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哥

曾经沧海

　　                                                                                      棒哥
　　
　　
　　
　　棒哥死了，我是昨天才知道的，他本来不该走的。按惯例的说法叫英年早逝，他要到农历12月才满49岁。
　　
　　他读小学时我还是民办教师，那时我21岁，他15岁。他的成绩很糟糕，老是倒数几名，小学毕业后被爹娘死逼着往学校赶，可是只拿了几天初中课本就辍学回家。
　　
　　他体质孱弱，干农活吃不消，便思谋做点小本生意。他学过理发，开过小吃店，酿过酒，也捕过鱼，但总是赚钱的时候少赔钱的时候多。眼看年岁增大，讨老婆的事一直没有眉目，心就有几分凄惶。后来他听了我的劝告：婚姻还是放低门槛吧，相貌丑陋一点的，离过婚的，只要会生孩子的女人就接纳着。
　　
　　那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有一位年近四十岁的女人走进他家门。
　　
　　女人姓兰，棒哥叫女人“兰英”。但左看右看，那女人怎么也没有当年李谷一在花鼓戏《补锅》中扮演的兰英漂亮，白白占用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兰英带了个七岁左右的孩子，孩子胖胖墩墩的，不爱说话，多半的时候都是望天望云发呆，或藏在兰英的背后用手指抠鼻孔。
　　
　　“叫我爹吧？”棒哥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脸上漾着暖意。孩子怯怯的望望母亲，望望棒哥，神情有点木讷。末了兀自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孩子怕生，以后熟了会叫‘爹’的。”兰英说。“孩子原名叫‘田富贵’，自从我离开那老鬼以后，孩子的就随我的姓了，改叫‘兰天生’。”
　　
　　“老鬼”是谁？不用拈香问卦，“老鬼”是兰英的前夫。
　　
　　以后，棒哥挑着两只塑料桶走村串户销售米酒，身后就跟了个推了平头的孩子。孩子不时叫一声：“爹，你慢点，等着我。”
　　
　　兰天生甜甜地叫自己爹，棒哥感到特别的温馨，就煞住步子，回头张望一回。等孩子靠近自己，就撩起衣摆擦去孩子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粒。“兰天生你快点走哟，爹要卖酒挣钱，供你上学读书！”
　　
　　村里人窃笑。“还是你棒哥有本事，热锅热灶的，一娶就是两个，既做老公又做老爸。”
　　
　　棒哥发一回怔，咧着嘴傻笑。
　　
　　棒哥在村口的集市边租了间二十平方米宽的店子，卖点烟酒之类的东西。兰英爱打扮，整日涂脂抹粉，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不够。棒哥好酒，卖不掉的酒就自己消灭了。
　　
　　日子过得有点拮据，以后夫妻二人就常为钱米的事发生争吵。
　　
　　某天，兰英在床垫下面搜出了几百块钱，心中一阵窃喜，说这回买金耳环的钱凑够了，四十来岁的女人，模样日渐衰老，要保住青春，就靠打扮。
　　
　　棒哥的脸就阴了，一伸手就把钱抢了过来，说那钱是用来送孩子读书的，谁也不能动。“都人老朱黄了，还戴什么金耳环嘛，岂不是猪八戒头上戴朵花，臭美吗？”棒哥骂兰英。
　　
　　兰英睁圆了眼，嘴里喷着粗气。“怎么了，人老了就猪狗不如了？就打裸体吗？跟了你过这种鬼日子，一个女人都供不起，还有能力送孩子读书？张个蛤蟆口说大话吧？我是一次次的瞎了眼！总是遇到这些穷得臭屎的男人！”
　　
　　棒哥无言以对，哑了。
　　
