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门牧夫 于 2015-1-9 21:1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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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学校的餐厅容纳不了千人就餐,早餐必须分送到教室里吃。只要你一转身,或者稍不注意,那些顽劣的小家伙,总会恶作剧地将馒头突然扔向窗外,间或砸在窗玻璃上,发出嘭的一声,随即反弹回来,说不定掉在哪位女生头上,于是尖利的口哨声,怪笑声,立刻在教室里响起。
学生们对每天千篇一律且乏味的馒头稀饭,总是皱着眉头艰难地下咽。我免不了又要大道理一番。我读书时吃啥?咸菜!餐餐如是。连五分钱的白菜也买不起你信吗。学生们多半不吱声,少半疑惑地瞪着眼睛:怎么可能。
那些与这个时代太过遥远的故事,已经像穿旧的衣服没有了新鲜感。这种比对式教育,成了一件精美的老古董,有价值无用处。我的学生时代与这些伢们仿佛隔了好几个世纪。关于苦难的陈年话题再精彩,对他们也没有吸引力。显然,他们只关注当下。
吃剩的馒头到处丢,我是无法阻挡了。做过老师的都知道,不管你如何母亲般温柔或者讨好似地要求,或者严肃地板着脸孔呵斥,那都是毫无用处的。当面服从已经是看你天大面子了。他们已然把这个当做了有趣的游戏。等到老师离开,围墙与教学楼之间狭小的空间,立刻被馒头占领,那是馒头的世界了。
有个人发现了这个宝地。这就是尹老头。 每每到了早餐时间,尹老头必然会出现在两墙之间的狭窄地带。围墙上人影一闪,那便是尹老头来了。依然是将沉重的木梯倚靠在墙面,缓缓爬上来,站稳在墙上,依然是把那脏兮兮的蛇皮袋丢下来,将木梯提起,再慢慢地放在围墙这边。把木梯晃一晃,看看稳固,便一手板住墙沿,一手抓住梯子横木。身子小心地下坠,一只脚先试探性地往下踩,感觉踏实了,再下一歩。 他身体有了些微的摇晃,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近些日子早已失去了以前那般轻快敏捷。动作显得迟缓而呆板,握住梯子边的手,青筋暴起,双腿也微微颤抖。 他就是来捡这些吃剩的馒头的。他喂养的鸡鸭,就靠捡来的馒头做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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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渐渐有了些许寒意。 这一堂课,我的教学设计是复习古诗《游山西村》。 我故意点名一位不用功的学生,让他回答问题。我知道他回答不了。 听好了问题啊。诗中表现村人热情好客的是哪一联? 他怯怯地站立,有人悄悄递词,他才涨红了脸:莫笑农家腊酒浑! 下句呢,他答不上来。僵在那里了。 此时,一个熟悉的脑袋伸进窗来,不紧不慢的替他回答:丰年留客足鸡子! 大家扭头看时,竟是尹老头!那声音一顿一顿地,异常古怪,惹得全班爆笑。哄笑声中,我朝他扬扬手,他知道我示意要他走开,便不好意思地做个鬼脸,伸伸舌头,快速地从窗口缩了头,弯腰又去捡他的馒头去了。
