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那个夏天

木门长子

　    一
　　
　　2014年的夏天闷热潮湿，空气里的每一寸都弥漫着慌乱和不安。我不知道这种慌乱和不安的源头，却深深地陷入其中。这天，我早早地起床，伺候七岁的儿子宣伍去上学。儿子宣伍上二年级，每天接送他是我的任务。我的丈夫郝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是一个跑夜车的出租车司机。
　　
　　学校门口人很多，向学校里边拥的，向学校外边挤的，让一个本来就不大的校门变成了拥挤的菜市场。菜市场里什么声音都有，吵的闹的喊的叫的。每一个被接送孩子都在发出声音，每一个声音的发出都围绕着孩子。我的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激荡起我心头的烦恼。忽然，我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我不认识，但又隐隐约约地觉得在哪里见过。我的脑子开始搜索，将过去、现在见过的每一人一一捋过。但是，什么迹象也没有。那个隐隐约约的感觉就好像一缕拂过额前的风，忽地飘起又忽地不见了。这种情况让我想起了2007年的夏天。
　　
　　2007年的夏天，风也像现在这样燥热，空气中荡起的尘埃泛着一种腌咸鱼的味道。就在那个夏天，我在夜里独行，因为与家人的争吵惹恼了我，所以我决定在黑夜里走走。也就是在那天我遇到他们的（暂且，我先把他们分别叫做Ａ和Ｂ吧。）他们吵吵闹闹地从风情酒吧里出来，也许是兴致所至，也许是心情过份愉悦，更或者真的是喝高了。总之，我看到了隐藏在他们心底的某种欲望。我的眼睛告诉我应该躲开他们，但是我躲不开了！酒意蒙眬中，他们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女孩，口里呼唤着她的名字，围在了我的身边。
　　
　　长达两个小时的犯罪过程是我终身难忘的事，这些也在公安局的案卷里成了惩罚他们的铁证。为了保护我的个人隐私，我被单独询问。我在警察和律师的不断问话中渐渐地麻木起来。我对他们说，我真的不知道那天实施犯罪行为的人是谁了，因为我昏迷了，思维处于不清醒状态。但是，我的第六感觉却告诉我，我能认出他来。事实上，我的确也认出了他，但是那个时候已经为时过晚。
　　
　　我相信Ａ和Ｂ都没有看清楚我的脸，在实施犯罪行为的时候他或他用体恤蒙住了我的头，呼唤着那个女孩的名字醉醺醺地蠕动着。我能听到我呼喊的声音，那是一种集聚了身体全部力量的声音：放了我啊，请放了我吧——
　　
　　午时的风拂过我的头发。我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在他们的喘息中的挣扎。我知道时间就像一个单行道，永远在向前走。它总在带走不应该带走的，留下不应该留下的，而过去发生的事情也永远没有洗刷干净的可能。
　　
　　后来，我的丈夫郝强出现了，虽然他的出现曾让我目瞪口呆，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而他也似乎并不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案子经过一审二审，最终Ａ被无罪释放，Ｂ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二
　　
　　我很少翻开那些沉淀在身体里的的记忆，但是它却奇怪地在这个清晨泛起，同时泛起的还有我掩藏在心里的恐惧。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也许就是在提醒我他的出现吧。
　　
　　他真的出现了，并且在我离开宣伍后不久，找了个借口混进学校。他带走了宣伍。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的情绪低落到极点。夏天的空气里处处充斥着令人烦躁的味道，这种味道如一杯坏掉的苏打水冲灌着我。学校的学生一个个都出来了，却唯独不见了我的儿子宣伍。我奔走于学校的各个角落，教室、厕所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我亲爱的儿子。泪流了下来，惶恐在不断地上涌。慌乱之中，我给郝强挂了电话，告诉他我的儿子不见了，不见了——
　　
　　郝强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似乎连他的骨头里都涨满了血液，他大概猜到是谁带走了我的儿子，而那个人带走宣伍的目的应该就是报复。宣伍无疑是一张好牌，可以随时撕掉，也可以随时被利用。我知道，我又遇到Ｂ了。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并没有错。矛盾在我的心底滋生，我不能确定这件事情是应该报警还是应该自行处理。七年前，因为Ａ的报警行为Ｂ被判刑，我也因此安静地生活了七年。现在，Ｂ出来了。
　　
　　这些年，郝强待我还不错，他时刻小心翼翼，说话办事很有分寸。他关心宣伍，爱护宣伍，带给宣伍很多的快乐。宣伍的快乐让我又燃起了重新生活的希望，我不想毁掉这种希望。
　　
