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老宅

万里

寂寞的老宅（小说）

　　送走了儿子和孙子，老宅一下便静了下来。李老师抬头看，头顶仍是四方方的天，低头瞧，脚下仍是清冷冷的地。四下里静悄悄的，连只纺织娘的叫声也没有。


　　此刻，她不想看书，却特别想念老头子，想他白花花的头发，想他硬帮帮的胡碴，想他跟自己说话时，咧着没了牙的嘴笑的样子。可是他不在了。老宅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老宅是传统的旧式房子，两层的小楼，四方方的造型。想当年，她与老头子同为人民教师，工资收入颇丰，算是过得不错的，所以房子也盖得不错。在八十年代能盖起这么一座宅子，那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们一家就在这宅子里快活地生活了二十多年，现在，儿子去了城里，老头子也走了，连透过天井洒进来的阳光，也似乎成了落日的余晖，半昏半暗半是惨淡的光景了。


　　老头子走了快三年了，可老宅里的装饰还是和从前一样。顺着大门往里进，便到了天井里，头顶是四方方的天，天井两角各放着两口大缸，下雨天的时候，屋顶的水会顺着水槽落到缸里。天上的水是人间的财，落在缸里就是财进了家里。南方建房的习俗照旧是这个样子的。站在天井往里屋看，一张四方方的桌子，四边各有一条木制长凳。如今，这供客人坐的木凳已然是多余的了。桌后靠墙摆着条案，东边放着一只青花瓷瓶，西边放着一面雕花边的玻璃镜。这也是当地的习俗，象征着男人在外平平安安，女人在家心静如水。而条案中间则是一个香炉，不分晨昏地飘着几缕袅袅的香烟。


　　住惯了老宅的李老师，自然也习惯了老宅的静默。可这静默着的老宅，却也实在让人觉出望而生畏的味来，于是来老宅串门的人渐次稀少，直至于无。李老师倒也无所谓，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看书，兴趣来了，还会顺手画两幅画。对了，李老师原是教中学语文的。另外，她还知道儿子每隔三个月会从城里回来一次。


　　儿子回来看她，照例会带着孙子。小子弯弯的眼睛，白白的牙，不太像儿子，也不太像儿媳，倒是隔代遗传了她的所有优点，连酒窝也和自己是一样的，左边有，右边没有。孙子和李老师也很亲，每次回来，儿子总是去菜市场为她买点鱼呀肉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孙子则抱着她的腿，缠着她讲故事，连做饭的时候也停不下来。


　　吃饭的时候，儿子说，城里的肉一点肉味都没有，跟木头渣子似的，哪像这肉呀，有嚼劲。她笑。儿子又说，城里买的色拉油，倒出来跟水似的，哪有个油味呀？就那还算好的，一不小心买了转基因的油，没准还得吃出病来。说起来，倒不如农村油坊里现榨的花生油菜籽油了。她又笑。恰好自己刚榨的一大桶花生油，还没怎么吃呢，于是顺手塞进了儿子的车后箱里，又慌慌地跑去菜市场，挑最好的排骨实实地买了两大方便袋，让儿子带走。孙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呢，她可不能让自己的小孙子吃了瘦肉精的肉和转基因的油。临走时，照例拿出一沓钱塞在儿子的口袋里。现在年轻人都不容易，自己工资还不错，吃喝一罢还能剩不少，填补填补他吧。就这样，自己的口袋空了，儿子归去的小车却装满了。


　　可是，令李老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儿子数了数那沓钱，突然脸上就结了冰：怎么只有四千二百块？听说你工资又涨了三百，怎么比上一次还少了一千多？李老师当时一哆嗦，可她不想让儿子为自己的身体担心，尽管那一千多块钱，是自己看病花了，她却只是淡淡地顺口说了句：让你陈姨借去了。儿子脸上的冰稍稍融化了些，但口气依然冰冷地说：以后不要借钱给别人了。又不要人打借条，说句难听话，你要是突然去了，这钱得往哪要呢？


　　四方方的天渐渐暗下来了，李老师感觉有点冷。毕竟是寒冬腊月的，一哈一串白气。踩着清冷冷的地，李老师进了屋关了门，掏出了笔记本，在上面写到：甲午年腊月初八日，儿孙回老宅，四千二百元。这是一笔账，一笔只有李老师看得见，也只有李老师自己才能看得懂的账。她知道，下次儿子再来，该是来年的三月了。


　　关上笔记本的时候，李老师听到身后“呯”的一声，吓了一跳，忙扭头看，原来，不知是哪里跑来的一只猫，将条案上的那面玻璃镜子碰下来，打碎了。那猫“喵”的一声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碎了的玻璃碴子洒落一地，如一枚枚匕首闪着寒光。


　　李老师突然心头一疼，似乎那一枚枚匕首正扎在她的心窝上。李老师突然感觉心里像长了草，慌慌得难受。她抬头看条案上的香炉，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将那袅袅的香烟吹得一阵乱晃，半晌才又重新直上。那一刻，李老师好想和逝去的老头子说说话，哪怕一句也好呀！可是，陪伴她的只有这静默的老宅，还有，这老宅的寂寞！

碣石清风

进入老龄社会，孤独老人多起来，问题也就日多，当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作者写了这个群体的代表人物李老师这个人物形象。用冷峻的笔调，细腻地刻画手法，典型的环境描写真实再现了李老师这个人物的内心世界寂寞和凄苦，极具典型性，欣赏

暴雨迎风

散文化的笔触，写得颇有滋味，耐读，煽情。小说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今老龄化世相。令人关注！支持！

天下为公

值得关注的群体，
值得深入创作研讨的主题

万里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5-1-28 08:27
进入老龄社会，孤独老人多起来，问题也就日多，当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作者写了这个群体的代表人物李老师这个 ...

清风老师的点评足可令本篇增辉十分，谢谢！

万里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5-1-28 10:38
散文化的笔触，写得颇有滋味，耐读，煽情。小说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今老龄化世相。令人关注！支持！

谢谢迎风兄加精鼓励，寒冷的季节里，我在远方向您问好！

万里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5-1-28 10:38
散文化的笔触，写得颇有滋味，耐读，煽情。小说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今老龄化世相。令人关注！支持！

谢谢迎风兄加精鼓励，寒冷的季节里，我在远方向您问好！

万里

天下为公 发表于 2015-1-28 17:44
值得关注的群体，
值得深入创作研讨的主题

谢谢立功老师的点评，向您问好！

五味轩主

老龄化是当今的一大社会问题，寂寞孤苦的老人，谁来关注？感谢万里先生细腻的笔触写出了一个老人的寂寞与无奈！

万里

多谢五味兄来读，问好了！

欧阳梦儿

孩子都是爹妈心头的肉，放在手心里的宝，也许正是因为中国人普遍的溺爱心理，让自己都做了爹妈的孩子，仍是不懂父母心，不感父母恩。这究竟是谁的错呢？我们在气愤孩子没有感恩的心的同时，是否也反思一下自己的教育方式？感谢万里版主的指点，愿常相互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