某天早餐后我上第一节课。走进教室,正待翻开书,忽听得楼上一片笑声和起哄声。大概是在四楼了。我推开窗子,探出头朝上看。四楼一个教室朝围墙的窗口,挤满了黑黑的脑袋,一大帮学生嘻嘻地笑。原来他们趁着老师尚未进班这空当,将馒头往楼下扔,比赛谁能击中尹老头。带着一声声闷响,围墙的地面下了一场馒头雨。 一个馒头在空中划了一道看不见的弧线,咚地一声精准地砸在尹老头头上。 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尹老头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他不吱声。忙乱地捡那满地馒头,一个个放进蛇皮袋里。 太过份了!我怒不可遏。往楼上冲去。 站起来!扔馒头的几个家伙! 一群学生赶紧溜上座位,随后是死一般的静。几个女生捂住极力要笑的嘴。后排几个学生眼睛里闪射着狡黠的光。靠窗坐的一个大个子男生晃晃悠悠站起来。油腔滑调地说: 是我,是我,就是我。 他朝我挤挤眼,全班大笑。 我怒吼道:你是学生吗?这是人干的事吗! “啥?”他歪着头,不屑地说,“你心疼他干啥,他坐过牢的!再说又不是你爷爷!” 我几乎要气昏了。捏紧了拳头,举起来……最终拳头重重地落在桌子上,书本震得跳起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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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悄然地把它的触角伸进教室。听得一片嬉笑声。那尹老头正在窗口处与学生们“互动”。他一来,空气中立刻充满了快乐。 尹老头,你说你的字写得好,写几个我们看看嘛! 嘿嘿。小瞧人不是?他咧着嘴,满脸灿烂。有学生递给他毛笔和纸。 他接过去,迎着阳光很认真地看那笔尖。沉思一会,随即把纸铺在窗台上,写了一个“学”字。 他将那张纸举起来,得意地笑。 哇!还是隶书呢!好漂亮啊!大家惊呼。 他咧开嘴嘿嘿地乐,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透出明亮而兴奋的光。眼角边爬满了“虾子脚”,额头上的皱纹极力地舒展。学生们的惊呼和赞赏,他觉得是莫大的荣耀。心里非常满足。 一个叫周筠的学生正歪了头看得来劲,尹老头却将那毛笔在他鼻子尖一点。 周筠来不及躲闪,鼻子上立刻着上了一片黑色。 大家大笑。尹老头也在笑声中提起口袋,蹬蹬几步,爬上了墙边的木梯。
更多的时候,他捡完地上的馒头,默默地坐在围墙一角。掏出一包廉价的香烟,点燃。那蓝色的烟悠悠地升起,偶尔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又随了微风,渐渐地在空中飘散。他眼光变得浑浊,无神。完全没有了与孩子们嬉闹而眉飞色舞的神采。或许他沉浸在了谁也不懂的世界,坐在那里如同木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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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过去,已是隆冬时节。雪花飘飘扬扬地漫天飞舞。 我搓着手,正在房中翻开文稿。忽然有人敲门。开门看时,竟是尹老头!他脸上是那种烟熏的黑黄色。见了我,呵呵地笑。露出一口黄牙。我正想问他来找我啥事,他用手指指地上。我这才注意到他脚边有一只甚是干净的蛇皮口袋,袋子偶尔颤动一下,袋中似有活物挣扎。 “是一只鸡。”他高兴地说,“送给你的。” 我很惊讶。你为啥送我鸡? 他咧咧嘴,大声说,你对我好,比他们心眼都好! 我有些愕然,一时没明白他所说的“他们”指谁。我暗想自己也没有给他什么恩惠。于是决意不要。但他不由分说,提起袋子往门里闯。我说,你喂鸡,不容易,自己留着吃吧! 他脸上分明有了怒气。说,这鸡,你知道是吃馒头长大的呢。市上卖的饲料什么的,我都不给它喂。这是纯粹的绿色食品呢,真正的土鸡。你在市场上买不到的!