　　彼此争吵升级，且愈演愈烈。最后兰英摊了牌，说她压根儿就没真心嫁给棒哥，与他搭铺不过是逢场作戏骗吃骗喝，现在还趁早，两个字，离婚！
　　
　　半路夫妻，本来就有点凑钱打牙祭的味道，兰英要走，似乎也是情理中的事。成一句话，离也就一句话，一纸离婚证，从此船开岸开各过各的。可是棒哥傻呢，他说他并不是舍不得兰英走，他是放心不下兰天生。
　　
　　兰英嗤笑，“兰天生毕竟只跟了你几个月，又不是你的血脉，你心疼卵？来去你管得着？”
　　
　　“愿不愿意走，还是由兰天生自己来决定吧。”棒哥无奈地说，他心里希望兰天生不走。
　　
　　兰天生不想走，躲在棒哥的身后龟着头不敢看兰英。兰英去拉兰天生，使着蛮力又拽又扯，兰天生就是不挪窝。棒哥憋不住了，横着身子挡在兰英面前，说孩子不愿走，你发什么鬼癫？再闹老子对你不客气。兰英脸就白了，叉着腰朝兰天生吼：“你走还是不走，你不走娘就死在你面前，你信不信！”兰天生怯怯地望了兰英一眼，还是不想走。兰英发一回怔，突然从桌上拿过一把剪刀，就要往自己胸口上扎。
　　
　　兰天生的脸就青了。哭着说：“娘……你别……我跟你走……”
　　
　　兰英和兰天生走了，棒哥一直在村口僵僵地站着……
　　
　　棒哥关了店门，把自己囚在店里喝闷酒。
　　
　　我去敲门，一阵“笃笃笃”声，门终于开了。棒哥一蓬乱发，头上像顶了个鸡窝，一张刀削脸黑不溜秋的，活生生像从深山里拱出来的烧炭佬。屋子里氤氲着浓烈的酒味，我下意识的用手掌扇了扇。
　　
　　“不想活了吗？”我这是气话也是骂他的话。“人家母子走了你就猪狗不如了？你白多了那五寸！你还是个男子汉吗？”
　　
　　“你骂吧，我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无能呀！”棒哥双手撑着脸，泪水无声地从指缝里渗出来。“我……我舍不得孩子呀！”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老婆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问题是孩子本来就不是你的，你有什么舍不得？”
　　
　　“难道一定要是自己的血脉才有亲情，才有牵挂吗？”
　　
　　我语塞，心被他一句话搞得乱糟糟的。
　　
　　“我为什么就那么命苦？借别人鸡婆生蛋的福气都没有？”
　　
　　“别什么都怪命，孩子本来……道理你应该懂，我不多说了，依我看，孩子跟着母亲比跟着你这‘爹’强。”
　　
　　棒哥无语，伸手又想去抓酒瓶，我把酒瓶夺过手，甩手一砸，“砰”的一声脆响，棒哥的头脑似乎清醒了许多。
　　
　　“我也是傻母鸡带鸭崽，自作多情哟！说穿了他兰天生与我有什么相干？”棒哥自我解嘲地苦笑。
　　
　　后来棒哥关了店门，跑到玉溪县城去了。
　　
　　据说棒哥到达玉溪县城后满街疯窜，两眼鼓鼓地注视着来往穿梭的人流，望得两眼生痛。
　　
　　垃圾桶边有个孩子拿着一根棍子在掏咕什么，终于一把破损的玩具枪被掏了出来。孩子伸出衣袖惊喜地擦拭着玩具枪上的污垢，末了闭上一只眼睛做了个射击动作，嘴里发出一声“吧公——”。这不是兰天生么？棒哥的心都提到了喉头上。
　　
　　棒哥快步走上前，彼此犯一阵傻，孩子终于扑到棒哥怀里颤颤地叫了一声爹。
　　
　　原来，棒哥听说兰英去了玉溪县城，他竟黄蜂蛰了屁股般追到了玉溪县城。棒哥急问兰天生娘在哪儿，兰天生也不作声，示意跟他走，七弯八拐，穿越几条僻静的街道，最后在一家挂着“月儿圆发廊”牌子的店子里门前停了下来。
　　
　　棒哥欣开门帘，就冒出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女人是这家发廊的老板，是一个浑身饱绽赘肉的胖女人。见来了人，老板黏乎乎地说，“老板，洗头还是按摩，想玩快活还可以提供特殊服务，店里刚来了一个新鲜货。”
　　
　　棒哥不答腔，径直往里走，伸个鹭鸶头一间房一间房地查看。他终于看到了一位涂着胭脂神情憔悴的女人，“我就要这个！”棒哥轻声说。
