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

曾经沧海

                                                                                               孽缘　　
　　
　　
　　二小在霍霍地磨刀。这是一把加厚的全钢菜刀，专门用来剁猪脑壳剁猪脚杆的。
　　
　　朵朵站在二小身旁，一声不响。一双眼盯着二小磨刀的手游移，她本来不敢看，但眼睛不服管束，仍看。
　　
　　剁骨刀磨好了，青锋幽幽地闪着寒光。二小卷起袖管，就露出黑毛黢黢的手臂。二小用刀贴着手臂一抹，一绺黑毛轻飘飘地掉下来。
　　
　　朵朵打了个寒噤。
　　
　　你打个电话给铁山，让他今晚来我家吃晚饭。二小撩起衣摆，抹了抹剁骨刀上的水渍。说这话时，二小脸上阴阴的，阴森得吓人。
　　
　　知道了。朵朵声音很细，细得连她自己都担心听不清楚。
　　
　　二小突然瘸着腿回家了，让朵朵和铁山措手不及。铁山自然不敢同二小照面，老远地躲着。朵朵走不脱，只得直面二小，等着挨骂挨揍。
　　
　　二小回家那天，朵朵把女儿芸芸抱到他的面前。乖乖，快叫爸爸！
　　
　　芸芸直往朵朵怀里拱，眼睛不敢看二小。他不是爸爸！爸爸不在——芸芸说的爸爸是指铁山。
　　
　　二小叹了口气。别逼芸芸了，我走的时候她才几个月，她肯定不认识我。
　　
　　二小和铁山是一块长大的，两人称兄道弟，关系很不一般。二小好吃懒做，不思劳作，铁山被他拉上了贼船，两人竟跑到江浙一带行窃。朵朵哭着劝二小还是收心归家，去打工挣钱虽然辛苦，但心里踏实，家里人也放心。
　　
　　二小不听，说存上三至五十万就不再干了。朵朵吓一跳，三至五十万？对庄稼人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一辈子也凑不拢的数字，二小太贪了。
　　
　　梁上君子总有失手的时候，某天晚上二小和铁山爬到一栋七层楼上行窃，哪想惊醒了主人，二小用刀把男主人逼住，女主人继续喊叫。整个楼房的人都醒过来，一楼的男人壮胆持械把住通道，二小、铁山他们无路可逃。二小搂过一床棉絮递给铁山说，你从窗台上跳下去，回到家里替我好好照看朵朵和芸芸。
　　
　　铁山用棉絮裹着身子，心里一犹豫，不敢跳，说还是你先逃生。
　　
　　死卵，都什么时候了，还犹豫？二小踢了铁山一脚，铁山眼睛一闭纵身一跳……
　　
　　铁山回家后，他没忘二小的嘱托，潜心地照看着朵朵母女，一晃竟五个年头过去。
　　
　　铁山虽然悔过自新，但村里的人都瞧不起他，没有哪家的姑娘肯嫁给他，一直是孤家寡人过日子。铁山老往朵朵家里跑，就招致好多闲言碎语，芸芸认了铁山做干爹，芸芸直接叫铁山做爸爸。铁山常给芸芸买鞋袜买衣服，村里人坚信铁山与朵朵有一腿。铁山父母心里就毛了，如果哪一天二小回到家里，定会持刀跟铁山火拼。
　　
　　有人说那晚铁山跳窗后二小也跟着跳了窗，当场就摔死了；有人说二小被住户擒住打成重伤，最后被扔进了监狱。
　　
　　想不到五年以后二小瘸着腿突然回家了，而且一回家就霍霍地磨刀，朵朵意识到凶多吉少。
　　
　　朵朵找到铁山，说，二小不是傻子，我们的事他肯定知道了。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撤起野来从来不顾后果，你还是出去躲躲吧！
　　
　　铁山沉吟一会，说，我好歹要见二小一面。二小是个重感情的人，那晚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我，可是我……他骂也好，打也好，甚至要了我的命，我认了！
　　
　　中堂里摆了一桌酒宴，二小和铁山并排坐了上席，芸芸偎在朵朵怀里。芸芸嚷着要去爸爸那儿，二小伸出双手要去抱芸芸，芸芸连连摇头。铁山伸出双手，芸芸就拱进铁山的怀里。
　　
　　今晚就喝酒，不说猪狗事。二小率先开了声，于是大家就闷闷地喝酒。铁山与朵朵面面相觑，朵朵脸在痉挛。铁山向朵朵使眼色，示意别怕，有我呢。
　　
　　铁山终于撑不住了，说，大哥，你心里憋着话就说吧，我等着你说呢！
　　
　　二小抿了一口酒，说，我的话你还听不听？
　　
　　你永远是我的大哥，我听！
　　
　　朵朵，把那把剁骨刀拿来！
　　
　　朵朵的脸就白了，不敢挪步。拿来！二小大声说。
　　
　　二小转身到后院捉来一只雄鸡，再置两只大海碗，倒满酒。嚓地一刀，雄鸡头就掷到地上。两个海碗滴上鸡血，满碗猩红。
　　
　　二小仰脖一个长流水，一海碗酒喝干净。说，先把鸡血酒喝了！
　　
　　铁山打个怔，也慢慢把海碗端了起来。
　　
　　两人都醉了……
　　
　　铁山醒来时已是翌晨。铁山伸手一摸，竟摸着朵朵的头，朵朵和自己睡在一起。他一骨碌爬起来，猛地想起昨晚喝酒的事。
　　
　　二小不在，桌上有一封信。
　　
　　铁山：那晚你逃走了，我却逃不脱。我被打成重伤，还被抓进了监狱。在服刑期间，我冒死救了一名落水儿童，我得以减刑提前回家。我一直没有尽到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你替我做到了，我感激你。我不但被打折了腿，睾丸也受到伤残，我完全丧失了性功能，这样对朵朵是不公平的。我在狱中认识了一位狱友，我们关系很铁，狱友出狱后办了一家公司，生意做得很红火。我准备去他那里为公司守大门，只要肯劳动，饿不死人的。我走了，这个家就托付给你了……
　　
　　铁山看完信，止不住泪如泉涌。
　　
　　朋友妻不可欺，我不是人！铁山掴了自己一巴掌。
　　
　　第二天铁山打点行装就出了远门，有人说铁山打工去了，也有的说他是去找二小去了……

