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放飞梦想 于 2015-1-27 16:48 编辑
童年是在县城郊区一个山清水秀的美丽村庄村度过的。每到初夏时节,只要走出家门就能看见大坝里那绿油油的麦田。风儿吹过,田野上厚厚的麦田就会掀起层层大浪,翻滚的麦浪宛如舞动的少女的裙摆。
麦苗由青泛黄,我和同伴们去麦田地埂上为牲口割野草,站在地垄上总会被颗粒饱满的麦穗所吸引,于是不顾长长的麦芒扎手,顺手掐棵麦穗,放在手心,两掌相合把麦芒和外壳儿研碎,张口吐气把麦麸吹掉,手心便露出几十粒青中带黄的麦子,欣喜地看看手里可爱的麦粒,不容细想,就把手掌里的麦粒倒进嘴里咀嚼起来。
有时候,一边在地埂上割青草,一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拿起镰刀当头割下几十棵麦穗,扎成几个小把儿藏进背篼的青草丛里。晚上吃完饭,将那几把麦穗展开放在红彤彤的石炭火上,长长的麦芒便“呲呲”地化成了灰烬,等到麦穗烧烤到焦糊状的时候,便从石炭火上取下来放进簸箕里,用双手把麦穗儿上的麦粒、麦壳研磨下来,上下摇动簸箕扇掉那些麦壳,簸箕里就剩下一粒粒烤熟的麦子。用手捻起几粒麦子放进父亲、母亲的手里,好让他们也尝尝新鲜麦子的味道。在石炭火上烤熟的麦子散发出浓浓香味,吃起来很有劲道。
眼看着麦子一天比一天黄了,村庄就被笼罩在波翻浪涌的金黄麦浪里。乡亲们喜在眼里,乐在心头,那滚滚麦浪告诉大家,龙口夺食的夏收到来了。学校放七天忙假,让我们帮生产队里割麦子。按照学校的意图,各年级学生回到各自所在村庄的生产队帮忙割麦,实际上只有初中班的学哥学姐们才派得上用场,而我们那时根本不具备割麦子的能力,生产队里怕我们不帮忙反添乱,不要我们这些小屁孩割麦子,而是让我们跟在割麦子的人身后捡麦穗。
学生们来到田间地头,割起麦子来显然不够熟练,动作快了,身后总会留下几棵没有割倒的麦苗;动作慢了吧,看起来笨手笨脚,明显赶不上节奏。跟在学哥学姐们屁股后面,看到遗落在地上的零星麦苗,手脚麻利地捡起来。看到几棵还没有割倒的麦苗,就拿起镰刀割下来拿在手里。有时候干脆把那棵还长在地里的麦子连根拔出来,再用牙咬掉根须。有时候,特意走到麦田的地埂旁边,那里往往有零星几根还没有熟透变黄的青苗,也许是因为割麦子的学哥学姐们认为那麦子还没有熟透的缘故,所以他们有意将那些麦子丢弃不割。于是不由分说把零星青苗也全部连根拔出来攥到手里。不一会儿,手里的麦穗就有些握不住了,赶紧跑过去放到麦垛子里。人虽然在地里捡麦穗,但是却在暗自思忖,端午节很快就到了,心里盼望着生产队里快点打碾脱粒,分到了新麦,淘洗晒干,磨了白面,母亲就会在过端午节时给自己烙花馍馍了。
麦收开场,寂寞的碾麦场就开始热闹起来。成捆成捆的麦子陆陆续续地运到了碾麦场上,堆成一个个状如山包的麦垛子。青少年劳力正在快马加鞭地抢收田里的麦子,一些富有经验的壮年汉子同时如火如荼地拉开了碾场的序幕。
乡亲们心里明镜一般,堆在场上的麦子,要赶紧乘着阳光灿烂的好天色,快快把麦穗脱粒成粮食,分给各家各户。天有不测风云,要是老天爷变脸,突降几场大雨,垛子里的麦穗儿就会发霉,就会出芽,真要那样,损失可就大了。
碾麦的第一道工序就是摊场。太阳还没出来,七八个壮年男子就手拿木杈把垛子上的麦捆挑翻下来,打开麦捆,随手拿起一束,按住麦苗头部折压几下,齐茬茬的麦穗便低下头,接着轻轻地甩几甩,再把麦苗斜立在场地里。大家伙儿如此这般地重复着简单机械的动作,等到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的时候,圆圆的麦场也就铺摊好了。
早就等候在场边的大花牛被牵到了套好的石碾子旁边,再把碾子上的绳索与夹板套在牲口的脖子里,让牲口同石碾子链接成能够运转的整体。两个碾场的男人各自站在麦场一边,手握长长的缰绳,高高举起鞭杆,分别牵着套好龙头和石碾的牲口进入麦场,只见牵牛人轻轻地扬起鞭儿,悠长地喊着“嘟儿……戛”,那牛便听话地通过缰绳牵引,在麦场里一圈接着一圈地跑起来。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两个碾场的男人各自戴着草帽,脸上浸出亮晶晶的汗珠,时不时用手抹一把脸,执著地扬着鞭儿,吆喝着竭力奔跑的老牛。牲口倘若稍有懈怠,屁股就会挨上重重的一鞭。从开场到收场,老牛脊背总要留下一道道清晰的鞭痕。