无缘无故接受他的鸡,心里过不去。我赶紧掏出一张百元钞塞给他。 他眼睛瞪着我,气愤愤地说,你小看我了。换了别人,他就是讨要,我也不会给他。 这个倔老头!那就送他点什么。家里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品 ,却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我一时也不知道送什么了。 他的眼光忽然落在房间那一长溜书架上。欢喜地说,你给我一本你写的书,如何?这不扯平了么? 我说,你喜欢看书? “看!说不定我看的书,你还没有看过呢。”他脸上挂着得意地神色。 他枯枝似的手,在衣服上用力搓了几下,觉得干净了,把书接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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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巴掌大的小镇,人们太熟悉,某家的陈年往事,几乎耳熟能详;稍有风吹草动,那逃不出人们的视野。人们对尹老头的传言,我不知道是否真实。传言他曾坐过牢,且有不同的版本。 有天我去学生家里走访。拐过几条小巷 ,一抬眼,赫然看见尹老头就在眼前的院子里,他正端了一大盆水,打算喂鸡。看见我,他脸上现出欢喜的神情,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呵呵笑着。啊呀呀!高老师来了,是来我这里玩玩的? 我说,是去家访。 他立刻失望起来。到我这里坐坐嘛。 我看时间尚早,家访的事暂且撂一边也不打紧。 一大群鸡伸长了脖子,咯咯地叫。并不畏惧陌生客。 我把话题往他的过去导引。他仿佛看出我的心思。 “我也是读书人。我这手,过去是拿笔杆子的。”他沉静地说。 为什么都说你蹲过号子呀?我故意激他。 他忽然像被马蜂猛地蛰了一口似的,火辣辣地疼。他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让我几乎不忍直视。 随后他平静下来。开始讲他的故事-----
五十年代,我招工到江汉石油管理局工作。领导看我会写点东西,说,你文笔不错,到宣传部吧。那时候我在《光明日报》还发过文呢。你知道,那可是全国大报。 就是这个我工作的地方,却是我的伤心地。 我在那里不久,邂逅了一个女人。相处二年后打算结婚。后来发生的事,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她的父亲,是管理局下属油田钻头厂的高级工程师。负责研制金刚石钻头。他曾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那时候,不是号召大鸣大放,要给政府提意见吗。她的父亲信以为真。于是诚恳地提了几条建议。灾难就来了!随即划为右派,被批斗,关押。 她那个时候根本不谙世事。坚定地与父亲划清界限。批斗会上,她冲上去指着父亲鼻子痛骂,揭露父亲想推翻伟大光荣正确的党。 她一口痰啐在她父亲脸上,又狠狠地打了他两个嘴巴。会场立刻掀起暴风般地欢呼声,鼓掌声。她当场大声宣布脱离父女关系。 我内心里感觉她似乎变成了一个疯狂的机器。她随了串联的各地红卫兵,上北京下广州。迷失在政治漩涡中。 我很恐惧。我不想参与其中。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惊雷如同在耳边炸响,那惊心的闪电,间或照亮阴沉沉的街角。 她最后通牒我,要么跟她走,要么分道扬镳。 “那以后你别后悔!”她丢下这一句,消失在黑暗的雨幕中。
文革结束。右派平反了。但她的父亲并没有赶上这一天就离开人世了。 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回来的。也许是人性复苏,也许是出于良心的羞愧,据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爬上高高的储油塔,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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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代和那个女人给他心底留下了怎样的印痕,我无法从他的讲述中得出结论。我甚至感觉他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或许有一种伤害,经过时间的冲刷,会销声匿迹? 伤害?你是说伤害? 他忽然激动起来———
我后来又认识一个了女孩。她叫芬子。油田招收的“占地工”,不是正式职工编制的那种。那个时代,“转正”是这批人的梦想。她说不上漂亮。但那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一种清纯,一下子就会烙在心里,你恐怕很久不会忘记。 相处也有近两年,我自认为,两颗心是贴在一起的。还有半个月,我们就将办婚事。
管理局人事科的那个狗杂种,叫黄什么来着,嗯,我们背地里喊他黄杂毛。四十多岁。稀稀落落的黄毛。他看见女人,如同苍蝇见了血。 芬子是着了他的道了。 转正?那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黄毛说,我说了就能算。
某天我经过人事科。门紧闭着。忽然听到啪啪啪的奇怪声响。我想看看怎么回事。可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我细细地听,又有细微的说话声。那声音好熟悉! 分明就是芬子!她在这里干什么?心里疑惑着,猛然想到这黄杂毛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强烈地预感到他正在做恶浊的事! 黄杂毛的声音传出了,夹杂着几声得意的浪笑。我确认他们在干什么了!感觉热血上涌,我立刻冲到门前,飞起一脚,那门好结实!我马上推后两步,猛力用肩膀撞去。门,应声开了。我几大步跨进内室。赤条条的黄杂毛压着赤条条的芬子。黄杂毛慌张地爬起来,两眼瞪得溜圆,大张着口,惊恐地看着我。 我大吼一声:狗日的!你敢欺负我! 我一手扣住他的胳膊,一手抓住他的小腿,猛一发力,将他腾空举起。黄杂毛的手和腿还在尽力挣扎,像一个被捏着的乌龟,四肢奋力却无效地舞动。我几大步奔向阳台,朝楼下使劲砸下去。来不及发出哀嚎,“嗵”的一声闷响之后,楼底下一片死寂。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还是觉得心里堵的慌。我胸膛的烈火在剧烈燃烧。回到室内,看到芬子,她紧紧裹着被单,缩成一团,像一只即将被宰杀的母鸡,浑身发抖。 我忽然异常冷静了。 我说,芬子,我错看你了! 我一把扯掉她身上裹着的床单,冷笑道,你脸都不要了,还要遮掩身体么?!
