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31 编辑 <br /><br /> 草图画 蓖麻 大约是九岁,或是十岁的夏天的个中午,跟邻居菊琴姐姐去大队部商店买火柴。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块刚刚收割过的麦田,一种矮矮的植物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它绛红的叶子,硬硬的枝杆,枝上结着一个又一个绿色带毛刺的果果。大人们叫它蓖麻。 那时节,总感觉到肚子饿。从草芽初上到落叶归秋,我们几乎吃遍了地上一切能吃的东西。春天的苣苣菜、黄花郎、苜蓿芽、甜根草。好不容易等到麦子灌了桨,拔了麦穗搓青麦子吃。同时还吃长在大麦地里的霉头。虽然也知道,那种霉头,就是大麦没有发育完整,发霉了,一定是有毒的,但还是要吃。不过,也没有发生过中毒事件。再等到豆子结了青豆荚,苞米结了穗,洋芋结了小果子,总要想法把它们都吃到肚子里。 麦收的那些日子,我们瞅准了长在地里的脑核豆子。大人们忙着割麦子,我们忙着偷豆子。豆子藏在小小的豆荚里,豆秧都干了,根也很小。一薅,就下来了。拿到沙沟里,用火柴烧了秧子,捡出豆子。那可真是美餐呐。不过,那些豆子,我们一般都得不到。地是生产队里的,有人看管着,只有胆子大的男孩子们才能偷上。所以,就很少吃到了。 而这个阳光炽热的中午,那些植物,以十分诱人的姿态长在地里。干了一大早活的大人们,都去午睡了。田野里静悄悄地。我们飞快地跑过去,使劲地薅那些结了果实的酱紫色植物。 我们把那些植物堆到沙子沟里,用木棍架起来。然后,拿出了刚刚买的火柴点着。蓖麻噼里啪啦的响,口水都流下来了。看着壳里豆子已经焦了,就迫不及待地吃下去。 已经记不清它的味道了。反正,吃的不想吃了,就回家了。但刚到家里,我二眼一翻,口吐白沫就倒地下了。这一下,可把妈和奶奶吓坏了。妈抱起我,就往大队的卫生部跑,奶奶心肝宝贝地乱叫着跟在后面。医生是我的干爹,他一看我的样子,应知道是中毒了。但还搞不清楚到底吃了什么。后来,奶奶在我的衣服兜兜里找到了几颗光溜溜的蓖麻籽,才知道是蓖麻中毒了。 干爹赶紧融了洗衣粉水,给我灌下去。我又吐又拉,折腾了一下午,才活了过来。 成年后的某一天,躺在沙发上吃零食的我,忽然又想起了那种叫蓖麻的植物。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此物含有大麻毒素,还有一个漂亮的名字,叫曼陀罗。小孩子们吃了二到七粒就会中毒,还会致幻,重者会脱水死亡。禁不住吓了一跳,不知那次,自己到底吃了几粒。 苘麻 这个是学名。小时候,我们叫它麻馒头儿。奶奶用它在馒头上点花儿,又叫点撮子。 故乡凉州,物产丰富,自古就有“人烟扑地桑拓稠”人这样的美誉。由于气候干燥,日照时间长。种植的小麦,产量高,品质好。每年的中秋时节,家家都要用当年产的新麦子面蒸月饼。乡谚说,天爷天爷大大下,蒸的馍馍车轱辘大,小伙子吃上把房跳塌。这车轱辘大的馍馍,指得就是月饼。月饼要用七、八层面,里面摸上香豆子、红曲、姜黄、茴香、胡麻嫣,取黄天黑土红日子的意思。最上的一层,要用姜黄摸了皮,然后,放在柴火蒸笼里,蒸近三个小时才能熟透。出锅后,晾在马莲草上。等蒸气稍微小一点,妈就要用点撮子,攒了金花胭脂,点红绿点点。月饼上已用大碗扣了月亮,用钉针按了星星的图案。点撮子是菊花样,点了,就像一朵朵的菊花开在大月饼上。还要做面雀儿、孙猴子和花面对袢子,还都在点上红红绿绿的花点点,甚为好看 那个做点撮子的草,夏天的时候,开黄色的小花。花形五瓣,刚刚开花的时候,有点像结在架上的葫芦花。奶奶摘了葫芦花,和在面里,做葫芦花的面条吃。苘麻花落之后,长个馒头状的小果儿。果儿里结着白白的苘麻籽。有时,抠了壳里的籽儿吃。但自从那次被蓖麻中毒之后,再也不敢随便吃野草籽了。等着等着,苘麻草一点点的枯了,那个苘麻果子也一点点地硬了起来。孩子们拔拉着地埂上的草,四处找。找到了,就拿回家去,让自家的妈妈藏起来。有些人家,屋檐下已挂了一大把了。等着八月十五到了,在月饼上点花朵。有时,妈妈们也会在孩子的脸上点上一朵。那么,那个孩子,顶着那朵红红的花,好久好久都不舍得洗去。 刺蓟 地里有二种白刺。能止血的一种,叫大白刺。能结野构杞的一种,叫小白刺。大白刺,我们又叫它马刺蓟。若有谁家的丫头比较泼辣厉害,小子们平日里又惹不过她。看到她,就拍手唱:马刺蓟扎人哩,黄毛丫头骂人哩。被骂的丫头一石子扔过去,坏小子们早跑的没影儿了。 在田野里割草或是割麦子,一不小心,就会把手割破了。这个时候,无论是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马刺蓟薅来一把。用石头捣碎了,按到流血伤口上。那血,马上就止住了。也有的时候,揉绵脚下黄土,拈在伤口上。血也会止住,但过几天,伤口却会发炎。