　　
　　棒哥关上门，拉住兰英竟一时语塞。“这地方你也来？”涂着胭脂的女人说话了。
　　
　　“真的是你？兰英！”棒哥很惊讶。
　　
　　“是我，你是公安局的来抓人？”兰英冷冰冰的，话语中明显带有讽刺意味。
　　
　　“我没有权力抓你，我是来找兰天生的。”
　　
　　“兰天生与你有何相干？你狗咬耗子管闲事！”
　　
　　“你……想不到你吃这种饭，孩子却在大街上放浪，你别害了孩子！”
　　
　　“我不来这儿上哪儿？谁养活我？我和你已经船开岸开了，我家的事不要你管，你走吧！”
　　
　　听到吵闹声，老板娘以为“客人”赖帐，就急速地走了进来。
　　
　　“他是个疯子，赶他走！”兰英吼起来。
　　
　　棒哥就被老板娘一把推出了门……
　　
　　棒哥在玉溪县城没待多少日子，后来又到了响水城，在那儿租了房子住下，继续操老本行酿酒卖。
　　
　　有一次我到响水城城参加一个网络作家创作笔会，特意去找了一趟棒哥。
　　
　　没想到我在大街上竟碰到了棒哥。与棒哥一照面我第一句话不是问他生意怎样，而是问他与兰英是否破镜重圆了。
　　
　　他沉默了好久，最后摇摇头，心情显得很沉重，说：“别问了，兰英死了。”
　　
　　我愕然。“好好的，兰英怎么会突然死呢。”
　　
　　兰英命苦，从小没了父母，16出外打工被人骗到了发廊，以后就破罐破摔颓废地打发日子。她与一个比她大了二十几岁姓田的男人同居了，糊里糊涂生下了兰天生。男人只知道打牌，喝酒，当然醉了还要打人，最终兰英带着儿子离开了那男人。她本来是想骗棒哥的钱，但后来发现棒哥是个富有人情味且善良的人，而且手边也没有几个钱，就打消了原来的想法。兰英发现自己得了那种很难医治的“暗病”，没钱医治是迟早会凄凉地死去。她不忍心伤害这个善良的男人，毅然绝然的走了。她两手空空来到玉溪县城，人活着要吃要住，没办法，她只得重操那种人肉买卖营生，她进了发廊。人不死粮不断，能活多久是多久。没想棒哥会寻踪觅迹追寻到这儿，更没想到他对兰天生“贼心不死”。为了避开棒哥，她挟持着儿子跑到了响水城，进了那家“香苑”发廊。半年后棒哥寻踪觅迹来到响水城找到那家“香苑”发廊，其时兰英已死去一个多月了。老板娘以为棒哥是兰英的丈夫，一把扯住棒哥死不放手，说兰英只在她的店里干了三个月就一直是生病，到死欠了她几千块钱的帐。棒哥无奈，翻出衣兜，就露出一卷皱巴巴的散钱，他说全部家当就只这点零票了，都拿去吧。老板娘心软了，下不了手，说你走吧，没你的事了。棒哥跨出店门，老板娘又追了出来，问兜里的钱够不够买一张车票。棒哥没有回头。
　　
　　说到这儿，棒哥唏嘘不止，心中充满感慨与无奈。
　　
　　“那兰天生呢？”我担心的是这孩子。
　　
　　“没找到，也许……”棒哥咬住话尾不说了，用拳头擂了一下额头。
　　
　　我不敢再问，怕勾起他伤心。
　　
　　他说还是上他家看看吧，他又有了一个伴了。那伴姓黄，名贵玉。他不说又讨了一个老婆，而是说又有了一个伴。他只身一人在外，日子又过得那么窘迫，他孤立无助，心里苦闷落寞，心情可以理解，他的确需要一个伴。
　　
　　他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慢慢地走着，这是他给旅店或客户送酒的交通工具。他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歇会儿气，他说他不久前得了一场病，是心脏病，要不是黄贵玉及时送他进了医院，他早就去了地府阴曹了。
　　
　　他身体寡瘦，两排肋骨像搓衣板，一张脸白煞白煞，一直是气喘吁吁。我走上前，说你在前头走，我在后面帮你推着自行车跟着你走。他很过意不去，说来到响水城他就是主人了，为什么还要我推车呢。我说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况且我还是你的老师，还说这些干嘛呢。
