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在长大

木门长子

　　　
　　王大利那家伙当时穿得一本正经，就连脚上的皮鞋都擦得锃光瓦亮，要不是在巷子口堵住他，我还真能把他当成职业男。这条巷子出事不是一天两天了，经常有丢了东西的老头老太太跑到我们所里来汇报，不是昨天丢了一只表，就是今天又丢了小孩子的衣物，要不然就是搁家门口的一把扑克牌转眼功夫就没有了。“你说，这不是招贼了是什么？”来汇报的老大爷兜着嘴皮说话，让你很快就领会到“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道理，“这院里经常丢东西，照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你们得管管！”于是，捉贼就成了我们所那段时间铁定的工作。
　　
　　瞄上王大利的时候，他正弯腰撬一辆山地车，脑袋瓜儿左右乱晃，左瞄瞄右瞄瞄，一眨眼的功夫车子就被开了锁，不注意的话还真以为他在开自己家的车子呢。所以，我们拿他是人赃并获。那家伙看我们靠过去，先开始还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他还冲杨队咧了咧嘴，但等明白过来我们瞅的就是他之后，就开始撒丫子向巷子里边跑，一边跑还一边整理他歪了的领带。杨队说，“你小子，不用跑，咱聊聊！”但那家伙就是不听。杨队只好快抢了几步，一个绊子过去撂倒了他。
　　
　　那家伙爬起来的时候还想挣扎呢，杨队的手铐早就伸过去了，咔嚓一声锁在了他的手腕子上。杨队说，“小子，知道什么是百步穿杨吗？我就是那箭，你就是那杨，想离了我的手，门儿都没！”王大利脸色瞬间煞白，结巴了半天才说，“大哥，你看我也没偷成啥，能放了我吗？下回我绝对不敢啦！”杨队眼珠子瞪的牛铃似的，“你小子是真不懂法啊，还是假不懂法啊？合着，你偷东西我们逮你算是白逮了？”那家伙“嗯”了一声，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家里……”“你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吃奶的孩子’是不是？”杨队一张嘴就把那家伙呛了回去，“别跟我装这个，你这招上八辈子的贼都用过啦！”
　　
　　那家伙再没吭声，拍拍身上的土，又抹了抹刚才弄头发上的一点灰，说，“那我只好跟大哥走一趟了，只是有一点，晚上无论如何我得早回去，就算您给我请个假，好吧！您是大好人，大好人就应该办好事，是吧？”杨队鼻子里哼了一声，“扯呢吧，请假这种话你也能说得出来？”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王大利的，那家伙是一个小蟊贼。不仅仅是我们，后来整个公安系统的人都认识了他，有的人还和他做起了朋友。王大利是个残疾人，虽然偷东西的时候手脚麻利，但走起路来却是一摇一晃。他的腿一长一短，是小儿麻痹落下的后遗症。他从不提及他的父母，也许根本就不愿意提及。那天，他跟我们说的最多的是他的妹妹——多多。“多多可是个好孩子，”他说，“你们不能让我接她去，就得派个人去接！那孩子好哭，你们得保证不让她哭。”
　　
　　杨队的眼珠子翻上翻下，舌头和牙齿不停地打架。“你小子跟我这耍花样哪，是吧？你说你有个妹妹，假的真的？”“真的，我真有一个妹妹，就在阳光路幼儿园上学前班，不信你打个电话问问她是不是有个瘸子哥哥叫王大利！”王大利急得眼珠子通红，“学校五点半放学，你得找人去接接她！”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指挥我？”杨队的嘴撇出去老远又收了回来。“好吧，好吧……等一会我打个电话核实一下，看你撒谎没撒谎再说。”“好。这事就拜托大哥啦，等我的事结了，我请你客！”王大利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甜，倒让我们觉得自己的这张脸过于严肃了。
　　
　　学校那边的回复和王大利说得一模一样，学校的人还说，多多那孩子犟得很，别人谁也接不走，非得她哥哥亲自来接不行。学校的人还说，这会儿多多正哭得厉害呢，她哥干吗去了？
　　
　　没办法，我们只好先除去王大利的手铐，找了辆出租车派两人跟着他去接孩子。接孩子是件烦心的事，一个小时不到，派出去的两位同事就打来三个电话，说，“孩子是接上了，可往哪儿安顿啦？逮了王大利，那孩子就没处去。——叫杨队，让他想招！”
　　
　　“再怎么为难，也得先过了案子再说吧！王大利得伏法，那孩子的事……哎，能不能先把她寄放在邻居家里啊？”杨队吭吭哧哧地说，意念里不知道晃动着多少犹豫。
　　
　　“不行，那孩子吼得凶，死活也不离开王大利！那孩子还……”电话那边的人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噢？那就先带回来吧，告诉王大利，就对那孩子说他是到咱所里来办事的，今晚不回家了。总之，别吓着了孩子！”杨所的脑袋摇了又摇，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等王大利的事结了，我们再想办法吧！”
