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 万（上）

炬焰炯炯

千    万

    1秀秀一大清早起来就洗澡。她一直是这样，如果第一天晚上缺少睡眠，第二天早晨出门之前一定先洗澡，美其名曰：补水。反正补水和补觉都是补。至于补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补。生命是循环运动的，补外和补内终究是会合二为一、并且相互作用的。对着水龙头使劲的冲，摸一摸自己，怎么都觉着头大脸肿，本来就不是一个美人，这下更完蛋了，连仅存的那一点味道也被连夜加班给夺去了。

    冲完后对着镜子前后左右看看，困倦是不可能给冲去的，那是骨子里的，已落在灵魂的缝隙里。但多少也好一点了，起码看起来新鲜，仿佛一把小青菜，本来就资色平平，再不洗洗灰不遢机的，但洒一点水上去，立马就水灵多了。看着两个大眼袋耸立在脸上，都投出倒影了，连忙从冰箱里找了一小块冰敷一下，这完全符合物理学上的热胀冷缩的道理嘛，效果显著，从心里上觉着眼袋似乎，我是说似乎，确实小了一点。

    打开衣橱选衣服，这才发现每天旋得一刻不停，好久没买新衣服了。挑来挑去，挑一件黑色纯棉带小花的衬衫，套一件灰色小外衣，下搭牛仔裤，实在找不出更好的了，这已经是最好的了。自己鼓励一下自己说，咱才美不外露，仿佛一件物什越高档越不需要包装，透着使用者和被使用者低调的心态和仅存的那一点默契。

    走到外面套上运动鞋，抓起桌子上的包向外走，哗一下，包里的材料全摞下地了，昨晚太累忘记拉包口了…..

    不对啊。秀秀瞄一眼报表，这个数字昨天晚上好象已经改过了啊。难道打印的是没改之前的？多年与数字打交道，看一眼就能把某一个数字从数字堆里拎出来，仿佛《非诚忽扰》里从一堆女生里挑出那个心动女生一般。瞄一眼，听心跳；低下头就能摁出那个数字了。

    还好已经存盘了，到办公室再重新核对一遍吧。

    “到了？”还没到办公室，李主任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就到。已到楼下。”秀秀叹口气。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离规定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之多。

    秀秀提醒自己无论多忙都要镇静。忙而不乱，忙而有序。因为忙中最会出乱，乱中最会生事，事事又爱纷至沓来，生活啊，想说爱你不容易。《资本论》中关于的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压榨关系用在当下还是适用，看来好书真是可以穿越时空。秀秀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述当下可以这样描述：老总都是孬种。叫人干活时是老总，发人薪水时是孬种；对下支使时是老总，对上馅媚时是孬种。而老总的狗腿子李主任之流简直就是无赖。就是老总的手纸，老总每天如厕后，不用手纸，直接唤来李主任舔肛门。我们乡下人形容这种行为叫着——舔屁眼子。秀秀想到这儿觉得既恶心又好笑。为了生存，秀秀早就学会了不用生气来解决问题。套用一句外交辞令来说就是：与生活周旋，斗智斗勇但绝不斗气。

    “我说财神大人，就等你一个人了。”李主任夸张的说话，貌似很热情。

    秀秀笑一笑。不答话少说话是弱者聪明的自我保护方法。这个老男人是一块用旧的抹布，不仅脸长得象核桃一样，灵魂里也布满了褶子。在这些褶子的沟壑深处落满了肮脏的灰尘。这枚核桃在染缸里浸泡已久，入味了。只要与他相处立马就会发现，涉事太深、防事尤甚，表面无间的亲近背后是深深的算计。他以前是某局的副局长犯事后被开除，想到企业继续利用他在台上积累的人脉关系。

    “请各部门紧密配合，这次贷款的申请额是一千万，务必拿下。具体事宜由办公室李主任组织牵头。大家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出来。”这种问话等于是形式主义，谁会在短会上把自己的想法当旗帜一样树起来？“如果没有，就请李主任现在布置工作。”

    “我先来检查工作，昨天我布置的工作不知各位完成的如何？会后请交到我那儿，先集中检查，然后对细节问题一一过堂。”李主任面露得意之色。
老总一听说昨天晚上李主任已经把工作给布置下去了，连忙肯定李主任的工作，李主任到底是在机关工作过的，高效率！