碣石清风

这才是小说，真正的小说。细节描写逼真，人物形象鲜明生动。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启示很有意义。

万里

情节很紧凑，气氛也酝酿得很紧张，小小说的特质很足。尤其是结尾，有余韵。生活中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人性总有两面，主人翁都是很鲜活的，耐读！

木门长子

悲喜交加的故事，令人欲罢不能。人物丰富，形象立体，学习过。

星语天涯

故事一波三折，人物形象生动。欣赏学习。

在服刑期间，我冒死救了一名落水儿童，我得以减刑提前回家。----这一句不知合理与否？在服刑期间，犯人一般不会接触社会上的人吧，不知对否。

曾经沧海

星语天涯 发表于 2015-2-27 08:35
故事一波三折，人物形象生动。欣赏学习。

在服刑期间，我冒死救了一名落水儿童，我得以减刑提前回家。-- ...

谢谢朋友指出，“在服刑期间，犯人一般不会接触社会上的人”这句话，只能解释为特殊情况下发生的事，我也曾听说过此类事件。有待商榷。谢谢！

曾经沧海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5-2-26 15:40
这才是小说，真正的小说。细节描写逼真，人物形象鲜明生动。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启示很有意义。

谢谢鼓励。问好。

邱天

嗯，小小说不错，欣赏了！

春天的小妖

沧海老师的小小说堪称范本，虽然在细节上有不足之处，比如救落水儿童一事，常理是不可能的。但是，小说悬念迭起，人物之间的关系及细节都生动可感，没有多余的赘叙，非常精巧。

曾经沧海

邱天 发表于 2015-3-1 15:35
嗯，小小说不错，欣赏了！

谢谢老版主指正。早上好。

曾经沧海

春天的小妖 发表于 2015-3-2 12:04
沧海老师的小小说堪称范本，虽然在细节上有不足之处，比如救落水儿童一事，常理是不可能的。但是，小说悬念 ...

谢谢小妖鼓励。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