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

夏冰

　　闲暇的时候，一来就会记起一个人，他是我的同学。从小学三年级到初中一年级，除了中间因父母工作原因我去別校上过一段时间，我们总在一个班。尤其是最初的那一两年。

　　那时候我俩算是铁哥们儿，在班里我们处得挺好，上课是同桌，下课了就一起玩，下学后就一起到他家，做作业，玩，吃他妈给炒的葵花子，还有脆甜脆甜的红枣，以及红艳艳的西红柿。反正他家离学校不远，出校门三五十步就到了。那是一条东西向的街道，他家在街道北面，感觉他家在周围左近，还是不那么贫穷的人家，房子齐楚，院落干净，砖铺小径东西南北贯穿，菜畦周围扎着高粱秸篱笆。你走进去就会觉得舒服，利落，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那时候是七十年代初期，我们三四年级吧，都是十来岁，在班上学习也都名列前茅，不会出了前五名。关键是俩人脾气投缘，从来没有红过脸，更没有打过架，总是笑眉笑眼和和气气的。两个人总是有一种默契，不用多说话，彼此看上一眼，就明白，懂得。这份默契是如此美好，我不敢放弃每天放学后的那段时间。父亲也对我跟他的这种友谊挺放心，总是笑着目送我俩走出校门。到一两个小时后，我便会主动回来，根本不用父亲操心。我俩相处得，那真是形影不离，不分你我。

　　就连他妈，也是微笑着看你，挺亲切。他妈个头不高，瘦小单薄，我每每看着她，总奇怪这么瘦小的妈咋能有那么高高大大的他。他妈是外地人，说着我听不大懂的话，不过连猜带感觉，也听个差不多。他的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据说是在外面上班。

　　除了他娘俩，家里还有个他奶奶，那时候估计就有七十岁了，或者更老，驼着个背，苍白的头发稀稀拉拉顶在脑袋上，满脸的皱纹，看去倒好像有九十岁。让我不解的是，他妈对他奶奶并没有好脸色，更没有好声气。而他奶奶也是悄没声的，顶多咧嘴笑一笑。这还是起初那几年。到一两年后，这位老奶奶就衰老得尤其厉害，让人看着更沧桑了。不仅如此，她还喜欢坐街，街门外头左侧有块大石头，俗话叫坐街石，她总喜欢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笑眯眯地看人。她是穿着过去大冬天老年人穿的那种掩裆裤，许是人年纪大了，裤子系不严实了，到她慢慢吞吞颤颤巍巍站起来时，全然不管自己的裤裆已经耷拉下去了，露出大半个灰不溜求的屁股来。路过的小孩子们就一蛙声的哄笑，嗷嗷嗷地大喊大叫。赶上他看到，就一反往常地变脸作色，怒气冲冲，朝小孩子们破口大骂。我看着，由不得心里发毛。

　　他长着一对招风耳，小眼睛，脸瘦，越发显得那对耳朵大。他大发脾气的时候，那对招风耳就威风凛凛的，更显得大了。

　　现在想来，那时候，我们是在一种相对单纯的状态下相处的，基本上就是一种貌似的状态，属于假象的状态。少小时候是懵懂无知的。每个人内心里是什么样子，你一般看不进去。表面现象蒙蔽了你。你以为是那样的，实则不是。生活是那样杂乱无章，并非你看到的那样单颜色，单层次。当他跟人大发脾气的时候，就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人了。而这一点，限于年龄的原因，我把它忽略了。是的，视而不见，没放在心上。我们自觉地在无忧无虑中成长。貌似的无忧无虑。他的本心，我的本心，彼此并不知晓。日子就是这样过去了。

　　我们上到六年级后，我留了一级，于是我们彼此疏远了不少，我也不再去他家，除非见了面才打个招呼。

　　再后来，就是我高中毕业后了，偶然听说他就在距离自己不太远的某个单位工作，我立刻想起了曾经那些日子，越想越不能控制自己。就抽了个时间，骑着自行车，奔波十几里，兴冲冲找到了他的单位，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了他。