    企划部的经理陈康，在本子上写下一句话：活，让我们大家干了；表扬，让他一个人得了！

    秀秀瞄一眼，低头忍住了，没笑。


    2法人代表：朱小伟。银行信贷部的副经理钱多多，拿腔拿调的读材料，看都没看一眼送材料的李主任，李主任就这样讪讪的垂手站在钱多多的办公桌前，等着她发话。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老李的变脸能力，对那些他用得着的人他的克制能力出奇的好，整个眉眼都活了，都开了，象花一样，灿烂明亮；对那些用得着他的人，脸皮和眼皮一下子就厚起来了，很重很沉，使劲抬，都抬不动。

    你说有的父母起名字时也不知怎么想的？你看这个朱总的名字，小时候叫“小伟”蛮可爱的；长大了还叫小伟，给人的错觉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你见过他吧？就是那天我们见着的那个朱小伟，1米83，90公斤，那么大的块头，还叫“小伟”，明显是一种欺骗嘛，呵呵，最有意思的是，将来老了，人家还人前人后“小伟”“小伟”的叫，怎么听着，都有一点象喊孙子的口气…..

    呵呵，有的人名字是有讲究的，有的人名字是没讲究的，父母也就那么随口一叫，风云济会，长大后有的人出息了，人们就开始赋予名字一定的意义；而那些没造化的，如果取了一个大而不当的名字，还用浪费了呢，可惜了一个好名字；当然也有一种尴尬，就是名字和人生严重背离的；但我以为，最好的境界是名字很小、很谦虚，干出来的事业却惊天动地。这些据我看来，也是有天机的，不加评说。泄天机，犯天条哦。

    钱多多一边浏览申报材料一边跟她前面的办事员胖子聊天。

    这个钱多多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很潮很前卫，尤其是穿的衣服，绝对引领时尚。领口不低，但前面是支起来的，她坐下来，前面的胖子如果站起来，正好可以看到她的乳房。来几次，都看到她跟坐在前面的胖子聊天，他们俩都不搭理坐在最后面的顶头上司王树，当然也有可能是王树不爱搭理她们俩。秀秀的耐心一向够用。你们聊你们聊，我找一个边角的位置坐下来听你们聊。

    李主任还站着。

    也在这个时间段，晨光机械的老总也来递材料，这个老总姓“秦”秀秀认识，但他不认识她，他们厂的总账会计是秀秀的徒儿，别看秀秀小小年纪早就做师奶了。

    师奶，冷不丁听上去再瞅瞅秀秀的样子，怎么看都象《天龙八部》里的天山童姥，不过秀秀的个子要比童姥高。童姥一生“想”着师兄无涯子。可是秀秀却没有一个师兄可以让她想一生。想和爱应该是有区别的吧，爱太美好、太纯粹，世上能有几个人拥有？又有几个人配拥有？而“想”这个字就宽泛和包容的多，“想”可以是恨是怨当然也可以是爱。不过一个人想着另一个人，整整想了一生，这该是何等悲壮的事情啊。

    钱多多一看是老总来递材料连忙站起来，笑着说， “秦总亲自递来的啊？”秦总跟她点了一下头，笑一下，直接把手伸给了坐在最后一张桌子的王树。社会真是一棵好大好大的树啊，上面爬满了猴子，向下看全是笑脸，向上看全是屁股。

    翻来覆去，钱多多把材料来回走了两遍，好象是在认真看，但看没看懂，大家看不出来。最后她扭过头对王树说，“头儿，材料齐了。”说着把材料递给王树。王树看了一眼目录说，“怎么没有企业的发展前景说明？”

    李主任答话说，“哦，写好了，写好了，可能忘记拿了，回头给送来。”

    “总体上来说你们的资产负债率、资产报酬率、流动比例和速动比例都在正常值范围内，你们的抵押质是两厂联低，我们银行近期会抽调人手去企业抽查，把材料放这儿，你们回去吧，等通知。”

    秀秀和李主任一起下楼。李主任出了办公室门，就拔电话给小倩，小倩跟李主任一个办公室，办事员，给李主任打下手。

    “你怎么回事啊？早晨我让你把所有的申报材料过一遍，看齐了没有？你说齐了，结果没有企业发展前景。回去扣你奖金。看你以后仔细不仔细。”


    3小倩搂着秀秀，“秀秀姐，你帮帮我吧，我写的企业发展前景说明，李主任总是说不过关，我肚里有几滴墨水你是知道的，要好的，‘这个可以有’，但我写不出来啊，而且我最近特别心烦。我想请几天假，躲几天。”

    “为什么啊？”秀秀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也跟小倩磨上了，她知道这丫头磨人着呢，千万不能通快的答应，不然事多着呢，一肚子鬼点子，人长得跟蜂窝一样，全是心眼。

