯老不雅的躯体。但是,那些时日却也如同回光返照般地迅速离去,很快冰雪消融,原本老态龙钟的面目裸露在斑斑雪迹中,即脏又丑的样子,我从心里不喜欢这样落魄的面目。
我最不喜欢的还是冬季的寒冷,不但不喜欢,更有畏惧。惧怕那刺骨的寒风,惧怕那冰冷的温度。不只是现在怕,而是从我记事起。或许是因为我从小身体单薄、瘦弱的缘故吧,对天寒地冻的季节也就格外地敏感、畏惧。
童年的冬天仿佛比现在还要冷。河里的冰从河面一直结到河底,坚硬的像石板一样,很多孩子在上面玩耍、滑冰,没有人担心会出现冰窟窿。雪融后的冰溜子挂在屋檐上,足有半米长。有些俏皮的孩子用竹竿敲下来,攥在通红的小手里当棍棒耍,也有的含在嘴里咯嘣咯嘣地嚼。生性惧冷而又怯懦的我从来不掺和这种事,总是躲在一边,把两只小手紧缩在袖筒里,生怕丢失了体内本就可怜的热度,即使这样,我仍是逃不过被冻伤的结果。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几乎每年的冬季,我的手上、脚上都会被冻起许多疙瘩。那些青紫色、硬邦邦的冻疙瘩,偶尔暖和了或者来年开春时,便会又痛又痒,那是怎样一种难以言表的痛苦滋味啊。我总控制不住地使劲挠去,直到挠破流血,然后会感染,流出脓水。几乎要拖到来年夏天,那些流了血、化了脓的冻伤才会慢慢地痊愈。直到现在,我的手背上仍然残留着两个清晰的冻伤疤痕。无论时光怎么流逝,它们都不会从我身体上消失。寒冷,在我心中的创伤永远也不会从记忆中抹去。
现在的冬季里虽然家里有暖气,单位有空调,再不用担心会被冻伤,但是,我对冬季仍是没有任何好感。
在我的办公室西面,是我们公司的生产车间。将近两千个平方的宽大车间是速成的钢结构板房,这种房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冬冷夏暖。可是,冬天的时候,车间里却没有任何的取暖措施,并且,无论外面如何地冻天寒,车间南北面的两个大门都必须敞开着,因为叉车要搬运产品不停地从那进出。可以想象,车间的里里外外几乎是相同的温度。几十个工人穿着满身油渍的衣服,在里面昼夜不停地劳作。每次从车间门口经过,我总忍不住去看他们那些劳作的身影。他们穿着棉衣,戴着棉帽和口罩,但是,干活的手却是裸露的,并且只能裸露着。我想,那一双双沾着油、带着污的手该是怎样的干枯冰冷啊!
每每看到他们,我就会想起我的母亲。我的将近七十岁的母亲,如今依然在乡下,和这些工人一样,冬天在一个如冰窖样的农家作坊里剪毛巾。为了少得甚是可怜的一点工资,每天弓着背,挥舞着剪刀剪个不停。母亲的背,在劳累中日益弯曲;母亲的手,在寒冬中日益粗糙,甚至裂了口子。每每想到这些,我的眼里便情不自禁地盈满泪水。我为我的母亲,还有那些和我母亲一样辛苦的民工们祈祷:冬天快点结束,春天早日来到!
我不止在祈祷,更在妄想:如果冬季能从季节中彻底消失该有多好!虽然有人认为,如果没有冬天的沉寂与内敛,就不会有春天的万物复苏,百花齐绽。我却认为未必:这只是人们的臆想罢了;给冷酷找个存在的理由罢了;给寂寒的灵魂找个生存的希望罢了!如果真的没有冬季,谁能保证,春天的风不会更加轻柔,春天的花不会加更加灿烂!
无论如何我不喜欢冬季。虽然寒来暑往是任谁都不能改变的自然规律,但是我心中的期盼永远也不会停止:艳阳高照,四季如春,微风和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