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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生命不能承受之欢 (王克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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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4 15:1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王克楠 于 2015-1-15 07:21 编辑

                                                        生命不能承受之欢

                                                              文/王克楠


  1

  我来到了中国西南的一朵像是花朵一般的花城,开始了在花朵里生活,花的腿,花的脚,花的气味,每天把自己熏得春心荡漾。“人贵有自知之明”,原来我是对自己的形象是肯定的,得益于鲁迅的教导,自己的头颅像是巍峨的泰山,血液里流动着愤青、斗士这类东西,一旦到了花城,就像掉进了一个炼炉内,本来属于自己的一些东西被瞬间熔化了,只留下了白花花的白骨。

  该像写小说一般向朋友们介绍一下自己的为何到花城来?很简单,因为牙疼和牙疼引起的换牙“事件”。我的牙齿的90%都是陈钊医生换的,陈钊医生很杰出,只要你张开口说话,他就能知道你的牙床上有几颗牙齿松动。陈钊是我在1982年投身山西刊大(当时《山西青年》用刊物来引导全国青年学习文化的举措)的同学,后来,他改行当牙医了,而我还在电脑前码文字。他改行学牙医后,我曾经讥讽他本身就是共和国牙床上的一颗松动的牙,当什么牙医啊?事实证明,陈钊当牙医是正确的,牙医给他带来了这个年代人们共识的富裕和地位,而我呢,除了精神,其它都往小处退缩…..不说这个啦,还是说说我的牙齿,牙齿都被狗日的陈钊都换了,一张嘴就是一嘴的假牙,就像这个年代人们一张嘴就是一口的假话,我要想用假牙说真话,那简直比骆驼穿越针眼还难。陈钊给我打电话说,现在他的牙科医院有了安装牙齿新技术——种植牙齿,希望我到花城来,把我原来的假牙都打碎,换上经过他采用新技术后的新牙。

  我住进了陈钊家。陈钊住在花城城郊结合部的一个城中村内。我很惊讶在全国拆迁的风潮中,花城城郊还有这样别致的城中村,居然还保留了一些明清建筑,斑驳的青砖上残留着四书五经的信息。狗日的陈钊在我抵达花城后,他却去成都去办牙科分院了(成都在唐朝时候号称“花锦城”)。他让我在这里等着他,成都的开辟工作一有眉目,就回来。陈钊住的地方不算大,也不算小,家里养了两只猫,一只白猫,另一只是黑猫;一只是男猫,另一只是女猫。陈钊在电话中向我嬉皮笑脸地说:“我养的两只猫是会读四书五经里的爱情诗句。”我不信,但一日清晨,我在卫生间刷牙,骤然听到凉台上确实有人用古音朗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赶紧奔到凉台,看到两只猫迎着朝阳,撅着胡子,在呜呜呜地朗诵,如果离它们远一些仔细听,真的像是朗诵古诗,真的是神奇的猫。

  

  2

  虽然陈钊不在花城,有他家里的两只会吟诵诗经的猫相伴,也不觉得日子贫乏。“他人即是地狱”陈钊不在,我反而显得自由。我会优哉游哉地像古代的闲人雅客一般在花城内周游,还好,这里没有中原地区的雾霾,空气没有毒,就让人放心多了,不会担心那些有毒的小颗粒粘在自己的肺部。可是,人闲散久了必生闲情,而且花城是一座春城,没有绝然的严冬酷暑,住进了春的城市,住久了不免怀春。春城适合青年人,是青年人的天堂,是老年人的坟墓,虽然自己已经摸到了老年的门鼻子,但毕竟未老。我很讨厌坟墓。陈钊的房间里没有坟墓,有三台电脑,是这家伙用来和外地的牙疼病人联系的工具。电脑没有关过,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发出蓝幽幽的微光。陈钊在电话里告诉我可以用电脑的QQ冲浪,这点和我陈钊英雄所见略同。于是,我打开自己轻易不使用的QQ,不断变幻自己的网名和头像,一会儿是青涩的小男生,一会是腰缠万贯花几万块钱都不眨眼的大老板土豪,一会是文质彬彬的当红诗人,一会儿是矫健的雄鹰,一会是温柔可爱的男宠……在电脑前面,我有了分身术,这带给了我无限兴奋(是兴奋而不是幸福)。我在电脑前发现了自己的新的潜力和亮点,原来自己除了写一些歌功颂德的散文外,还有这样大的潜力啊!于是,我发现了自己,陶醉了自己,我把自己焊在了电脑前,顾不上吃喝(一箱子泡面被自己吃了半箱子),只顾用分身术和春城的不同女人聊天,聊来聊去,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钓者,而女人们是准备被钓上的鱼。鱼会跑钩,但是大部分鱼是不会跑钩的,聊到了焦灼处,会有女人打开视频,露出她们高耸的胸脯(说实在的,这样的场景并不美妙,对女人保持想象会更美妙一些),我从来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视频,看到自己的庐山真面目,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会落荒而逃……