之后,我被公安带走了。判我故意杀人罪。狗日的!明明是是他欺负我。检察院还算公道,说黄杂毛有错在先,最后定了我伤害罪。判了十八年。十八年!人生有几个十八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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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他胸膛里还蕴藏着怒火。时间并没有抚平他的伤痕。 我问他,黄杂毛死了没? 那狗杂种,摔成了植物人。算他命大,阎王爷没有收留他,便宜他了! 那个芬子……你当时想过把她也扔下去没?问了这一句,我就立即后悔了,我很担心他以为我幸灾乐祸。 想过。只是她惊恐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幽怨,我的心就软了。她还年轻,我不想毁了她。 嗯,你是对的。我说,女人做事大概是凭感情指使,若是从道德层面去评判,不一定准确。你的芬子,她也许是太希望与你站在同样的高度而忽略付出的代价。 她这是怎样的代价?她丢掉了灵魂。我不知道一个人的灵魂有没有价格!他愤愤地说。
后来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后来?后来我在襄南监狱服刑。就是在采石场做苦力。那石头太沉重,叫人弯不起腰来。有一年和我同监舍的宋老头,被一块大青石砸中了,脑袋都砸扁了。那石块从山上滚下来,他来不及躲闪。我也险些丢了命…… 惨哪!他幽幽地长叹一声。 我的父亲很早就不在了。母亲在我入狱后的几年,心情悲伤,不久就死去了。 牢友们对我还好。我把那个杂种扔下去,他们觉得是完全应该的,砸死就好了!说我做得像个男子汉。我不后悔。真的。监舍的牢头叫八狗,一脸横肉,谁也不敢惹他,但他说我最有骨气,与我称兄道弟,别人不敢随意欺负我了。犯人亲属带来好吃的食物和香烟,那是要孝敬他的。他也会分一些给我。 难受的就是寒冬了。夜晚那个冷啊!你是想不到的,骨头都要冻脆。四个人一个监舍,想偎在一起取暖都不行,脚上的铁镣铐太短,把人固定住了。棉絮?谁给你棉絮。潮湿阴冷的水泥地就是我们的床,你信吗!我现在一身病痛,就是在监狱里落下的……
他的眼睛湿润了。我看见一颗浑浊的老泪顺着他布满沟壑的脸,缓缓地流下来。他喃喃地说,我坐过牢,是坐过牢……
他不再往下说了。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我默默地想,他一时也不可能丢开心里的愤恨和凄苦。这样惨痛的人生经历,需要时间来愈合它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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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了。冬又来了。 爬上围墙的青藤,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和风姿。枯黄的叶子随了呜呜的寒风,不情愿地摇晃。劲猛的风吹来,叶子便簌簌地落下,打着旋,在地上飞舞。
他费力地将木梯放下来,长长地踹口气。沉重的木梯落地的惯性,使墙上的他站立不稳,几乎要跌下来。他的动作显得僵硬,没有了以前的灵敏。于是更加小心翼翼扶住木梯,一只手紧紧抓住梯子的横木,他的脚在试探性踩踏下一节横木时,颤抖抖的。落地了,嘘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如今,要翻过这堵高高的墙,他已经不能随心所欲,不是那么容易了。
袋子里装满了馒头。他开始扎紧口袋。没有了之前的利索。提起袋子,也感到了沉重。他只能将口袋在地上慢慢拖到木梯旁。踏上梯子,再一步一步往上拉。他大口喘着粗气。他的脸因为太用力而变形,让我一下子想到我年老的父亲在田间无力地挑起一大捆稻谷时痛苦的神态。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即,办公室门推开了。几个学生气喘吁吁地闯进来。 老师,那尹老头摔下来了! 哎,这个这个尹老头!