　　
　　走进一道老旧苍灰的大门，他说到了。这是一个狭小的院子，主建筑是一幢四层楼的老式砖房，砖房的左右两则各有一幢一层楼的低矮砖房。他说这里的房子都是廉价出租房，住的人多是从乡下来这里找活干混口的农民工。
　　
　　打开了门，一股霉味就弥漫开来，他皱皱眉头，有点尴尬，连忙拉过一张凳子，示意我坐下。
　　
　　十几个平方的两间房，一间做卧室，一间做餐厅，紧靠着边上有点空地，用纸板夹成一个小空间，里面有水龙头，放着水缸、澡盆之类的用具。
　　
　　卧室里就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台电视，除此就是屋壁上贴了几张风景、明星照，也算是做了一点装饰吧。床头上整齐地叠放着一沓干净的衣服，房间虽小，但摆弄得井然有序。
　　
　　其时我有点尿急，问哪里可以方便。棒哥面有难色，说院子里面没有厕所，走出大门往右拐径直朝前走100米，那里有个公园，公园边上有一个公共厕所，大小便都收一元钱。他说他与守门的人熟悉，他带我去不用掏那一元上厕所的钱。他又说，如果怕走路，就在边上那小空间里撤吧，这里没有人来串门，不会有人看到的。
　　
　　我连忙说没关系的，暂时憋着，等会我去宾馆解决。
　　
　　我说：“怎么没看到你那个伴黄贵玉呢？”
　　
　　“她上班去了，准确地说是在酒店里做事，生意清淡每月700元，生意好老板也开800块一个月。”说起那个“伴”，棒哥眼里闪着激动的光。“我和她结合，说起来也挺简单，她在酒店做事，我去酒店送酒，一来二去，彼此就有了那种意思。我们都是人老朱黄的二路货，也不必惊动双方亲戚就住到一起了。”
　　
　　“听说你有过一段英雄救美人的故事，是真的吗？”有关他们的婚事，我多少知道一点皮毛。
　　
　　“什么英雄救美人哟，老师你取笑我了。”棒哥嘿嘿笑了。“边吃边说吧！”他东摸西找，终于找出一个苹果。他打开水龙头把苹果冲洗了一下，再用餐厅纸擦了擦苹果，他把苹果递到我的手上。我把苹果破成两半，把一半大一点的递给了棒哥。
　　
　　那一天，棒哥照样去天河酒店去送酒，刚进门就听得吵声爆爆的。原来是一位服务员端菜时不小心把菜汤泼到一位“络腮须”的脚上，那位服务员就是黄贵玉。“络腮须”不依不饶，说那双鞋是法国的进口皮鞋，花了1000多块钱，非赔不可。黄贵玉骇得只是哭，不停地向“络腮须”赔不是。顾客是上帝，老板走过来打圆场，一边骂黄贵玉一边向“络腮须”赔笑脸。好说歹说，老板斡旋赔900块钱给“络腮须”。“络腮须”仍是揪住黄贵玉不放，硬要照价赔偿。
　　
　　这当儿棒哥就拱了进去，横在络腮须面前。“都是出外混饭吃的人，不容易呀，你就高抬贵手饶了她吧。900块对于你们有钱人来说不过是几张餐厅纸，但对于一个卖苦力的人来说，可是一个月的吃饭钱呀！”
　　
　　“你是什么人，狗咬老鼠管闲事。”“络腮须”看到棒哥进来插一杠子，一脸的不屑。
　　
　　“和这位卖苦力的妇人一样，送点水酒混饭吃的人。”
　　
　　“这里没你的事，滚！”“络腮须”正在火头上，猛地推了棒哥一把。棒哥站不稳，一个踉跄叭地摔倒在地上。额头碰到地板，磕了一道血口子。
　　
　　棒哥摸了一下额头，竟是一手血红，他就势从地上捡了一个空酒瓶，慢慢站了起来。“老板，是你的鞋重要还是我的脑袋重要？”棒哥指指自己淌着鲜血的额头。“你说怎么处理？就算我的血不值钱，但流出来可也是红的！”
　　
　　“你……你想干什么？”“络腮须”打了个激凌，望着一脸杀气的棒哥边说边后退，一直退到老板身后。
　　
　　“我没想干什么，就想讨个公道。老板，如果你肯饶了这位女人，我和你就两清了，否则……”棒哥把酒瓶狠劲砸向地面，“砰”地一声脆响，玻璃片四处飞溅。“如果再纠缠不清，你的脑袋就像这酒瓶一样，砸个粉碎！我人一个屌一条，无牵无挂，叫化子拼了你这个皇帝命，怕卵呢，不信就试试！”
　　
　　“络腮须”被这个干瘦的男人震慑住，惊呆了……