  3

  我开始像一年级的小孩子问自己“幸福是什么?”然后我回答自己“幸福就是欢乐。”欢乐又是什么呢?我一边打开了QQ里的女人们,我一边回答自己“欢乐就是放纵。”我年轻的时候会疯狂疾呼“放飞理想”,放飞是什么呢?放飞就是放纵啊。当然,那个时候是没有放纵的条件的。如今放纵起来大大便利了,不仅官员放纵,百姓也可以在低成本条件下放纵一下。可是在这个放纵的年代,许多人学会了放纵而我还在禁锢在禁欲主义的宝塔里。感谢陈钊,他的这个小房子给了我靠近幸福的机缘(只是这个机缘来得太快,令我猝不及防)。从中原来到花城的这多半个月,我的日子充满了胶质,竟然像度蜜月一般甜蜜。电脑的QQ太诱人了,连陈钊从成都打来电话,我都懒得去接,电脑里虽然没有黄金屋,但至少有很多的颜如玉,我与这些艳美如玉的女人们日夜交流,不知疲倦。我感到青年时代所缺乏的艳遇都在这半个月补齐了。渐渐地,我在漂泊不定的女人们中间发现了一个可以成为知音的女人,这个女子32岁,QQ名“黑色闪电”,令人心驰神往的聊天,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角色是钓者,懵懵然自己成了“黑色闪电”的鱼,男鱼。自己竟然忘记了自己只QQ不视频不电话的底线,晕乎乎地给她通话了。“黑色闪电”的声音真的甜美纯真,像是小溪流水潺潺,我寄居的陈钊的这个房间像是小溪里的纸船,摇曳不止。我们离开了电脑,用电话聊天,聊了很多,聊得内容一点也不黄,聊到了她没有住在春城而是在岭南的一个城市居住(这个春城的QQ是她来春城旅游时候申请的),聊到了她的弹钢琴已过了五级的女儿,聊到了唐诗宋词的韵脚和“平水韵”的局限性,聊到了她对我的才情的感知和欣赏…….唯一箴口不谈的是她的职业和如今的经济来源。我曾经刨根究底地问她:

  “亲,你到底做什么职业?”

  “嘻嘻,职业杀手。”

  “你最喜欢的感受是什么?”

  “被枪口顶着太阳穴,凉殷殷的。”

  “你最喜欢的工作是什么?”

  “四处飘着。”

  “你是怎样理解幸福的?”

  “放纵到极限。”

  “亲,你有过家庭么?”

  “婚姻是坟墓,我宁愿先择同居。”

  “你最欣赏的死亡是什么形式?”

  “被电击,刷地哆嗦了一下,一切都没有了。”

  …….

  当然我们还在电话中聊到了更多隐秘的事物,事关政治、宗教、人生、人类的疾病、疾病的折磨,甚至聊到了哲学的话题。那段时间是着魔的日子,我像是回到了当年的青春期。电话线里的电流像是河流,我们俩像是河流里的小船,摇摇曳曳,我不断换着方位和她聊,到花城东边20里最高的山上和她聊,钻到这个小城的地下舞厅和她聊(这个时候特别像一只潮虫),喝完酒,高举着天空的云彩和她聊,她的声音是魔鬼里的天使。我在她的声音里依稀找到了生命的密码。也许你不相信,我甚至觉得她是诗人,想象她上大学一定是写过诗歌的,诗人令人发狂,真的想翻越千山万岭到岭南去找她,去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看看她是怎样把魔鬼和神仙合二为一的……我还是控制了自己的冲动,之所以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冲动,一是几十年的理念积累还是顽固的,不会为了一件事情而不管不顾,再就是她在电话里“命令”我不许去找她,如果真的去了,就一刀两断。

