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被贼记住

李祥林

　　　　　　　　　　　　　　被贼记住


　　被贼记住，意味着倒霉的事会接踵而来，就像一个人交了坏运气，躲也躲不了，放也放不下。贼不仅会偷走你的粮食、果子和农具，还会牵走牲畜和鸡鸭，甚至连人也会被偷去。如果贼记住了你，只能说你是一个好人。人总是愿意跟好人打交道，贼也一样。所以贼总是惦记着你，在你不注意的时候，顺手牵走他想要的东西。但是贼从不敢偷坏人的东西，他始终担心坏人有一天会怀疑到他身上，贼一见坏人，一进人家的高墙大院，一碰上坏人家凶猛的狼狗，贼胆早就碎了。而你是好人，你就不同了，你总是觉得贼偷去的东西你还能挣回来，所以贼一直记着你。

　　你在村口侍弄的一亩菜园子，是偌大一个村庄里唯一的菜园子。西红柿缀满了蔓头，黄瓜的毛刺金黄金黄的，茄子黑油油的。你管束着自家的女人和孩子，舍不得摘了吃。但是当你去另一块地里收割完麦子，打算把菜地里的杂草锄一下的时候，菜地里已经布满了陌生的脚印。那些长势最好的果蔬只剩下摘过的疤痕，藤蔓也被扯得倒伏在地上，你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好像被人拿去了。你埋头锄完草，把贼丢在地里的黄瓜和西红柿捡回去自己吃了。你纳闷每家的地里都可以种菜，贼为什么自己不种，偏要偷你的。这时贼也在想，全村的人都吃着在镇上用粮食换来的蔫菜，唯独你家有新鲜的，不偷你偷谁？

　　寻找贼，这个念头在你心里记惦了好几天，路上的人见了你都热情地打着招呼，谁也不像是做贼的样子。贼最大的优点就是贼太像人了，从外貌、表情和行动看，跟人一模一样，他或者是一个陌生人，或者是那个一直在暗处注意你的人，或者是邻居王麻子家的女人，或者是上午莫名热情地递给你一颗烟又帮你点燃的三德子，唉，算了，假如贼是这些人，认出来还不如别认，你对自己说。

　　其实几个月以来你就一直注意着三德子家的一只骚胡公羊，它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你家的羊群，你看它时它低头佯装啃草，你一转头，它三步并作两步到你家的那只年轻的长角母羊屁股后面嗅个不停，用那只难看的独角挠抵着母羊的肚皮，母羊极不耐烦地用后腿踢它，有时会突然掉头用弯曲的长角把骚胡抵跑。三德子年轻时因为偷包谷被人打断了一条腿，骚胡也因为偷吃庄稼、偷着上别人家的母羊被人一棍打断了一只角，看来骚胡和三德子一样，贼性难改。

　　你相信自家的母羊绝对看不上三德子家的骚胡，但半年后母羊下崽时，一胎三只羊中，竟有两只小骚胡一生下来就贼头贼脑，浑身黑透，只有眼圈的毛是白的，与三德子家的骚胡一副嘴脸。你不顾母羊产后虚弱，连抽了几鞭子，但每一鞭子却好像抽在自己心里。
　　
　　从此你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防贼，你把家里的墙彻得高高的，换上大号铁锁，积攒的几个钱和鸡蛋总是藏了又藏，就连干活回来不便拿的铁掀，也要深深地埋在地里，去镇上赶集时要把钱缝进裤衩里或者塞到鞋垫下，连自家的娃娃也要千叮咛万嘱托拿好本子和笔。每年的粮食、果蔬成熟时，你要夜夜睡在田里的瓜棚中。

　　这么多年来，你发现自己几乎在用一半的时间在对付贼，头发过早地花白了，力气也在一天天衰减，女人对自己也一天比一天冷淡，你实在不明白，偷走这一切的，又是谁呢？你觉得在这个村庄生活下去实在是太吃力了，你扔下女人和娃娃，坐上班车去外面打工。你拼命地干活，心想自己出门在外，地也不种，总没人会偷到你头上。当你把挣来的钱全部寄给女人，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回到家里，你悄悄打开院门，拉亮小屋里的电灯，看到房子里和炕上都换了新的家具和被褥，两个娃娃蜷在炕角，自家的女人正搂着三德子呼呼大睡。

　　你脑门一热，只是喃喃地说：

　　做贼真好，做好人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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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丁

不能不说，真有刘亮程的神韵：））

李祥林

最初由 刑天丁 发表
不能不说，真有刘亮程的神韵：））

刑版过奖了，我是只得其表，未得其髓呵。这样的行文风格，我尝试着写了一组，待以后慢慢贴来，请你指正。

李祥林

主动补注：
本文首发于《新散文周刊》网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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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瑞英

有意思的标题，有深度的文章，学习了，问好

叶梓

你是在那里见北方文学了，
请来电话告诉我，
我都不知道呢？

李祥林

最初由 葛瑞英 发表
有意思的标题，有深度的文章，学习了，问好

谢葛兄，你的杂文也不错。

李祥林

最初由 叶梓 发表
你是在那里见北方文学了，
请来电话告诉我，
我都不知道呢？

我只有个目录，刘云开会寄给你的，是今年12期。

冷眼看

这篇的标题比《贼的记性》要吸引眼球一些~~~

李祥林

最初由 冷眼看 发表
这篇的标题比《贼的记性》要吸引眼球一些~~~

冷版所言极是，握手~

响流

做贼真好，做好人真难
问祥林好，最近是不是忙于审计，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毕四军

老百姓怎么说来着，好象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吧。楼主的文章把这也诠释了。好，支持！

李祥林

响流：是啊，年终总是很忙，有空来看大地湾，大地湾的美酒不醉人。
毕四军：是啊，好人在这人世上总是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