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当摇滚在钢琴键上弹起

yangyizhuo

当摇滚乐在钢琴上弹起


　　那时，我去报考某市的艺术院校。当时报的是器乐类，自选项目中报的是钢琴 “土尔其进行曲”。这是个难度不低的曲子，我父母都是搞音乐的，这首曲子我弹了许多年了，发挥的也不错，弹奏过程中从评委的表情看的出，问题不会太大了，果然，当场就打出了很不错的分数。我向评委，向下面的观众鞠个躬，去隔壁进行视唱，也很简单，又回到自选项目教室里来。

　　一起考试的同学除了器乐，有报声乐的，也有报舞蹈的。见他们的水平不是很高，我心里又多了一些把握。听上面主席台上喊了一个考号，猛的一阵冰雹似的重金属摇滚乐响了起来，随着音乐，在人们眼前，一个黑色的身影开始舞动。那个女孩子穿了一身的黑衣，扎着一个短辫，她的脸色像一块冰，身体像一团黑色的火焰。我看到台上的评委，有几个眉头皱起来，但底下的一些考生还有观众已经骚动起来，有的禁不住脚下“啪啪”的打了节拍。女孩的手指一轮，划过眼睛，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嘲讽，又像挑逗的东西，“噢――好！”下面观众不知谁喊了一声，气氛马上狂热起来，坐着的，站着的，人们拍着手，摇摆着身体……音乐突然的停了，女孩眼睛斜斜地，冷冷的停在自己的肩头，双手就背在身后，略摆了一个造型，转过身来，向评委略点点头，就朝外面走去。快出门口时，评委叫住她，然后几个人凑到一起说着什么――看来，他们对这个考生的当场打分有些困难。有一个好像是教舞蹈的女老师走下来，按了按她的肩，让她下腰，踢一下腿，看上去女孩做的很轻松。老师点点头，又轻轻的摇摇头，好像说，“这孩子条件挺好，只是，学校一直没有开现代舞……”记得下面的考生和观众们闹嚷嚷的说什么的都有，好像到最后评委也有人打了分，有的没打，后来就听接着叫“下一个XX号”。

　　三个月后，我拿了通知书，来这所艺校来上学。在一次打水的时候，我发现那个女孩子正从对面走过来，她好像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眼睛还是冷冷的。我认的她，她却不认识我，我看她往舞蹈系的练功房里走去了。后来我问过同学，知道她叫凤姐，至于她真正的姓名人们都不太清楚，好像也没有什么人去在意，听说有的老师提起舞蹈系的这个女孩有时也说，“凤姐……”

　　我去琴房练琴的时候从她们宿舍楼下过去，也能经常能遇见的她，像独来独往的女蝙蝠侠。听说她也果然是大侠，开学后第一学期，举行过一次全校的班级篮球赛，她们班内输了球，她就带领着班里的女生们去找对手班级大骂了一通，吓的那边一班的女生不敢出宿舍，上厕所都不敢去，最后还是惊动了校长，事情才平息下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原因，就是教她们班的老师好像提到凤姐都会“敬畏”三分，还有人说，曾亲眼看她和几个校外的“那种人”去酒吧，去迪厅，喝醉了酒大街和人打架……我听到过她的传奇，也能经常见过她，她走她的，我去琴房练我的贝多芬、莫扎特。我原以为明明就是两路人，我们就是老死也不会有什么往来的。


　　那是一个集体大休的星期六晚上，大部分同学回家了，我没有回去，吃过晚饭去琴房磨手指。走在楼下甬路上，我听到后面脚步声很急促，回头看时，凤姐从宿舍楼里冲出来，“飞扬，飞扬”她在喊我的名字，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

　　“是叫我吗？”我停下来问她，也像问自己。

　　“是啊!是啊!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一起出去买东西的，不好意思，让你等了半天了吧，呵呵呵……”我第一次见她笑，并且笑的这么响亮，像一连串的高音合弦，应该是大三和弦吧，清爽明亮。但我怎么也不明白她是不是在和我说话，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哎，还傻站在这儿干嘛？快走啊……” 她嗔怪的抬起手来，重重的打了我的胳膊一下。灯光下，她的眼睛又斜斜的往后一飞，一只眼睛又眨了眨。我觉出好像有些不对劲儿了，也就懵懵懂懂的应和着，跟她一起往外走去。她就在一边扯着我的袖子，头也歪过来，像一只依人的小鸟，我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这样一起走路，一股甜甜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子，自己只觉得身体像要飘起来了。还有不知是哪个班的同学，从旁边走过去打着口哨，门岗上值班的胖大爷也怪怪的看着我们笑。我使劲挺着胸脯，从学校门口走出去，正想问她，往左还是往右？她的手突然松开了，在路灯下，我看到笑了笑说，“谢谢”，眼睛却飞快的往后又看了一下，匆匆的转身走了。我傻站在那里，若不是袖子上还留着淡淡的甜香，我真得疑心自己刚才经历是一段幻觉。