  人虽然没有去岭南,她还是从岭南给我寄来了一颗绛紫色的小颗粒,说“吃了它,就可以上天堂。”邮包是穿绿衣服的快递信差给拿来的,得到后,颇为心悸。我不知道这颗小颗粒里隐藏了怎样的世界,但是从她的闪烁的话语里,我猜到了她的职业是“踩在刀刃上走路”的那号人。虽然对她的职业有几分猜测,一旦被证明了还是感到挺兵荒马乱的。我不容许自己垮下去,把她尽量往好处想,也许,想也许是一颗感冒药呢。小颗粒寄来以后,她不再给我打电话,我也从波浪滚滚中静了下来,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总是要几分谨慎的。我把这片药丸放到了陈钊的鞋柜顶上,还特意在一边放了两朵塑料花,仿佛花儿可以吃掉盒子里传出来的空气一般。

  4

  我恢复了读书的习惯,读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读秦始皇的统治秘诀,读日本的明治维新和川端康成的病态文学,也读罗兰.巴特的生活解构…..为何生命的深处总是病态的呢?生命是什么?只不过是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里的一些元素的结合而已,钙、铁、蛋白质和微量元素等。我知道“黑色闪电”寄给我的不过是初级的毒品——摇头丸。更高级的毒品是冰毒。我也知道毒品只不过是一些化学元素,在人的身边伫立,而人只不过是一些化学元素组成的高级动物而已。我不知道人世间这样那样的学说是进过化学元素过滤来的,我只是知道一些大诗人通过吸毒才有写作的灵感。我不知道学说的发明者是否经过了炼狱的一般的折磨,但是我知道他们是欢乐的。贝多芬在失明以后还能写出《欢乐颂》,司马迁经历了男人的最不能容忍的羞辱后还能写出《史记》,给他们带来成就的不是受难,而是欢乐。欢乐才是人类的共同语言,欢乐带给人类如痴如醉的动力,无论是宗教,还是虚伪的类宗教的说教,总是在人们的前面画满了一个个的甜果果,这样才能“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禁欲主义追求宁静的快乐,纵欲主义者追求缥缈的欢乐。死去的人们留恋尘世的快乐,活着的人认为死后升进天堂才是最大的快乐。在时间的线条里,欢乐无处不在,而毒品又是什么呢?它不过是在实在的人生里虚拟了一条抵达天堂的捷径,因为是捷径,吸毒者在享受了虚拟天堂之乐之后,一般会死的很丑。欢乐和痛苦成双成对地来到人间,我们想要只是取走了欢乐,而摒弃了痛苦,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这个房间的鞋柜顶上有了这个小颗粒,总是莫名其妙地分泌着莫名其妙的芬芳,那种看不见的香味莫名其妙地吸引着我,总是想一鼓作气吞下去,就像夏娃和亚当二人一不小心吞了橄榄园里的禁果一般。我提醒自己绝不能吞下去,不能成为“黑色闪电”的鱼——鱼饵是绝然不能吞的。小药丸太诱人,我用了一只装月饼的铁盒子封闭好,可是它依然可以分泌出馨香,我又用胶带粘住了铁盒子的缝隙,香气才小了一些。本以为这样小药丸的气息就不会传出来,一直放了一个半月,小盒子里的药丸好像是有磁力射线,每条射线都吸引着我的嘴巴里的唾液,我时常用舌头舔舔嘴唇,欲把它吞下去。

  我曾经在“黑色闪电”的手提电脑看过她的视频头像和她在岭南的居室。宽敞的客厅铺着地毯,她说她常在地毯上练习瑜伽和健身舞。客厅有一个三台阶低楼梯,一条不算太窄的走廊连接着客厅和餐厅。餐厅的空间很大,有炊具、冰箱、还有亮晶晶的大镜子。卧室旁边是书房,书房内有落地灯和大书柜,书柜里仅是中外国古典文学名著,有《伊利亚特》《神曲》《哈姆雷特》《浮士德》等……我很难于理解这样有学养的女子怎样走上了贩毒之路,一定不会是生活所迫吧。我比较留心她的卧室,一只比单人床大一些的双人床卧在房间的右边,床头上有两个大十字架,作为房间的装饰。床头柜上有纸巾和项链,床的对面有壁挂电视。电视的下面是紫色和红色的郁金香绢花。我想,她一定是把郁金香当作毒品原始原料——罂粟花。最让人心动是她枕头边的玩具狗,是正宗的德国斑点狗,狗的皮毛黑白相间,总是睁着黑丁丁的眼睛,这是一只大狗,还是一只小的,小狗是纯白的,趴在大狗的背上……一个吸毒和贩毒的女子竟然还有这样的童心,真的不可思议。天使和魔鬼总是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完美地结合,过去我不相信,现在,我信。记着当年看《希特勒的情人》这部记录片的时候,看到法西斯德国的元首希特勒对“鹰巢”的儿童那么慈爱,感到困惑,因为这个魔鬼的双手沾满了犹太人的鲜血。

