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草莓的女人

时光安然

　　                                                                                         卖草莓的女人

　　“草莓开园了”。

　　城西十里的路口挂着的去年的旧布标，经过长时间的风吹雨淋，字迹显得有些模糊，如驾车疾驶，极有可能会一闪而过，而我已经错过几次了。

　　回来的路上就思忖着，如果这次错过就好了。

　　偏固执的脾性作怪，不甘地往返寻找，问旁边修车的师傅：是草莓园的路口么？那人伸出黑乎乎的手朝前一指：走过了，折转回不远就是。我与女儿就又不依不饶地折转身去，然后就看到那幅横在电线杆与树枝丫之间的早已发白的旧布标。

　　转进岔路，再走过一段土路，就看到了一片开阔地，种着大片大片的草莓。

　　只是园子里静悄悄的，满个山坡都是静悄悄的，没看到有什么人。猜想那股热闹劲儿大概是随着五一长假过去了，虽然期间也看到本地网友在空间里发过的几张半红不红的草莓图片，只说斯时尚早，早草莓姑娘还在沉睡呢。而此时呈现在眼前的是那些或红或不红的草莓，密密地散落在棵子间，颇有些被冷落的感觉。去到茅屋旁，竟也看到不到人影，叫了几声，终于有女人从地里钻出来，面无表情的模样。我就暗暗叫苦，因之前来过的几次都是男人主事，女人只是象征性地打过招呼，称不上打过交道。忙问今年草莓售价，她更显得没什么好心情似的：十块，老价钱。

　　瞧这理直气壮的。

　　可我还是觉得比市价贵了点儿，超市早就售八块了，说不定现在更便宜（分明在巷口听到有吆喝四块的嘛，莫非听错了？）。

　　可这样的疑虑也并没说出口。既然到了园子里来，当然是要挑那比市场里更新鲜、个儿更大的。再说了，你能不让尝尝么——我所知道可以随便品尝的是某城区大枣采摘园区，只是所挑鲜果比市场价要贵一倍还要多，不过人家还要额外地配送一个篮子……

　　只是草莓园不是某城区的大枣园，草莓也不随便让人吃……当然尝尝也还是可以的。

　　那就开摘吧。

　　先摘上坡地里的，这是进园的必经之地。毫不掩饰地摘下一颗尝尝，酸酸的，有股泥土味儿。难得阳光正暖，一颗颗沉甸甸的草莓拎在手里，仿佛也摸到一股阳光的味道。然而女儿却没我这般的文艺，再加上孩子家家的腿快，一溜烟就走进下坡地里了。其实上坡与下坡地的草莓也差不多，只因前天下过一场大雨，下坡地泥土就湿了些，因此草莓的味道就显得淡了些。正走着女儿忽然尖叫起来：呀，这么大一草莓，被谁搁烂了。看来是被哪个调皮的孩子揪下后，却又看不中意，忙又放回原处，免得受园主白眼。

　　也难怪，满园的草莓确是让人难以下手。小的草莓虽然熟透了，却不是我们采摘的目标；大的半熟的当然也不适合采摘。尾随身后的女人看我们东张西望，难免有些起急，她很有经验地告诉我们说，其实太熟透了也不好，一时半会吃不完，也还是要放一放的，你瞧这个大的半红的，多好。

　　她竟然动手帮我们采摘了！

　　这反使得我们起急起来——要知道半红不红的大草莓很压秆的，而十块钱一斤的草莓也很是令人掂量的。

　　我们直说您歇着吧，瞧这大园子，我们看看就够了。说完这话就自觉小家子气起来：城里人就这么无聊么，原来到草莓园也无非就是为了看免票风景的啊。好在女儿不管不顾颇有童心大发的模样：啊，这个好大的哟。摘下来，丢进袋子里。隔不一会儿又是一声啊，这个特红……