碾场的那些日子,生产队里的牛、马、骡子轮番上阵,马和骡子碾场的时候,跑起来要比牛利索得多。碾场最忙的几天,公社为我们大队支援了一台“东方红”拖拉机,四个生产队轮流着用拖拉机碾场。后来,还支援过一台打麦机,仍旧是四个生产队轮换使用。机器比起牲畜来就是高效快捷,可惜二百多户的大村却仅有一台。这大概就是我对农业机械化的最初印象吧!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地上的麦子已经被碾得只剩下柔软光滑的麦草了,厚厚的麦草下面是一层夹裹着颗颗麦粒的麦衣。碾场的人就手拿长长的木杈,把麦草挑起来,轻轻地抖一抖,生怕软草里还藏着几颗麦粒儿。很快,随着木杈飞扬的麦草就堆成垛子了。场地里,躲藏在麦衣里的麦粒就露出了灰蒙蒙的小脸蛋儿。
盖在上面的麦草被完全抛开以后,碾场的人就要把混合的麦衣与麦粒堆积起来。大家各自推动木制推子,一趟又一趟把混合物推到大场中心。几个人鼓足劲儿往前推,跟在后面的人动作麻利地往一起扫。很快,那些混合物就堆成了突兀的小山包。
为了把麦粒从麦衣中分离出来,就要借着黄昏时分的微风来扬场。扬场的中年男子戴着草帽,举着木锨,铲起混合物高高地抛向前方的空中,胖胖的麦粒纷纷散落到地上,而麦衣却被微风轻轻地吹起,在空中飞旋舞动,慢慢地落到麦粒前面的空地上。一会儿,看到地上落满厚厚一层亮晶晶的麦粒,绵绒绒的麦衣也紧挨着麦粒堆积在那里,灰白色的麦衣和红褐色的麦粒很明显地被分离开来。
看看扬场的男子,浑身上下落满了灰蒙蒙的浮尘,满脸尘埃,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随着挥舞的木锨在不停地眨动。那种灰不溜秋的样子,引逗得场边的观看者暗暗发笑。见到那男子坚持不下来的样子,另一位男子主动上场把他替换下来。
吃过晚饭,大家满怀热望的分粮时刻来到了。麦场上,堆积如山的小麦旁边亮起了电灯,蚊子在闪烁的光雾里胡乱地飞舞。人们扶老携幼,拖儿带女,有的肩上搭着麻袋,有的手里卷着布袋,纷纷向麦场赶来。灯光下的男人、女人们,一个个脸上流露出充满期待的神情。那年景,家家户户都指靠地上堆着的粮食来打发并不宽裕的日子,谁不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呢?
生产队的老会计紧靠电线杆子坐在灯光下,膝盖上铺开厚厚的账本,身边放着半旧不新的算盘,手里握着蓝色水笔。他按照每次分粮惯例,先从村东头的某户人家开始,熟练地拨几下算盘珠儿,很快地算出这家人按工分应分得的小麦数量,大声报出这个数字。分粮的户主马上张开麻袋,就有两个年轻小伙,各自拿着木锨,把粮食装进麻袋里,提到磅秤上,多了减,少了添,直到分毫不差。户主扎紧麻袋,先提起来,再甩到肩膀上,扛着粮食利索地回家去了。
这边在灯光下挨家挨户分粮,那边我和愣头小子们也像过年过节,开心地在麦草垛子里疯玩。伙伴们低着头猫着腰从草垛子前面钻进去,又从草垛子背后钻出来。从下面爬到草垛子顶上,又从顶上翻身滚下来。有时候,我们趁某个小伙伴不注意,猛然将他摁倒在草垛子跟前,示意另外几个伙伴,飞快地抱着麦草往他身上投掷,很快他就被厚厚的麦草埋在下面。当他奋力从麦草里钻出来的时候,我们几个早就跑得老远,躲得没影儿了。当他没有了戒心的时候,我们又跑回麦草垛子里玩起来。
眼看粮食都分完了,电灯也熄灭了,麦场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依然不肯离开,还在变着花样儿疯玩。直到夜深人静,不知道那个伙伴的家长跑到麦场上来喊叫,我们这才恋恋不舍,四散离开,各自回家。 如今处在城乡结合部的家乡,凭借山清水秀、风光旖旎的独特优势,很快发展成为城乡群众避暑纳凉、休闲度假的旅游胜地。昔日铺展块块麦田的大坝,田地里紧挨着耸立起崭新的楼房。有的农户盖起几层小洋楼自家居住,有的花钱把周边的地块买回来,修建成农家乐。眼前展现楼房姿态,再难见到那金黄的麦浪。
当年附近村庄都有几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都有很大一块碾麦场。走进村子,虽然楼房一栋比一栋阔气,但是却没有闲散的空地,也更难寻觅到当年碾麦场的踪影了。只有在悠悠的怀旧情愫里,忆念昔日那种农耕文明的古朴情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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