　　那天，我去邮局寄接个邮包，在回来的路上，一架很威武的摩托车“呼”的从我身边过去，在前面“嘎”的刹住了。车上女孩子紧身的的黑皮衣、皮裤，打开头盔的玻璃面罩，给我打招呼，

　　“嗨！钢琴家，干什么去了？”我愣了半天，才看出来，那就是凤姐。我朝她举了举手里的邮包，不等我说话，她朝我招手说，“上来吧，我带你一段。”我迟疑着，她催促着，我刚上去，还没坐好，她油门“嗡”的一声，摩托车蹿起来，我慌忙抓住了她的皮夹克，才没被甩出去，前面听她在头盔里面呵呵的笑起来。

　　到了校门口，我下了车，她又“嗡”的不知去哪里了。

　　元旦马上就要到了，听说市领导要来学校视察，要搞个汇报演出晚会，我报个一个“阳关三叠”的曲目，这是我自己根据古曲改编的一个钢琴曲，我个人觉得很适合我的个性，也有一些难度，所以我更加刻苦的抓紧时间来练习。

　　这一天晚上，我正独自在琴房里练琴，琴房门被砰的推开，三个喝的醉醺醺的青年闯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头发染的像个花公鸡，走过来，一屁股坐到键盘上，然后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他伸出手来托着我的下巴，看了半晌，把混了烟的酒气喷到我脸上，说，

　　“哥们，给咱弹一首怎么样？”

　　我扭过头去，不说话，我右边的一个“砰” 的一声踢在我的琴凳上，“他妈的，给你说话呢，哑巴啊？”

　　“花公鸡”制止了右边的那人，接着说，“给哥们弹一个‘眉飞色舞’怎么样……”

　　“我不会”我站起来，想往外走，他们站成一排把我拦住。

　　“想走？行啊！从这里钻过去！”为首的那个叉着腿，指着自己胯下。

　　我的血涌上来，脸烧的发烫，猛的就往外就闯，被左右两个人抓住了胳膊，拧到背后，我的头被按到了地上，几乎要喘不住气来了。

　　正在这时，听到手机铃声响了，“花公鸡”在接手机，说了几句话，几个人匆匆的下楼去了，临走时，一个人回头恶狠狠的说，“小子放明白点，再他妈的不知趣，把你鸡爪子剁下来！让你弹棉花都弹不成！”几个人骂骂咧咧的下楼去了。

　　第二天，早自习我去琴房的时候，凤姐就在门口站着，她见我第一句话，“你没事吧？昨晚上……唉，他们那种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也差不多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和她有关系，我什么也没说，往琴房里走去，听她在外面“嘁――”了一声，下楼去了。我打开琴盖，古韵高雅的“阳关三叠”怎么也弹不出来了，只好把琴盖又盖上，自己呆呆的一个人坐着。

　　元旦演出那天，该我上场了，走到舞台上那架三角钢琴前，我弹起了贝多芬的“命运”，旁边没有小提琴的协奏，但我还是弹的暴风骤雨般的痛快淋漓，最后一个和弦敲下去，我闭着双眼，提起双手，平静下自己的心情，听台下有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好！”接着和彩声，掌声，好像还有口哨声，潮水般的响起。这让我有些激动，也有些尴尬，没想到钢琴曲也受到了流行歌舞的待遇。我知道，这都是因为凤姐带头喊了那样的一声。当时也看了一眼前排坐着的领导们，有灯光闪亮着，看不太清楚，好像有人在摇头。

　　晚会结束以后，看看还不到休息的时候，我又习惯在往琴房里走去，正从楼拐角处走过，后面有人猛的“喂！”的一声，吓的我几乎跳起来，凤姐“哈哈哈哈”的笑着从灯影里跳出来。

　　“干嘛？吓我一跳！”