　　但是，如果不报案，Ｂ会不会毁了我的儿子呢？纠结中，我开始了对儿子的寻找。我去了Ｂ的老屋，那个地方因为拆迁早已变得破烂不堪，没有人知道出狱后Ｂ住在哪里。我又去了曾经发生过施暴事件的那所学校附近，躲在墙角里观察每一个人。但是，什么也没发现。我只好不停地拨打电话，在电话里号啕大哭，一遍一遍地指挥郝强去这儿去哪儿，让他去找我的孩子，我的宣伍。
　　
　　我想，Ｂ的名字应该说出口了，虽然这个名字让我感到屈辱，但是为了我的儿子我必须得提到他。我报了警，向警察提出我的想法和儿子宣伍莫名的失踪。警察告诉我，会有结果的，一切罪犯行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听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睛盯住了我的丈夫，在几分秒的沉默之后我告诉他，你去找我的孩子吧，你一定要保证我孩子的安全，告诉他，他的妈妈会永远为他活着！
　　
　　郝强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他说，大人的事和孩子无关，有仇他应该找我来报仇啊！我嗯嗯地听着，一把把地抹着眼泪。我说，你要想办法救宣伍啊，你一定要救他啊！郝强点着头，口里答应着，一边叮嘱我在家里好好呆着。但是，我怎么能呆得住呢。我的血液里爬满了黑色的细小的蚂蚁，它们在蚕食我的内脏。
　　
　　三
　　
　　2014年的夏天这样炎热，一点也不次于我遭难的2007年。天空中映满了红，同时映红的还有市中心天主教堂下的几百号人。警察，医生，看热闹的市民和上班路过的人群，他们纷杂地站着，目光慌乱地看着顶楼。我的宣伍就站在上面，同时站立的还有Ｂ，也就是那个被判了七年徒刑的王利。侧过警察发放的安全帽沿，我能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我听到了儿子宣伍的哭泣，声音不大，却很犀利，带着风的声音，像我在那夜的呼喊一样。他说，妈妈，救救我啊——
　　
　　于是，我放大了声音吼了出来：请你放了他吧，请你放了我的儿子啊——
　　
　　没人搭理我。警察没有，四周的人没有，我的丈夫郝强好像也没有。他们都太紧张了，因为稍有不慎我的儿子宣伍就会落到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
　　
　　太阳慢慢地爬上了天主教堂的顶楼，我能明显地看到被炎热映照着的淡蓝色的天空。王利也许并没有过多地注意楼下的人群。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是思索，还是在想着其他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是大声地哭喊：请你放了他吧，请放了我的儿子啊——
　　
　　大概这句话真的起了作用，王利迟迟没有动手，我的儿子宣伍也迟迟没有被推下楼顶。而郝强则跟着几个警察从侧楼爬了上去。只要他们足够小心，弄出的声响足够轻，就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王利背后。但是，这样就能保证我儿子的安全吗，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停地重复刚才的那句话：请你放了他吧，请放了我的儿子啊——
　　
　　大概王利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或者他真心想报复的并不是宣伍。总之，在我的哭喊之中，我的儿子他还好好地活着。
　　
　　楼顶出现了混乱。我看到王利转过身去对着什么人说话，也看到了我的儿子宣伍被他一把推了下来，如一片黑云一样地降落。那一刻，我屏住了呼唤，张开了双臂，用我的全部身心祈祷宣伍的到来。我再一次听到了儿子的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我的神经都快要崩溃了……
　　
　　小子，你没事啦！有一个警察来到了我的身边，将宣伍塞进了我的怀里。一时间，我的泪如泉涌。我说，儿子，妈妈在！你好好的，妈妈在啊！
　　
　　楼顶上，郝强和王利正在大声说着什么，我似乎听到他们提到了我的名字，也似乎听到了王利的狂笑。他说，哈哈……哈哈……想不到你小子竟然娶了她，还养大了她的儿子！那天晚上她就不停地在喊：请你放了我吧，请你放了我啊！哈哈……哈哈……
　　
　　阳光洒满了地面，同时洒满的还有人们眼底的恐慌。王利在一阵大笑之后推开了营救他的警察，从天主教堂的顶楼跳了下来。他的瞳孔张开，四肢蜷缩，像只大个蟑螂似的趴在地上。红色的血渗了出来，染红了我的眼睛，同时染红的还有那夜我看他的目光。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湖水的静，在夏日的阳光下清凉起来。
　　
　　郝强从高高的楼顶上奔了下来，看着慌乱的人群在呼喊、寻找挽救王利生命的医生。蒙眬中，我又看到了他……那个曾经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唤做Ａ的人。
　　
　　潮湿的心情打湿了空气，使得2007年的冬天变得格外寒冷。Ａ就站在我的面前，他对我说，嫁给我吧，我会好好待你的！深思之后，我答应了他的要求。因为，那个时候宣伍已经长在了我的肚子里……
　　
　　
　　　　
　　
                                               