  

  5

  我开始在花城的长途汽车站寻觅了。听人说,花城离缅甸金三角的地理距离比较近,毒品就来的便当。在春城的某些时候,毒品交易在几乎是半公开的,走在大街上,时不时有人碰你一下,压低了嗓子很暧昧地问你“要不要?”可是,我几乎转遍了花城的大街小巷,硬是一次也没有遇到有人碰我一下。我之所以陡然对长途车站有了兴趣,在于听人说过在车站进行毒品交易的人比较多,贩毒者相信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安全。我之所以对车站产生兴趣,并不是我需要购买毒品,而是想,我可以像那些“卧底”深入吸毒者之间,了解一些他们的生活状况,也想问问他们吸毒之后是不是真的上天堂了?

  我几乎隔一天就去一次车站,车站的候车室内挤满了南来北往的旅客,这些旅客携带着各种行囊,拉杆箱,手提包,还有大小不一的纸箱子。我没有搜毒犬那样的嗅觉,闻不出来他们的箱子里有没有毒品,当然,即使是嗅到了,也不会对贩毒者有任何的动作。我只是认真地阅读这些旅客:他们有的很悠闲,优哉游哉地走进候车室,只是在候车的长椅上坐一会,就走了,很令人失望。我走出候车室,在车站前的小广场上溜逛,看到花城的男人装扮比较随便,而女人们则要精致的多,她们大部分穿紧身衣服,以显示出身体的线条。南方的女人比北方的女人苗条,很少看见腿粗的那种。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脸上一律毫无表情,每个人都好像是黑社会。这天我又来了汽车站,当然又是毫无收获,有点内紧,就去厕所。车站厕所的隔挡很多,进了隔挡你在里面干什么事也不会有人看见你。隔挡很高,隔挡之间有木板,彼此之间只能听到哗哗的水流声……但我从隔挡木板的内里这面,看到了久寻不见的字迹和联系方式,上面清晰地用大号的粗笔写着:买白粉:13900000000,买手枪:13800000000,提供鸭子服务:12300000000.这些电话令我目瞪口呆,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不知道贩毒和吸毒的人是否在有隔挡的茅坑边交易过,至少在这里看到了他们的信息。这些字迹写的很潦草,但确实有书法水准。因为不知道这些电话是否是警察设的陷阱,为不惹麻烦,我还是一个电话也没有打。

  我想起了一位初中同学,他是我们的班长,从初中、高中、大学都是我们这些表现平平的同学的榜样。班长学的是医学院,毕业后分到了一座3A级的大医院上班,医生,医师、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外科主任,一路飙升,本来已经是院长的后备人选,却迷恋上了吗啡(学名:尼古丁),这种东西为了病人解除疼痛的,他是正常人,注射,不停地注射这样的东西,注射了以后他十分兴奋,在医院的走廊理表演拿大顶和倒立走路,当然,被取消了医生资格,在医院的存车处看车。想来想去,我不再想了解吸毒人吸毒后的滋味了,也打消了认识一位吸毒者并且与之交友的念头,于是我恢复了与“黑色闪电”的电话联系,我诳说已经吃了那粒小药丸,她问我“有没有上天堂的感觉”。我就把从网上看到了人们描述的吸毒后的感觉给她描述了一遍,她斥责我不诚实。虽然她斥责了我,还是又给我寄来了一粒小药丸。这时的我已经完全理智了,我不能对她诚实,一旦诚实了,就会成为她的下家,就会一边“上天堂”,一边为自己打开地狱之门。我打算给她寄去一本我多年前写的书,她不但不给我地址,我再给她电话的时候,她的电话号码也成了空号。我知道,一场没有结果的二人转结束了。正恰陈钊催我去成都去找他,说要在成都把我的不结实的牙齿全部拔掉,重新种植。