　　
　　于是，我们就见到了那孩子——多多。多多五岁，梳着两条长长的小辫子，上面还扎着蝴蝶结，衣服穿着整齐，小鼻子小眼的，还挺漂亮。我说，“小多多，你哥哥这几天要帮我们做点事，不能回家了。这几天你住姐姐家去好不好？”我以为能听到多多奶声奶气的回答，她会说，“好，我听姐姐的！”但是，等了老半天，我也只听到一句嘎巴脆的嗓音。她说，“不行！我就要和我哥哥在一起，一刻也不分开！”这下，不仅我愣了，满屋子的人都愣了，谁也没想到一个五岁的小丫头片子竟然这么胆大，不仅不怕警察，而且还敢跟警察顶着干。
　　
　　杨队的眼珠子转了又转，多多这小丫头无法安顿，王大利又不能随便就放了，抓贼，抓贼，抓出了大麻烦，可这麻烦我们还得接着。“这样吧，”杨队说，“你们俩都在所里呆着，白天我们送多多去上学，晚上我们再把她接回来。我不让你们兄妹俩分开，但你的事你也得交待清楚，而且一个字不拉。”“嗯，大哥你说啥就是啥！”王大利拉着多多的手，眼里充满了感激。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接送孩子的疲劳战，既不能让王大利趁机跑了，也不能让多多长时间呆在派出所里。所有的干警，不论老少，一下子都成了多多一家的保护神，白天轮换着送人接人，晚上轮换着监视。又不敢轻易将人关进拘留所，原因是——杨队担心多多那孩子身心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熬了一个星期后。杨队说，“照这样子下去，我们非给折腾死不可，得赶紧催着先把王大利的案子结了，是判是罚，大家都好脱身！”“嗯嗯嗯……”听到的人一致点头，有几位值夜班的，点头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呢。
　　
　　多多倒是个好孩子，只要王大利在身边，她一不哭二不闹，吃饭穿衣自己都能独立完成。但只要王大利一离开，哪怕是上厕所的功夫，她也得睁大了眼睛在卫生间门口候着，似乎我们这帮穿制服的人能吃了她似的。有时候，我会拿几块糖给她，有时候同事会和多多开开玩笑，但她的神情里总有一种陌生感。后来，我们才知道她这种陌生感源于她的出身。
　　
　　多多是王大利捡来的。说这事的时候，王大利还跟杨队要了一支烟。他说，“那天，我到东阳垃圾场捡垃圾，忽然听到有孩子的哭声，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个躺在襁褓里的孩子。身上穿着红棉袄，用一张蓝色的棉被包裹着，哭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刚开始的时候，我没想着管她，自己的饭都吃不到嘴里呢，哪有能力再照顾这么小的孩子。但那孩子哭得太可怜了，鼻涕眼泪的让人看着心痛，我就过去抱了抱她，谁曾想她一下子就不哭了，转溜着一对黑眼珠看着我。——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后来，我就收留了她，送她上学，为了她租房子，我还四处打工。我不想让她瞧不起我，让她知道她哥哥是个靠捡垃圾为生的人。多多上幼儿园以后，我才开始偷点东西，也不是自己真愿意，是不得已啊！多多一天天长大，哪样不需要钱？我不想让别的孩子瞧不起她。”
　　
　　“呵，这么说，你偷盗成性还有理啦？”杨队的眼珠子瞪得老大，“养活多多没错，但也不能净干些损人的事吧，这条巷子里的人家都快让你偷遍了，其他小区也没少干吧？你的情况，一码归一码？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你懂不懂？”“懂，但多多也得有人管啊，她没有亲人，我就是她的亲人。”王大利说得一本正经。“行了，行了，别说的那么豪迈，从逮住你的那天起，多多就是我们大家的亲人。”杨队说这话的口气听起来更豪迈。
　　
　　王大利的庭审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三月后王大利被判一缓二（就是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但是先不执行刑期，考察二年后没有违反相关缓刑规定的，原判刑罚就不再执行了。）并且就在我们所的配合下监管执行。多多从来没离开过我们的视野，只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啦，而是阳光小学的小学生。杨队还给王大利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就安排在我们所附近的监狱食堂做饭，一个月工资1500元，养活他和小多多没一点问题。有事没事的时候，我们都会到监狱食堂去看看，不仅仅是看王大利乖不乖，更多的是去看看多多那孩子又长高了多少，小衣服是不是应该换成大衣服啦，小皮鞋是不是应该换双大皮鞋啦。多多在长大，我们都得关心着……‍
　　
　　
　　　　　　