    “陈康跟我求婚了。我也答应了。可是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要婚姻保证金50万；第二：我们单独过，不跟父母同住，不跟他的父母住也不跟我的父母住。”

    “什么？你卖身的啊？而且还没嫁过去却先嫌上人家父母了？人家要也嫌你的父母，你会怎么想？看谁敢娶你？”秀秀在小倩的大腿上拧了一把，这丫头谁娶了以后甭指望消停，过不了三天准上房揭瓦。

    “姐，你不懂。谈感情不可有理性，不然这感情准掺水份；可谈婚姻就必须要理性，不然这婚姻不会长久；
你说我跟陈康结婚，就相当于我们俩共同注册的公司开张了，既然注册公司，如果没有注册资本那不成了皮包公司？随时都可以拎包走人；
再给你举一个例子啊，我们厂是做沙发的吧，你不给定金，我要是做出来你不要怎么办？你退货了我买给谁去啊？而且要是过两三年然后再退货更糟糕，能把我原封不动的退回来吗？

    我不是没有安全感嘛。结了婚我生孩子，他不生对吧，我妊娠期他出去鬼混怎么办？结了婚我养孩子，我的经济源肯定断掉，我伸手跟他要钱去？他要是给脸色给我看怎么办？还有家务事再这么说也是女的比男的干得多，到时我的手变粗糙了，还不得卖一点护手霜抹一抹啊，
这50万是对过去生活的买断，对现在生活的抵押，又可能是未来生活的启动。”

    “就你贫，你把这精力用在写前景规划上，保证通过。”

    “呵呵，秀秀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顺带照顾一下我碎了一地的自尊心，好不好嘛？！那个玩意，我平常没有研究，写不出来嘛，但有一点，我现在向你郑重承诺，将来你恋爱或者结婚我给你当顾问。”

     “我不要你当顾问，你把你自己问好了，不烦我就行。那第二条呢？你是不是也太狠了点？”

    “你看最近播的电视剧《穆桂英挂帅》了吗？”

     “没有。我不看电视好多年了。”

     “里面有这样一个细节。穆桂英骑在杨忠宝身上，两个人玩耍，这很正常吧。小夫妻谁不调个情，逗个乐什么的。可不慎且不幸，被杨忠宝的妈撞见了，一看这情形，老婆骑在老公头上！婆婆心理不平衡了，很不高兴，注意是“很”。就这么“绿豆”大点的事，都过不去，以后的生活该怎样继续？
看到这儿我仔细分析了一下。自古以来为什么婆媳关系都处的不咋地呢？原来，这婆媳关系其实也可以当一个哲学命题来研究。我挤破了脑袋想啊想，我说出来你准觉着有道理。
    首先主要是每个人的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出发点肯定也不一样。
    你看婆婆是站在妈妈的位置，只要看到媳妇“欺侮”或者“使唤”她儿子，她就不痛快，这是动物的本能——“护犊”， 再说那叫“欺侮”？那叫“使唤”？那叫家事共担；其实她未必十分爱这个儿子， 跟她自己相比，我觉得每个人最爱的永远是她自己，这一点不用怀疑；
婚后她儿子再有不好的地方，但只要是跟别人的孩子相比，媳妇是别人的孩子吧？她还是认为自己的孩子尽善尽美，这是人性的“护短”。
有了这两点她看什么样的媳妇会顺眼呢？

     使女，供她儿子使唤的使女；而且还要提供性服务、充当传宗接待的工具；最后还要对她儿子唯唯诺诺并把钱都交给他儿子管理，她儿子才是一家之主呀；
而妻子对待丈夫却有着不一样的出发点，起码觉得两个人是平等的，甚至认为自己是弱者，是需要保护的、嫁给你也是寻求保护的，不是送上门来给你欺侮、给你使唤的，最起码大家互帮互助，共同支撑起这个家。本着的是互利互惠共同发展的国际原则。那种牺牲自我成全他人，在我们这一代人中少了，因为历史给我们上演了太多回的“脸一阔就变”的例子，谁还做“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傻事。

    这样一来，矛盾肯定不断，婆婆想娶进门一个“使女”，媳妇想嫁得却是一个依靠，大家从自己出发最后回归自己，什么时候能领会对方呢？
再说说儿子吧，为了解决欲望问题，肯定会忍住一点，假装很爱做家务、很关心人，时间一长他也烦，天下有谁喜欢干活？如果此时再有一个人不停的在身边说，另外一个人不关心你、不爱护你，这种类似于挑唆的话，（当然也许她的出发点不是挑唆，她仅仅还是护犊加护短，）你说时间一久，他会怎么想？

