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时光安然 于 2015-4-8 10:45 编辑
下跪的女人
立春之后，屋内还稍显凉意。好在户外的阳光尚且明媚，如往常一样，喝过一杯清茶，看过一段肥皂剧，颇觉无聊之极。索性拉一把椅子，依着门框晒太阳。
这个午后没什么特别，就像所有的日子都在不惊不徐中度过，也不再感叹所谓大好的光阴就这样在指缝中溜走。然而也还是有些特别的，倒不是阳光不够温暖，更不是微风骤起，乍暖还寒。而是从静悄悄的胡同里，忽地传来一声空洞的闷响。不似石头敲击物体那样的实在，也不是西瓜撞地的那种脆响。这也没什么细究的，重要的是，紧接着就听到一声哀号。那是女人的哭声，夹连着一串捎带哭腔的哀告。急忙探出头去，朝发出响声的地方张望。只见一个上着黑毛衣下着黑皮包臀裙的女人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朝一身着白色夹克、面色净白的中年男人磕头如捣蒜般地，口中还连连求饶：你饶了我吧，求求你了，饶了我吧……
这就很是令人诧异。好好的一个女人，到底有什么过错，这般地不顾颜面、低三下四？
男人立即闪身。大概他也觉得这样的场面，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受用。可他又被女人拉扯着，脱不了身，于是便显得愈发的恼羞成怒，手里握的一叠厚厚的纸筒重又随着惯性高高扬起，口中又喝斥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那是两个外地人，说的是他们的家乡话。
有陆续的行人经过，一样的惊疑，脸上挂满了疑问。终究也没有谁多事地去问这是咋地啦？不用问也猜想得到，定是那女人做错了什么事情，不然怎么说跪就跪，而且连连求饶？然而有些事情也还是有另一层意思的，比如当爹的当众跟儿子下跪，那是故意的要出儿子的洋相。这男人大概也意识到这样被当众围观，确也是出了洋相的。不免又恨恨起来，他进攻的方式不再是手里的纸筒，而是抬脚，他要用脚踢。为了踢的力度迅猛与更加准确，还特地后退一步，以便助跑。他满脸的怒容标志着这一脚的冲击力与踢下去的坚定不移。终于还是落空了，因为被一个过路的大妈一把拉住。女人也有躲避的意思，看得出来，她也是很怕那一脚着实落在身上的，恐惧的眼神说明她并不是视死如归。但她依然没有站起来，只是将那跪的姿势稍稍挪动了一点点，惊惶的缘故甚至忘了刚才一声连续一声的求饶。
这一突发事件有些太出乎常情，却又仿佛尽在情理之中。这让我想起哪篇文字的章节，对，是一头牛，被征服到极致的牛，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中如这女人一样，满是热泪与乞求。只不过那头牛不会说话，虽然它曾经也是桀骜不驯，使尽偷奸耍滑之技能。我以极快的速极猜想这个女人，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偷人吗？瞧她这身打扮，倒有些像低级三陪。只是这张脸不像，倒也不是她脸色暗淡不着粉妆，而是眼神，你莫以为偷人被捉就一定要显出惭愧之极与无地自容，在这条巷子里，我见过一个三陪女被丈夫捉到后呈现出的满脸愤怒与委屈，不但连珠炮地将男人贬损得一塌糊涂，眼睛里还放射出熊熊怒火，因为男人不但花她卖身的钱，还如禽兽一样糟蹋她的身体。于是男人反而显得无地自容，最终捂着脸跑了。
然后再来看这个女人的眼神，那么的卑贱，直让人想起张爱玲说过的那句话：低到尘埃里。只是她与张爱玲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同样是失意女人，面前的这个女人竟是那么地惹人生厌，这倒是让我想起她跪倒的那个地方，就在前一阵子，曾经一个比她更高大威猛的妇人以更强捍的姿势横躺倒在那里，那是被自己移情别恋的男人揍的，我清楚地看到，那个烈性女人当时鼻脸乌青，差不多已被气得半死。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很值得旁观者同情么？
其实我并不同情这些女人。你瞧她们找上门去自寻羞辱，被男人们理直气壮地骂骂咧咧，足以说明女人们的被羞辱或是被揍是理所当然的。然而我却又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何况还有着那么丰富的同情心，毕竟发生在眼前的一幕竟是如此真实，直让你无法回避。终于还是听懂一半句，男人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中，吐出的一个“人”字很是清晰：你他妈的是一个人哪，干嘛不像一个人呢，你连那啥啥（没听清楚）都不算，趁着我还****，赶紧给我滚！……别再让我看到你，回去一定跟你离婚……
看来他们是名正言顺的两口子，夹缠的原因大概是弱势的一方太不像个“人”。
我还没来得及去理解词典里定义的关于“人”的概念，却见那女人忽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依了惯性的思维，我以为她这是要反攻，最好是以“人”的姿势站立起来，不再似动物那般的爬行与乞求。那男人已经收了指点江山的手指，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将这姑且理解为胆怯，因为人有时候也总是欺软怕硬的，何况不想恋战的一方大多都是在撤退那刻丢下几句狠话，以此来保留自己的颜面。
只是很多猜想终究不是朝着想像的那个方向发展。男人的确是丢下几句铿锵有力的话，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仿佛没有半点预防对方反扑、或是再回头看一下女人到底会有何样的动作，俨然就是一个常胜将军，即便是撤离，也是以足以令对手魂飞魄散的姿态。
他大概早已熟知每场战斗的结局，就像熟知自己脉博一样，明了跪倒在路中间的女人，她接下来的最终去处。
果然，女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刚才撑过地面的手掌，胡乱抹了一把残留在脸上的泪水。于是她的脸即刻就花了，成了一个大花脸。我本是想示意她，或直接递给她一张纸巾，只是还没等我转身，或做任何一个动作，她就朝着男人相反的方向跑了。因为跑得太过急切的缘故，竟然没来得及抹一把两膝盖与一屁股的尘土。她腰身稍显松驰，臃肿，因此跑起来就显得上下抖动。头发也披散了，大概是被纸筒敲的，敲掉了发卡。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瞧她一忽然就跑不见了的身影，仿佛做了一场恶梦，或是刚刚浏览过的一段被谁刻意P过的恶搞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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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7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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