炬焰炯炯

生活有着太多的无赖和不得已，小说便多了种种的可能，写的是生活还是小说还真不好分开来说，感动，问好！

琴岛小丫

很感人的小说，小多多的可爱和可怜清晰可见，王大利这个形象也写的丰满立体，木版的文字表达就是厉害！
有一点可能有些误会，据我所知，缓刑人员的执行监管由检察院监所部门和司法局负监管之责！

木门长子

琴岛小丫 发表于 2015-1-9 13:35
很感人的小说，小多多的可爱和可怜清晰可见，王大利这个形象也写的丰满立体，木版的文字表达就是厉害！
有 ...

谢谢小丫读评，如此细致，感动。

缓刑人员的执行监管由检察院监所部门和司法局负监管之责——这种现行的监管方式是不错的，但是2012年3月1日起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 最高人民检察院 公安部 司法部关于印发〈社区矫正实施办法〉的通知》中也并没有完全剥离公安机法的监管职能。版版有空不防细瞧瞧。再次问好。

木门长子

炬焰炯炯 发表于 2015-1-9 09:18
生活有着太多的无赖和不得已，小说便多了种种的可能，写的是生活还是小说还真不好分开来说，感动，问好！

问好朋友，谢谢评读。

木门长子

琴岛小丫 发表于 2015-1-9 13:35
很感人的小说，小多多的可爱和可怜清晰可见，王大利这个形象也写的丰满立体，木版的文字表达就是厉害！
有 ...

不过略做改动效果会更好，以免异议。谢谢。

琴岛小丫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5-1-9 14:45
谢谢小丫读评，如此细致，感动。

缓刑人员的执行监管由检察院监所部门和司法局负监管之责——这种现行 ...

是的木版，您说的很对，这样一说一改就没有任何异议了，嘻嘻！问好木版！

琴岛小丫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5-1-9 14:45
谢谢小丫读评，如此细致，感动。

缓刑人员的执行监管由检察院监所部门和司法局负监管之责——这种现行 ...

是的木版，您说的很对，这样一说一改就没有任何异议了，嘻嘻！问好木版！

春秋

这篇小说不错，人物塑造的很有个性，无论是王大利，还是多多。但是，在一个字能表达清楚的地方，还有重复的现象，行文显得不是那么干净。还有，结尾不甚完美，人民警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而对那些无辜的，尤其是儿童，应该给予特别的关爱！而背景在哪里？需要向读者交代一下。除了故事的完整，主题也显得更加清晰！

春秋

有空再重新审视一番。我知道您的才学，是一个写好文章的人。不过，每次发文都显得有点急。以后一定要改正，向您问好！

碣石清风

王队说这话的口气听起来更豪迈。应该是杨队吧？
小说不错，，写出了事物的复杂性，更显人性化
　　
　　

木门长子

春秋 发表于 2015-1-9 17:48
这篇小说不错，人物塑造的很有个性，无论是王大利，还是多多。但是，在一个字能表达清楚的地方，还有重复的 ...

谢老师指教，周末问好。

木门长子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5-1-10 08:59
王队说这话的口气听起来更豪迈。应该是杨队吧？
小说不错，，写出了事物的复杂性，更显人性化
　　

不好意思，笔误，周末问候。

暴雨迎风

故事温馨感人，挖掘出了人性的复杂性，也弘扬了正能量。人性化的东西在任何场合都适用。小说保持了一贯的流畅叙述，体现了成熟的文字个体。支持！

春天的小妖

故事很有人情味，阳光，温暖。语言活泼，人物形象生动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