  

  6

  必须客观地判断,我经过和“黑色闪电”一番有毒的浪漫之后,差不多把世界上的许多事物判断为毒品了,雾霾是有毒的,儿童的奶粉是有毒的,炒菜的油脂是有毒的,一部分蔬菜是有毒的,动物的尸体是有毒的,苍蝇和蚊虫的叮咬是有毒的,当然,街头上那些红红绿绿的标语更是有毒,它们是看不见的毒汁,像是慢性自杀的毒药,悄悄地沁入人的大脑,把人的大脑变成一块僵硬的肉,就像当年的希特勒玩弄的把戏。毒无处不在,情欲是毒,黄金是毒,甚至爱情是毒,亲情也是毒,在名利和金钱面前,这两件宝贝都失去了原来的清新味道。街头书摊和路边的书店内,堂而皇之地大量地贩卖如何讨好“上级”的厚黑学,幼儿园的娃娃都学会了给阿姨送礼来获取“小红花”……毒如大海一般泛滥,毒如洪水猛兽,在毒海之中,有几人可以免疫?

  我又开始读鲁迅的书,鲁迅最了解我们这个民族的“族情”,我开始用鲁迅的解剖刀无情地解剖自己:一个人,一个本来纯洁的人,一个有抱负学养的人,一个一日三省与人的弱点做斗争的人,一个宁可天下人负我的前提下也不负天下人的人,一个拥抱蓝天白云而懂得深深感恩蓝天白云的人,何以在中年后期差点和毒品相依呢?几千年的文化定力难道顶不住那颗小小药丸的诱惑吗?人啊,如何能把心灵的欢乐贬低为肉体的放纵呢?感谢上帝,我曾经尝试探出的那只脚终于没有迈出去。现在对我来说,第一要务是离开这座花一般的城市,去成都找陈钊去,或者直接回到荒凉而凄美的塞外古城。

  

  7

  我提醒自己,在离开之前,必须处理放在鞋柜上方铁盒子内的两颗小药丸。在我想处理它们之前,它俩早就在铁盒子内蠢蠢欲动了。夜深人静时分,它俩总是可以在铁盒子里弄出一些响声。我已经买好了去成都的机票。陈钊不放心他的两只宝贝猫,从网银打来500元,让我交给对门大妈帮忙照顾两只猫。我也从宠物店内专门买来了猫粮来犒劳陪我两个多月的小动物。想到将要告别这个城市了,不免隐隐作痛,痛源可能来自这个城市的伤口,也可能来自“黑色闪电”一场莫名其妙的相处。在我的大脑皮层的深处,总会出现这样一副图画:一个面容娇美的年轻女子,被全副武装的军警押解到山脚的刑场执行枪决。军警开了一枪又一枪,女子的胸口开放了一朵又一朵郁金香花,渐渐地,刑场就被郁金香覆盖了……这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

  一切结束了,该收回思绪了。我开始尽心地为两只猫喂猫粮。我虽然不太懂猫,但是能看出来这是两只猫正值青春年少。我看着两只猫咯吱咯吱地咀嚼猫粮,眼神迷离,猫渐渐就成了人,成了“黑色闪电”。“黑色闪电”怎样能吃猫粮呢?“黑色闪电”是孤身一人,怎么会有两个女子在吃猫粮呢?也许另一个女子是她的妹妹吧。我很想把两粒小药丸还给“黑色闪电”,就鞋柜上铁盒子取下,打开,取出了小药丸,混合到猫粮内,一任猫们大口大口地吃掉。猫吃掉了小药丸后,就开始喵喵喵地向我讨水喝,我差不多把半桶矿泉水都喂猫了,猫依然喵喵喵地叫着,叫声飘到窗外很远的地方。猫比较是猫,不是“黑色闪电”,我有点后悔地把两只猫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它们的脑袋以让它俩安稳一些。两只猫在我的怀里安稳不到五分钟,突然触电一般嗷嗷地从我的怀里冲到客厅的地毯上,在没有音乐伴奏的情况下翩翩起舞,其动作刚开始稍微温柔一些,越是往后,动作的幅度越大,越跳越快,越跳越夸张,差不多能把屁股扭到嘴巴前,能把脑袋缠到后腿上。跳舞跳到了激烈之处,能从地板跃到天花板下缘的音响盒子上,再从盒子上窜到沙发底下,整个房间里放射着它们的身影。它们的身影就像是闪电,白猫是白色的闪电,黑猫是黑色的闪电。