　　等他的时间，短暂而漫长。其实只不过几分钟，这纯属心理作用。知道就要见到他了，心里的欣悦是难以自抑的。心居然怦怦乱跳起来。然后他从外面走进来。

　　除了长高了，他的样子几乎没变，尤其是面容，活脱脱就是小时候的样子，还是瘦脸，大大的招风耳，但是我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来错了。他从我们见面到我离开，脸上连一丝笑容也没有，还有些拘泥呆板木讷，倒好像我们从来就不认识，倒好像我们从来没有相好过一样。我一下子有些懵，说不成一句话，许多话在心里乱窜，就是没法说，说出口的话不像是自己说的，不知道是人家谁说的。尴尬。尴尬极了。这是怎么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自个儿自作多情？是曾经的一切都是假象？还是，本身一切都是过眼烟云，是经不起时间过滤的？

　　后来我才通过其他同学知道，他在我们分开之后，到高中毕业，到上了大学，到分配工作进入现在的单位，这中间，性格变得清高，孤僻，多疑，冷漠，跟谁相处也十分费劲。用人们的话说就是，鼻孔朝天，目中无人。他越来越喜欢把自己和别人隔离开来。总喜欢躲在一旁做自己的。并且固执己见，倔强好胜，容易走极端。不仅仅是跟同事不好相处，跟领导的关系尤其生硬发僵。知道他的人还好说，好理解，不知道的呢，几乎把他当做一个怪人来对待，来说道。

　　望着他那无动于衷的脸孔，虽然是大夏天，我心里却降到了冰点，甚至，飕飕地刮着冷风。

　　不得不说，社会给予人的锻炼是深刻而巨大的；人自身与社会的相容能力，也是十分关键的。在你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中，说不定会遇到什么，说不定会改变什么。而在这种遇到与改变中，如何正确面对自己，面对他人，则是你终生的重要课题，须臾不可疏忽。

　　哎，那时候……

　　2015.5.1

刘玉清

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有“那时候”的人。那样亲近，却又那样遥远，那样陌生，仿佛从未相识。问好夏老师

lvhq018

想起了闰土。。。

夏冰

手机上操作，无论如何段落之间空行处理不好。先这样，回头能上电脑再说。

夏冰

lvhq018 发表于 2015-5-1 15:06
想起了闰土。。。

呵呵，你倒手快。
谢谢首读。
五一快乐！

lvhq018

好文需要快读。多发，省的等待。

清荷吴霜

时间流过，日子趟过，人生经过总会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

时光安然

唉，那时候……我想那孩子的病态，与家庭环境有些关系的。
不过无论他人怎么转变，坚定自己，就就正确的人生姿态。

夏冰

lvhq018 发表于 2015-5-1 15:18
好文需要快读。多发，省的等待。

嗯，每个人阅读习惯不同。

夏冰

清荷吴霜 发表于 2015-5-1 15:41
时间流过，日子趟过，人生经过总会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

谢谢吴霜。回望好像成了我眼下的惯性，是不是衰老的表现？

水如空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朋友，一个环境有一个环境的朋友。许多朋友，是只能作为回忆的……

夏冰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5-5-1 16:37
唉，那时候……我想那孩子的病态，与家庭环境有些关系的。
不过无论他人怎么转变，坚定自己，就就正确的人 ...

是的，家庭因素的影响，孩子们一般顾及不到。等到明白，已经人生大半，徒唤奈何了。

夏冰

水如空 发表于 2015-5-2 20:59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朋友，一个环境有一个环境的朋友。许多朋友，是只能作为回忆的……

的确是。概括的精当。
问候了，节日快乐！

太和五中张奇

忆往昔，倍感亲切，那时候的玩伴，那时候的游戏，那时候的一切都值得回忆。文章富有生活气息

秋实

同感，生活中确实有太多这样的场景。有时候，你对某个人特别念念不忘，对久别重逢充满了甜蜜的期待，但一旦真再次相遇，一切都早已成了过去式，你会惊愕于对方的淡然甚至冷漠，于是，那份难言的尴尬、那种心底的刺痛，会让你扼腕叹息，然后对自己说，早知如此，何必再见？相见不如怀念吧。
然而有时，碰到了你其实并不在乎的某个人，他对你的热情与关注会让你徒升暖意倍加感动。曾经在酒宴上巧遇了一个老同事，共事时并不熟捻也少有交往，但她见我的惊喜、亲热让我一下子开心坏了，呵呵。
看来，人真是感性的动物，尤其是爱文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