     当然是顺着他妈的思维朝下想。更何况他的脑子是被他妈几十年就这么洗过来的。这样一来夫妻关系必有微隙。媳妇第一个恨上的人肯定是婆婆。你想婆婆如果这样说儿子：儿子，你媳妇也不容易，工作、家务还要带孩子，你别一天到晚要么出去应酬，要么晃大膀子，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吧，别一个人累死了，一个人玩死了，人家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是父母掌心里的宝。效果会怎么样？会有婆婆这样说吗？

     古往今来，没有一个婆婆这样说过。一般看见媳妇受苦，婆婆要么自鸣得意、视若罔闻；要么最愿意做的就是口头“表扬”，类似于立“贞洁牌坊”那玩意，可是人都累死了，苦死了，要表扬做什么呢？荣誉用在这个地方是什么？是枷锁啊。套牢了累死你。谁会去心疼别人的孩子。
所以我要分开住。当然分开住，不是就不管她们了，也不是就不孝顺了。你相信我一定不会逃脱作为人该负的那一部分责任。我只是想把一枚会生事的棋子挪出棋盘。当然我也知道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好，谁不希望自己过得好啊，就怕过着过着谁都背离了初衷！就怕过着过着谁都忘记了出发的理由。”

     “不跟分母住就能过好了？能不能过好跟两个人的性格有关系，跟父母扯不上。”

     “你以为真是两个人在结婚？不，是两个家庭在联姻。”

     “这些想法你跟陈康说了吗？”

     “没有。我们一见面就相互殴气。没法说。所以我想请假我想逃。我害怕结婚，我的小姐妹只要结婚的，没有一个过得好。”

琴岛小丫

首先要说的是，小说的语言太好了，幽默、风趣、细腻、到位。
第二要说的是，小说的人物写的好，白领秀秀的沉稳老练，小倩的油嘴神侃，李主任的老谋深算。
第三要说的是，炬焰老师，请您把上下都说在一起吧，这个上就给银行送了申报材料，看了还想看下文呢？而且光听那个小倩没完没了的讲自己的婚姻的认识，她无关主题的话太多了。虽然她也有“千万”之嫌，但是大可不必。实话实说了，老师见谅！

暴雨迎风

欢迎新朋友！

暴雨迎风

资色平平？？？

邱天

琴岛小丫 发表于 2014-12-28 11:45
首先要说的是，小说的语言太好了，幽默、风趣、细腻、到位。
第二要说的是，小说的人物写的好，白领秀秀的 ...

是的。
上下集分开发属连载，应该是发“连载频道”喽。

暴雨迎风

小说很不错，很有张力，文字很有感染力，细腻，透彻，生动，笔力非凡，颇见功力。
是一个中篇吧？最好全发上来。这里不发连载的。

炬焰炯炯

琴岛小丫 发表于 2014-12-28 11:45
首先要说的是，小说的语言太好了，幽默、风趣、细腻、到位。
第二要说的是，小说的人物写的好，白领秀秀的 ...

谢谢，全发上来可能有一点长，呵呵，读着累人，呵呵，

炬焰炯炯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4-12-28 13:19
欢迎新朋友！

谢谢，向老朋友问好。

炬焰炯炯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4-12-28 13:21
资色平平？？？

呵呵，是的，就是长得不是太好看，一般的意思，平平嘛，呵呵，

炬焰炯炯

邱天 发表于 2014-12-28 13:39
是的。
上下集分开发属连载，应该是发“连载频道”喽。

呵呵，就发这里吧，也就一个上下，一起发太长了，读着累人，我怕大家都忙，没有时间看，我还想发一个上中下呢，后来想算了，就这看着都累人，呵呵，问好，握手。

炬焰炯炯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4-12-28 13:39
小说很不错，很有张力，文字很有感染力，细腻，透彻，生动，笔力非凡，颇见功力。
是一个中篇吧？最好全发 ...

谢谢版主，也就一般吧，呵呵，请示一下，我可以任性一下，只发一半，下次再发一半？可以吗？

星语天涯

小说曲折生动、语言干净，欣赏学习并支持

炬焰炯炯

星语天涯 发表于 2014-12-29 10:59
小说曲折生动、语言干净，欣赏学习并支持

谢谢，问好，元旦快乐。

运涛涛

生活就是万花筒，有精彩，有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