　　“嘁――，钢琴家！就这么大胆？”

　　“有事吗？”

　　“我说你胆小――怎么样？今天晚上我请客，给你庆功！你敢不敢去？”她看我不出声，又“嘁――”了一声，“我看你也不敢！怕了吧！还男人呢！”

　　我和她往校外走去。在一家小酒吧坐下，凤姐把菜单丢过来，我摇摇头，说没有点过菜，随便什么都行。她又“嘁”了我一声，“别那么土豹子好不好？喏，钢琴家敢喝酒吗？”她的嘴撇着，眼睛斜斜着挑衅般的看着我，“我喝多少，你就喝多少，怎么样？”
那是我第一次喝那么多酒，喝到后来，酒已经觉不出辣味，只觉得凉凉的顺着喉咙下去，又火一样的在胃里烧起来。看着对面凤姐哈哈笑着，又举起酒杯，我抢着说，“……干！再喝。”又举起酒杯的时候，眼前的摇晃的厉害，我听到一些杯子盘子碰倒在地板上的声音，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恍恍惚惚的觉得有人在说话，像是在大街上了，有风吹来，我的头脑好像有些清醒，闻到有一种甜甜的香味很熟悉，又想不起来了，嘴里说着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被人拉着往前走。

　　听到“嗡”的摩托车在响，紧接着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咚”的撞了一下，我又躺在了地上。我努力清醒着自己的大脑，拼力睁开眼下，头顶上的路灯有些刺眼，看四周围了好多人，一架摩托车就躺在我身边，轮子还在转着“突突突突”的。自己的这边的凤姐低声的叫骂着，手里拿着半截酒瓶，她正像一只疯狂的小兽。我挣扎想站起来，但头像裂开了一样，又躺下去。

　　等我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床上了。我的伤并不重，头皮撞在栏杆上，裂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缝了四针。凤姐依着床头坐下，要用勺子舀了汤在床头来喂我，我不答应，她就嗔怒的命令着，“过来！”又柔声说，“听话啊……”这让我想起了远方的母亲，眼睛里一阵潮湿。

　　临出院的前一天晚上，凤姐又来了，她告诉了我好多以前不知道的故事：

　　她本在东北的一个城市，父母感情不好，离了婚，又复婚，而各自在外面又有自己的“情人”整天打骂。她实在待不下去了，就来到外婆在的这个城市，报考这里的艺校。考试那天，她就觉出自己入选的机会不大，但她实在不想再回到原来的“家”里去，她要想办法留在这里。她终于和一个市里高级领导的“公子哥”搭上了关系。几天后，她就和那个无业游民的“公子哥”兄妹相称了。再用不几天，凤姐就让他――也就是那架摩托车的主人通过他父亲的关系，把自己留在了这所艺校里。凤姐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可以相信，没有什么人可以依赖，但是为了生存每个人都会有利用的价值……

　　听到这里，我不禁问她，像我这样的，有什么可利用的？她那里哈哈的笑起来，“你有什么可利用的。你除了弹两下琴，还能做什么？不会喝酒，不会打架，到时候还不是大姐我护住了你？嘁――你这孩子，什么也不懂……”说到这里，她的脸好像微微红了一下，把头扭过去，接着说以前的事情。

　　那个星期天的晚上，“公子哥”去宿舍里找她去了，说着话就动手动脚起来，她挣脱了往外跑，那个家伙就在后面追出来。当时看到我正从楼下经过，就请我做了一次“保镖”――说到这里，她又狡黠的笑了起来，发现病房里的另一位病人的家属正在往这边看，我急忙摆摆手制止她，她用手捂了嘴，直露了两个乌溜溜的眼睛四下里看。我问她，前两天骑摩托车撞我的那个人就是那位“公子哥”吧？她叹了口气，满脸的歉疚，对我说“真的对不起……”那天去琴房里找我的那个人也是那个“公子哥”，那天是凤姐在楼下打电话说自己扭伤了脚，痛的厉害，才使我在楼上逃过了一劫。
元旦演出那天晚上，凤姐没想到我真的不会喝酒，后来看我怎么叫也不醒，只好拖着往回走，正走着，“公子哥”的摩托车从后面冲过来把我撞倒了，他们一起的还有好几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凤姐捡起我丢到地上的酒瓶拼命的护住了我。