木门长子

此一篇过了《爱人》的初审，终审却落单，很遗憾。

春秋

长子，您还是不傻呀！这篇小说中的“我”塑造的很成功。无论当时的氛围还是心中的那份感受，都显得非常细腻。一个突发事件，引来了不应有的结果，就这件事而言，应该结束了。想不到却又成了时隔多年后的前因。整个行文跌宕起伏，一波接着一波。固然，文是看山不喜平，而这种悬念重生却又显得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的斧凿之痕。当然，其中的两个男人也刻画的栩栩如生，仿佛就站在我们面前。最重要的，散文化的语言，不仅有助于情感的流露，给人带来一种真实感，且增强了文字的感染力和音乐美！

柳藏

被题目吸引进来了

琴岛小丫

真是出奇制胜，叫人叹服，原来她的丈夫郝强就是07年里那个案子的同案嫌疑人！

暴雨迎风

先支持一下。

sgd730820

太吓人了，我的心脏受不了了。

春秋

长子，我知道您有能力，只是平素不认真罢了。我是以后不会来帮您点评文章了，希望再接再厉，好吗！

木门长子

春秋 发表于 2014-12-25 15:06
长子，您还是不傻呀！这篇小说中的“我”塑造的很成功。无论当时的氛围还是心中的那份感受，都显得非常细腻 ...

平时是有些愚钝，哈哈，谢老师指教。祝福节日。

木门长子

柳藏 发表于 2014-12-25 16:46
被题目吸引进来了

看来我是响当当的标题党，问好柳兄。

木门长子

琴岛小丫 发表于 2014-12-25 17:12
真是出奇制胜，叫人叹服，原来她的丈夫郝强就是07年里那个案子的同案嫌疑人！

小丫睿智，一语道破玄机。

木门长子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4-12-25 20:58
先支持一下。

问好暴版，祝福圣诞节！

木门长子

sgd730820 发表于 2014-12-25 21:05
太吓人了，我的心脏受不了了。

这就是现代写法和老套写法的不同，问好朋友。

木门长子

春秋 发表于 2014-12-25 21:08
长子，我知道您有能力，只是平素不认真罢了。我是以后不会来帮您点评文章了，希望再接再厉，好吗！

平时也认真着呢，就是不太很认真，问好老师，尽量多来吧！

运涛涛

故事保持悬疑到结束，最后谜底揭晓，让读者觉得说不出的惋惜，也达到了小说的目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