他躺在雪地上。那架木梯 倒下来,压在了他的一只腿上。另一条腿蜷曲着,瑟瑟发抖。大片的雪花依然纷纷扬扬,无声地飘落在他身上,脸上。又变成细小的水珠,混合着额头那流淌出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滚落。 同学们来帮忙!我朝窗口喊,递杯热水过来! 好几只杯子递过来,冒着热气。
老尹,你不能再干了。会要了你的命。我说。 他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挤出一丝苦笑。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的。我老了。干不动了!
我提议说,吃剩的馒头以后装在角落的筐子里。不要到处扔了。那个可怜的尹老头,再来,就给他吧。 同学们点头赞同。一个大嗓门的小胖子突然高叫:“老师,不用管他!他坐过牢的!” 大家目光一起转向小胖子。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我爷爷说的。错不了。 有个学生怪腔怪调地说,那你爷爷和他是不是牢友啊? 同学们尖声怪笑起来。 我不知道如何控制这种场面。我似乎也不能告诉学生们,他为什么去坐牢。我很费力地说: “请安静,同学们。世界上有一种花,是最好看的,你知道是哪一种吗?” 牡丹!梅花!蔷薇! 我说,大家说的都是好看的花。但最好看的花,它的名字应该叫悲悯! 悲悯?悲悯是啥呀?怎么是花呢!小胖子歪着头,愣愣地问。
我记得那天好像还解释了一下什么叫悲悯呢。我是这样说的:悲悯的本质是一种爱怜。爱怜也是动物的一种本能。你看小乌鸦见到老乌鸦没有了觅食能力,会主动衔食喂它,这就是出于动物的一种本能。虽然它不懂爱怜的含意,但却向人类昭示着爱怜的内涵。 说完了。我看学生们的神情,却依旧有些木然。我觉得是我的解读太乏力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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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几个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一连几天,没有看到尹老头的人影。教室角落的筐子装满了吃剩的馒头。
傍晚,我接到一个陌生人的来电。 “你是高老师吗?冒昧打扰了。我是那个尹老伯的远房侄子。伯伯人没了。他走时还算安详,也很清醒。他说,很感激你和你的学生们对他的好,他说他最高兴的是没有什么恨留在心底了。他倒是有个遗愿……” 尹老头走了!我心里一沉。眼眶边不觉有些湿润。
星期天的下午。全班32位学生聚集在我们这个小镇最好的酒店。粉红色的吊灯闪烁着温柔的光。大家兴高采烈。老师请吃饭,那是叫人兴奋而快乐的事情。 我说,今天可不是我请大家聚餐。是那个尹老伯。 大家惊讶地问,他?为什么? 我说,几天前他去世了。他记得大家对他的好。他要表示他的心意。 没有啊!我们没怎么对他好啊!学生们面面相觑。餐厅里忽然异常安静。 菜肴端上来了。摆满了桌子。诱人的香味盈满了大厅。 大家仿佛思考着什么,谁也没动筷子。窗外,一抹瑰丽的霞光大胆地映射进来。 “吃吧,吃吧!我来带头吃!”我拿起筷子,大声说。
2014年11月29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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