　　
　　其实棒哥那一跤是故意摔的，额头也是故意撞破的。为了替黄贵玉解围，他人单势薄，身上又没带钱，只能这样。
　　
　　棒哥说他身体一直不好，可能寿命不会长。三个月前那场病，是他的老婆黄贵玉送他进了医院，花了四五千块钱才稳住了病情，全部的积蓄都花光了。
　　
　　他说家底都掏空了，连黄贵玉的一点积蓄也搭了进去。也不知这人哪天嘴里不来风了，两脚一蹬就走了。他说人到了这步田地了也不去想得太远，活一天算一天吧。他现在一天到晚就在家里休息，就靠黄贵玉那每月几百块打工钱养着自己。只要身体稍好些，这酿酒生意还得做下去，总不能傍着一个女人吃饭。他还是贼心不死，总是念叨着兰天生，他说他这一辈子也做了几天父亲，也值了。听说兰英死后，兰天生被他的一个堂伯接走，但兰英生前不学好，与堂伯很少来往，堂伯很讨厌兰英，但还是喜欢侄子兰天生。
　　
　　棒哥没能继续酿酒营生，那天他的心脏病猝发悄然的去了。黄贵玉下班回到家里时，发现棒哥躺在床上，人已经僵硬了。棒哥临死前没能跟黄贵玉说上一句话，但给她留下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写得很潦草，字条上戳了几个洞，想必棒哥在临死前写字时写得很艰难。黄贵玉看了字纸，禁不住连声唏嘘。
　　
　　黄贵玉把棒哥的遗体运到响水村，漂泊的孤魂终于回到家了。
　　
　　棒哥家里还有一位七十多岁的哥哥，哥哥老实巴交，一直形影相吊成不了家，靠种几亩薄田过日子。棒哥的所有家产就和哥哥共一幢木房，另外家里还有一些粗糙老旧的家具。因棒哥长年漂泊在外，家具被一把锁锁在房里，已是绿莓莹莹，被老鼠啃咬得断腿少胳膊的，值不了几个钱。
　　
　　棒哥没有其他亲人，一切丧事都由哥哥张罗，白发人送黑发人，其情其景让人掉泪。
　　
　　终于，棒哥被一副棺材裹殓，一帮汉子抬着棺材上了梦云山。那里是吴家的祖坟地，埋着棒哥的爹和娘。偎在父母身边，棒哥永远是个孩子，永远会得到爹娘的呵护。现在，棒哥再不用担心世间的人和事，也只能对黄贵玉和兰天生的牵挂带进土里。
　　
　　安葬了棒哥以后，憨厚的哥哥问黄贵玉是否正式同棒哥结了婚，如果正式结了婚，按法律规定，家里这幢木房，她黄贵玉也算半个主人，要住要卖都可以商量。
　　
　　黄贵玉哭着说，他们没有去登记，只是把两人的被褥摊在一起过了一阵日子。现在棒哥走了，他什么都带走了，她要的东西都在心里，那就是对棒哥的永世思念。
　　
　　哥哥摇摇头，暗自垂泪。
　　
　　丧事办完毕，黄贵玉坚持要走。走出了村口，走过了山坳，响水村已远远地甩在身后。黄贵玉止住步子，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本本，红本本虽然有些折皱，但仍然保管得好好的，那颜色红得有点耀目。她把红本本贴在脸上亲了亲，然后画支火柴烧着了——那是她和棒哥的结婚证。
　　
　　她掏出一张纸条，看了又看，一声喟叹后，她又把纸条藏进衣兜里，手潜意识地按了按衣兜。山头上有只岩鹰贴着山脊悠悠地盘桓，画几个不规则的问号，岩鹰一声长长的啼号，然后箭一般地消失在漠漠天际。
　　
　　黄贵玉走了，她要去哪里，没人知道。
　　
　　若干年后，棒哥的坟上已长满葳蕤的野草。哥哥一直身体不好，没办法来为棒哥扫墓吊白，那坟茔就显得格外的荒凉和凋敝，只有过山风在暮色黄昏中扫过坟前，撩弄起一路响声才打破这向晚前的静寂。偶尔有野兔奔窜其间，举起前腿张望一回，偶有风吹草动，一眨眼钻进了茅草丛中不见了。
　　
　　那年清明节，村民发现一老一少在为棒哥扫墓，棒哥的坟上就挂了一些红红绿绿的彩纸。村民很感慨，这人还是讲感情的，只要人在就有真情在。村民惊叹，两位扫墓人竟是黄贵玉和兰天生……
                                                                              