  作为观众的我是一个肇事者。我几次想抓住猫,让它们回到猫房歇息,它们跑的太快,根本就抓不住。在客厅,我只能用眼睛捕捉它们娇美的身影。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待它俩疲倦,可是它俩偏偏不知疲倦,摇头丸的威力简直太大了。整个晚上,只被我抓住三次,它俩十分可怜地在我的怀里喘粗气,浑身汗水,我轻轻抚摸它俩的皮毛,试图使它们睡着,在我以为它们将要睡着的时候,又出人意外地箭一般放射出去,在客厅的地毯上疯狂地舞动,我无法判断它们舞的是什么舞种,像是来自拉丁美洲的恰恰恰,也像是来自欧洲的探戈和转三;像是来自土耳其的肚皮舞,也像是中国式的“忠字舞”……总而言之,两只猫瞬间成了舞蹈大师,如果参加央视的舞蹈大赛,肯定获奖,甚至折桂。我现在所做的是怎样试着让两只亢奋的猫静下来,可是它们却停不下来,它们已经进入疯舞的快车道,只有向前,向前,向前……

  

  8

  黎明时分,微红的阳光穿越铝合金窗户,照到客厅里的红地毯上。两只猫终于安静了,躺在它们狂舞的红地毯上睡着了,我摸摸它们的鼻子,已经没有了气息,永远地睡着了。我是有罪的,我真的应该掏出自己的心脏,放在它俩之间安睡,即使遇到地震,遇到海啸,也不要醒来。

  电话铃响了,这是陈钊催我启程的电话,催促我不要耽误的了航班(他买的是打折机票,耽误了不会有退票款)。我走出门,回眸了安睡的猫。我有点深情地轻轻掩住门,掩住了我的另一个世界。

  

  2015年于西山猫屋

  

  

     
2#
发表于 2015-1-14 16:28 | 只看该作者
写周工作小结时,发现了这篇小说,以最快的速度阅读了一遍,震撼而沉痛。想题目想毒品,不寒而栗,十分恐惧。小说很有感染力。学习王先生力作我继续写总结了,明天再细读。
3#
发表于 2015-1-14 20:39 | 只看该作者
看过了,有些犀利,也有着挣扎,更有着呐喊和倾诉。
4#
发表于 2015-1-14 21:33 | 只看该作者
吸食毒品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从猫的身上,我们可以想像到人。假话、网络、毒品,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人寻求快乐的方式很多,但真正能够幸福的却很少,我们就是在这样一个貌似丰富的世界上空虚着、焦虑着压抑着。小说很密,我连续读了两遍,才恍惚明白,这是对现代人精神世界的一个描白。也许理解有误,问好克楠老师!
5#
 楼主| 发表于 2015-1-15 23:54 | 只看该作者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5-1-14 16:28
写周工作小结时,发现了这篇小说,以最快的速度阅读了一遍,震撼而沉痛。想题目想毒品,不寒而栗,十分恐惧 ...

再读时候,一定要提建议哟
6#
 楼主| 发表于 2015-1-15 23:55 | 只看该作者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5-1-14 20:39
看过了,有些犀利,也有着挣扎,更有着呐喊和倾诉。

这是我对生命的一次用小说方式的理解......谢谢木木解读
7#
 楼主| 发表于 2015-1-15 23:55 | 只看该作者
万里 发表于 2015-1-14 21:33
吸食毒品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从猫的身上,我们可以想像到人。假话、网络、毒品,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人寻 ...

  知我者,万里也。
8#
发表于 2015-1-16 10:12 | 只看该作者
欣赏王老师流畅的文字,不惭是写散文的。好读。
9#
发表于 2015-1-16 10:38 | 只看该作者
学习王老师的这种写法。小说写法多样,值得借鉴。这是意识的流动,是观念或者用王老师的话是精神生命的释放流动。用小说解构自己对生命的理解。
10#
发表于 2015-1-16 12:18 | 只看该作者
王老师的小说不同凡响。深沉,厚重,大气,纵横交织,开合启承,思绪像流水,叙述游刃有余,生命的、哲学的、生活的、情感的思考,在极富感染力的文字里让人启迪,灵魂被牵引,莫名悸动。值得细细品味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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