　　在我的父母的影响下，我熟悉的只有钢琴和那些中国的外国的弹钢琴的人，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还要面对这么多的事情，听凤姐讲起来，我怀疑是在听她讲一部电视剧，却不知道自己就在出演着男主角。

　　讲完了这些，看看墙上的表已经是凌晨2点来钟了，我对凤姐说你也该回去了，她说不用了，这时再回去会吵了姥姥的，我说，你不回去，姥姥不会担心？她说，临来时告诉姥姥晚了就住在学校不回家了。凤姐又说起姥姥来，她说，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就是姥姥一个人了，她的幼儿园就在姥姥这里上的，那里的幼儿园阿姨也可好了，从来不打骂她们，小朋友们在一起唱“一只鸭子排着队，唱着歌儿下池塘……”老师还教她们跳舞，“我是小小粉刷匠……”人要不长大，永远都是那么快乐，多好――凤姐又唉一口气，把头歪在床上我的脚边，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看她的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漾一漾的，我从来不知道她有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原来凤姐在我的印象里应该是梅里美笔下的吉卜赛女郎卡门，是那样的冷如严冰而炽如火焰的美丽而放肆，而现在的她却又像一只畏寒的小猫，让人不得不怜爱。那时，我第一次明白了：女孩子真是一首让人琢磨不定的幻想曲。夜已经很深了，她就倦倦伏在我的腿边，披着自己的那件黑夹克，看着她微微起伏脊背，我想可能她说的累了，睡的正香。

　　早晨六点来钟的时候，院子里一阵摩托车的响声，门“砰”地被推开，随着一阵风，那个“公子哥”闯了进来，我从床上蹦起来，四下找着，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武器。看到凤姐刚刚直起身子，我急忙把她掩到身后。没想到“公子哥”呵呵呵的笑了起来，不像是要打架的样子，走到我跟前作势打了我肩膀一拳，“好！算你小子有本事。你他妈的记住！好好待凤姐啊！不然，嘿嘿，饶不了你！这个给你，好好补补！对不起了！呵呵呵呵……”“公子哥”扔下一堆补品什么的，又“砰”的关了门，外面摩托车“嗡”的远了。

　　半晌，我还是满腹狐疑，没等我问，凤姐告诉我，昨天她找过“公子哥”了，对他说，她就喜欢那个“弹钢琴的“了，如果他再有什么“想法”――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说着她就掏出刀来，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听到这里，我才想起，今天一来，她的左臂一直有些不方便的样子，我想拉过她的手臂来看一下，她哈哈哈的笑了躲开，接着说，这不今天他就来了，既然他这样说了，以后就不会再找你什么麻烦了，他们这种人，还是很讲义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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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有个疑问，一直到了快放年假的时候才有勇气去问答案，我在楼下等了好几个晚自习，终于看到凤姐从宿舍里出来。我们走在大街上，我问起她，“你――手臂上的刀伤，好不吧？”
　　
　　“哦，早就没事了，当初就没怎么样，吓唬人的！”她又哈哈的笑。

　　“你当初说的‘就是喜欢弹钢琴的’是真心的，还是‘骗人’的？”我终于说了出来。

　　“你觉得怎样就是怎样！”她反问的很利索。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过年吗？”我说出自己想了很久的话，又补充道，“我们家过年很热闹的，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

　　“嘁――那可不行，这里就我姥姥一个人了，我要陪她。”我所有的想法都僵在肚子里，只好低着头走路。

　　“你们家在哪里？”她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来，“过了年我自己去，你去车站接我――我要告诉你爹妈，他们的宝贝傻儿子，出门在外的，没个人罩着可不行！哈哈哈哈”远处有人在放焰火，夜空里绽出了五彩礼花，年，马上就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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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瑞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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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摇滚乐在钢琴上弹起


　　那时，我去报考某市的艺术院校。当时报的是器乐类，自选项目中报的是钢琴 “土尔其进行曲”。这是个难度不低的曲子，我父母都是搞音乐的，这首曲子我弹了许多年了，发挥的也不错，弹?..

不错，学习，问好

若荷

好小说，语言精练，笔法老道，老师知道大三和弦，是不是懂一些音乐？

南岸

提！

yangyizhuo

最初由 若荷 发表
好小说，语言精练，笔法老道，老师知道大三和弦，是不是懂一些音乐？

谢谢若荷姐姐错爱。
我懂一些音乐，除了大三和弦，还懂的小三和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