碣石清风

小说结尾很让人感动，也使情节复杂起来，人性的张扬，小说味极浓，耐咀嚼，不错

天下为公

同样是沧桑之作，
动容

曾经沧海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5-1-29 14:52
小说结尾很让人感动，也使情节复杂起来，人性的张扬，小说味极浓，耐咀嚼，不错

谢谢版主鼓励支持，问好。

曾经沧海

天下为公 发表于 2015-1-29 16:46
同样是沧桑之作，
动容

谢谢老版主。远握。

万里

以情动人，这就是文章取胜之道！文章中的几位人物，各个皆是有情有义之人。非常感人！欣赏！

暴雨迎风

小说文字很有特色，用字丰盈，语言准确生动形象，优美而有张力。棒哥的命运很悲催，令人产生强烈的悲悯情怀。小说 结构完整，细节刻画抓人眼球，靠细节撑起人物和故事情节，真的值得学习。

尚庆海

有感情的文字，就是好作品，通篇读下来，令人动容，赞一个！

曾经沧海

万里 发表于 2015-1-30 13:53
以情动人，这就是文章取胜之道！文章中的几位人物，各个皆是有情有义之人。非常感人！欣赏！

谢谢关注。谢谢。

曾经沧海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5-1-30 17:44
小说文字很有特色，用字丰盈，语言准确生动形象，优美而有张力。棒哥的命运很悲催，令人产生强烈的悲悯情怀 ...

谢谢阅读关注。

曾经沧海

尚庆海 发表于 2015-1-31 11:10
有感情的文字，就是好作品，通篇读下来，令人动容，赞一个！

谢谢朋友关注。

邱天

喜欢杨老师的小说，欣赏了。

曾经沧海

邱天 发表于 2015-2-3 07:27
喜欢杨老师的小说，欣赏了。

谢谢老版主厚爱。问好。

邱天

曾经沧海 发表于 2015-2-3 08:58
谢谢老版主厚爱。问好。

没有厚爱，就事论事而已。多交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