有一次,我奶奶正在地埂上割冰草。冰草锋利的叶子,把奶奶的手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沽沽往外流。我吓得大叫起来。奶奶镇定地让我给她找了一棵马刺蓟,用镰刀柄捣碎了,敷在伤口上。血马上就止住了。然后,她又用柳树的叶子包了伤口,还用马莲草把柳树叶子扎牢,就接着割草了。我紧紧地盯着奶奶的手,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才放心了。 不过,大白刺也不是那么好拔。它的枝和叶子,长着一层密密地小刺。特别是女孩子们细嫩的手指,一碰,它就会狠狠地咬你一口。妈割草的时候,把稗子草,络络秧、羊奶盘草和马刺蓟一起扔到猪圈里,老母猪一口衔住,叭唧叭唧,几口就吃到肚子里了。 爹开药铺那会儿。有一种中药叫白芷,灰白的叶子,很像地里长的大白刺。问爹它们是不是一种草。爹说,世上百草皆可入药。他开药方:白芷、辛夷花、防风,苍耳子。熬制成中药,治好了三姨的鼻炎。三姨再也不怕春天里在油菜花地里除草了。 田旋花 田旋花,还有一个很土的名字,叫打碗碗花。 提起打碗碗花,有谁不知道呢。小时候,一吃饭,奶奶就对我们说:到地上玩,不要摘打碗碗花啊。谁动了,说会把饭碗打掉呀。我和弟弟偷偷地看一眼,都紧紧地抱着手里的碗。撇着嘴喝碗里的小米糊糊。越抱的紧,越容易把碗打了。我们正在喝小米糊糊呢,偏小花狗就在熟季花从中追一只蝴蝶。它一跳,我们也脖子一梗。蝴蝶飞起又落下,小花狗追的气喘吁吁,一纵一扑。弟弟张大嘴巴看着小花狗。叭,碗先掉地下了。小花狗不再追蝴蝶了,它跑过来添地上的米糊糊。奶奶拿着笤帚疙瘩跑过来。弟弟一个蹦子跳出门去,跑了。奶奶一边唠叨着,一收拾地下的残局。我还在看那只蝴蝶,它翩翩跹跹地越过篱笆,飞远了。 但野地里的打碗碗花实在是太多了。它窄窄地叶片,沿着墙角,树根,沟渠,地头上,婉婉延延,在田野里漫成一大片。在绿色的田野间,她们粉色的影子,俏丽地点缀着。总有农人,在累了的时候,停下手里的活计,静静地看上许久,心里也会腾起一股子温情。它的花朵,一朵一朵攀在枝上,真像一个又一个的小喇叭。我们有时对着小喇叭,撮着舌头,发出一种叫小狗的声音。不一会儿,花朵里真的会钻出一只黑色的小虫子。我们叫它狗娃咬咬。但很快那朵花,也会被我们扔的很远了。有时,用柳条编了遮阴圈,就把许多的花朵编在圈儿上,戴在头上。又用苞谷杆子,做成一杆枪的样子,背在身后,唱着歌回家。那一瞬间,我们早就忘了打碎碗的事情了。 狗牙根草 有些草,就如有些人一样。于千千万万草之中,默默地看着你。你长一岁,它换一茬。你老去了,它却一年一年的新生了。但你,却从来也没有在意过它,甚至永远也不知道它的名字。直到有一天,忽然遇见了,你的心里不由一惊,由不得想起了张爱玲先生的那一句话:哦,你也在这里吗? 狗牙根草,便是这一种。小时候,在地头和沟渠边上是常见到它的。很奇怪它的穗,就像是一根有磁性的铁棒似的,把一种什么草屑吸附到它的身上。颤微微的,欲掉不掉。看着人着急,一把想把它们捋下来,但又不是那么容易,它们牢牢地长在那个穗上呢,便是没有兴趣理它了。它却在秋天的某一天干枯了,并把种子悄悄地撒了土里了。 那时候,还是不知道它的名字。问妈,妈也不认识。妈认得最清楚的,是地里的燕麦草。前几天翻微信,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草图片。赶紧细看它的名字,原来叫狗牙根草。一时笑出声来,它的名字真贱呀。让人想起了小时候那些叫狗娃,猪头,生蛋的伙伴们。他们的名字,已随着我渐行渐远的步伐越来越模糊了。而这棵草,却在我离乡多年的视野里又出现了。我继续看它的各种功效。原来,在城市里,它还是最好的草坪草。因为它个子矮,根系又特别的发达,任你怎样的践踏,它也不会轻易的死去。这个坏家伙,我说多年不见它了,原来是跑到城市里做草坪去了。但它即使跑到天尽头,它的名字也是狗牙根草,就是一股子乡土味。 凉州,气候干旱。春夏之际,降水稀少。天知道,这个草草,怎么就活了下来。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爬根草,感沙草。可想而知,它是一株多么热爱土地的草了。别的草长的时候都往上,偏它,一直横着,抽个叶,也像茎一样。粗粗壮壮的。前后左右,手挽着手,肩并着肩,长成一大片。生生就把脚下的一片土给留着了。可惜小时候不认识的植物太多,否则,早早地留意了它,就在老家的一块地里种起来,长成草坪,供给城里人,也许还能挣一些碎银子呢。 只可惜,最近才知道它的名字叫狗牙根草。狗牙,牢的很,多硬的骨头都能啃的动。那么,做一棵西北的草,它还真是选择对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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