　　直感觉袋子已经够分量了，已顾不上再看什么风景，急慌慌逃出园子，生怕再多看几眼，就又忍不住生发出多摘的欲望。进茅屋，放电子称上，女人仔细瞅了瞅，说：十八块零五毛。

　　还有个零头的呀，那就再添些吧，凑个整数。我说。

　　女人当然很是乐意，忙去地边采了些。我们没仔细看她丢进袋子里的几颗草莓，只见电子称上显示数字正好为二十时，她就住了手，将剩下两颗半大不大且半红不红的草莓收起，一顺手放在桌子上。看我们一旁望她的眼神，她便显得颇为不好意思起来，直解释说烂掉的，吃了坏肚子……

　　回来的路上，女儿不满地嘀咕着：卖草莓的女人也太精了吧，最后添的几个草莓，也是小叽叽的……

　　而我有的却是感叹。想起那时曾经在乡下经营的瓜园，常有熟人来瓜园光顾的，而我却是那样慷慨，摘了熟透的甜瓜让人吃，吃完也就罢了，临走还要搭送几个让人家带上。那时每个甜瓜差不多也就五毛钱，但你该知道五毛钱的概念，在当时也是起很大作用的。当然，人家也不好意思拿了瓜就走的，忙掏出几块钱来，却又彼此客气地推让了好一阵，终也不好意思收人家的钱。村人都说：这妮子太傻，给钱不要，一季瓜换不够本，该。你瞧人家王老五，一样的瓜地，一季换回一辆架子车。

　　我有沮丧无以言表。要知道比我大三岁的哥哥可是正等钱娶媳妇的呀，而我这么憨傻不会过日子的女孩，在农村也是不好找婆家的哟。后来我离开村庄，多少年来却依然都在反省，想着人这一生该吃什么饭应是上天注定的吧。就像当初的我，不是不热爱土地，也不是不善于侍弄，我却如此不善经营——如果当初也如卖草的女人这样，或哪怕如依然以卖瓜为生的王老五，我如今大概也还窝在村里津津有味地卖瓜的吧。

lvhq018

不善经营此，必善经营彼。你不善经营瓜园，却善经营家园。不过，草莓好像3元1斤了。

夏冰

常常看你文，就想，这么好文笔不写小说，可惜了。

水如空

在商言商，买卖人的信条是：亲爹买东西也照样要钱。不仅要钱，而且一点儿也不会便宜，甚至也会照平时样子压压秤砣少少斤两……过后白送的是白送的。
外国人也一样，如微软之类的，做慈善是做慈善，但卖软件硬件少一块钱也不干。
安然若做买卖……大概是只能浪费时光喽

时光安然

lvhq018 发表于 2015-5-11 14:26
不善经营此，必善经营彼。你不善经营瓜园，却善经营家园。不过，草莓好像3元1斤了。

呃……兄过奖了，家也被经营得不够好，惭愧……

时光安然

夏冰 发表于 2015-5-11 15:54
常常看你文，就想，这么好文笔不写小说，可惜了。

之前也写小说，后来觉得出力不讨好，就不写了。
现在只记录生活片段与真实感受了。

时光安然

水如空 发表于 2015-5-11 17:45
在商言商，买卖人的信条是：亲爹买东西也照样要钱。不仅要钱，而且一点儿也不会便宜，甚至也会照平时样子压 ...

我还是歇菜吧……

刘玉清

安然老师的生活好惬意，前天是梨园，昨儿是木瓜，今儿又到草莓园了，赶明摆上来，给大家尝尝吧

范廷伟

写得很细致，令人如身临其境！

时光安然

刘玉清 发表于 2015-5-11 19:24
安然老师的生活好惬意，前天是梨园，昨儿是木瓜，今儿又到草莓园了，赶明摆上来，给大家尝尝吧

还没尝够啊，我以为写成文字就算是分享了。

时光安然

范廷伟 发表于 2015-5-11 20:25
写得很细致，令人如身临其境！

范老师夸奖了，指正撒！

陀螺

古人一日三省，今天的人能够做到一天一省，或者一年一省也算是不错了。看安然的文字比吃草莓爽，新鲜、酸甜，又充满智慧。我们这里有句俗话：人无算计一世穷。不精明的人活得不累，但也不可能活得很好。

张金彪

有感有悟，生活化的一文。

摇曳风铃

把吃亏当福是一种境界。

一孔

“植物大战僵尸”如果能让安然破题的话，一定会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