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走路的鸡蛋

曾经沧海

                              会走路的鸡蛋

        老伴去了，老耿没有再娶。不是不想娶，是没能力娶。
　　
　　逢年过节，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老耿感慨万千，就忆起老伴在世时朝夕相伴的情景，那时几多的恩爱，几多的温馨。如今燕去梁空，别鹤孤鸾，留下他一个人打发寂寞。
　　
　　开初几回，老耿一忆旧，一家人受到感染，弄得大家心里酸楚楚的。但是时间久了，家里人就听出了异味。儿子心里明白，其实父亲并不爱母亲，他一直恋着村里的杏花。现在母亲去了，杏花的老公也死了，父亲想与杏花想重续旧情，只是当着儿子的面不好启齿。
　　
　　父亲母亲杏花三人同在一个村子长大的。尽管母亲一直深爱着高大俊朗的父亲，可父亲却暗恋着贤淑美丽的杏花。后来大人做主，逼着父亲同母亲结了婚。因为父亲母亲都出生于根正苗红的贫农家庭，而杏花的父亲却是右派分子。后来杏花赌气嫁给了村里的二癞子，二癞子命不长，年过五旬病死了，杏花守了寡。
　　
　　有一次父亲又在“忆旧”，儿子再也憋不住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母亲去了，你要再娶，也是情理中的事。问题是你再婚，后妈的生活怎么安排？吃的用的，谁来供给？特别是后妈将来死了，要一大笔安葬费。母亲我已经安葬了，但是我没义务再为一个非亲非故亲的寡老婆子送老登山！你有能力去外面寻找相好的，但千万不要把陌生女人带到家里来！
　　
　　儿子敲了响鼓，老耿就被弄得目瞪口呆，好久缓不过气来。
　　
　　以后一家人团聚，老耿再没“忆旧”，各人只顾默默地吃饭夹菜，沉闷得让人窒息。
　　
　　老耿勤快，在家闲不住，天晴时上山造竹林。吃过早饭出门，下午顺便挑担柴归家。晚上吃点晚饭，喝几口酒，独自上床闷闷地睡觉。
　　
　　有一天傍晚老耿挑着柴回到家里，儿子沉着脸说，杏花叔母有事找你，让你去她家一趟。
　　
　　老耿顾不得吃饭洗澡，把柴放下就朝杏花家走了。
　　
　　直到晚上九点多钟，老耿才一身酒气回到家里。儿子问，杏花叔母这个时候找你有什么事？老耿打个饱嗝，愣愣神说，杏花喂的鸡生病了，怕是鸡瘟，要我给想想办法。我给他弄了点白酒浸泡了一碗米给鸡吃了，没事了。儿子说，她不去找兽医，找你有卵用？
　　
　　说话文明一点，杏花找我找错了？非得找兽医？儿子的话来得冲，老耿有点恼怒。
　　
　　儿子语塞，哼了一声，闪身皆同老婆一起进了房里，把老耿晾在堂屋里。
　　
　　杏花和二癞子生养了一双儿女，女儿出嫁，儿子在城里一所中学教书。二癞子死后，儿子本来要接杏花进城。但杏花不习惯城里人进屋就叭地关了门，如坐牢一样的禁锢日子，仍是留恋家乡那老旧的窨子屋，只想回家种菜喂鸡。儿子拗不过，让母亲回了老家。
　　
　　杏花不会用电器炊具，仍用鼎罐煮饭，用铁锅炒菜。老耿砍了烧柴，有时就直接挑进了杏花的屋里。
　　
　　杏花留老耿吃饭，在鼎罐里顺便蒸两个鸡蛋。老耿要一人吃一个，杏花双手挡住说，这鸡蛋我吃得多，鸡蛋是蒸给你吃的。
　　
　　老耿仍不肯吃。杏花生气了，怒嗔道：你不吃，那我把鸡蛋喂猪了。说着把两个鸡蛋掷进潲水缸里。
　　
　　老耿一怔，软了。你这脾气，唉！我吃。说着把两个鸡蛋从潲水缸里捞出来，也来不及用清水冲洗，把鸡蛋剥了壳。吃了。
　　
　　老耿经常往杏花家里跑，招致村里人闲言碎语。人们背后窃议，人老了皮肤粗糙了，脸皮也跟着厚了。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干柴见不得烈火，想不到七老八十岁还唱青春戏。
　　
　　农历三月七日，杏花满七十岁，本来老耿是要给杏花祝寿的，但杏花不允。杏花说人言可畏，还是避避嫌为好。再说儿子儿媳都要回家，你在他们面前露脸也很尴尬的。
　　
　　生日那天，儿子儿媳回家了。大家喝酒正酣，儿子突然说，娘，近些时风闻老耿常来我家串门，也不知是真是假。我知道您和老耿是旧相好，现在您们想再婚也可以。只是老耿不能跟着您来我家，要走您就跟着老耿走！我一个教书匠工资低，养不活他！
　　
　　杏花被儿子说得一张老脸红破了，呛得好久也不能言语。
　　
　　后来，老耿和杏花终于走到一起了。只不过彼此都不到对方家住，他们在老耿造的那块竹林边搭了个草棚，吃住在草棚里。他们喂了几十只土鸡，白天把土鸡放进竹林里捉虫，傍晚把土鸡关进鸡埘里。他们靠挖点冬笋卖钱，出售鸡蛋挣点生活费。儿女对他们爱理不理，他们只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每天早晨，煮饭的同时，杏花总要蒸两个鸡蛋。每人吃一个，杏花把那个个头大的鸡蛋让给老耿吃；而老耿则把那个头小的鸡蛋剥了壳，把鸡蛋送进杏花的嘴里。日子过得寡淡，但也过得怡然。
　　
　　某日老耿感冒，往村上诊所买药去了。临走时吩咐杏花，说这春夏常有老鼠和蛇来偷吃鸡蛋，如果母鸡生蛋了要及时把蛋捡了。
　　
　　老耿买了药回到草棚里，却发现杏花晕倒在鸡埘旁。原来她是被偷吃鸡蛋的毒蛇咬伤，中毒了……
　　
　　杏花不治而亡。
　　
　　杏花就埋在那块竹林边上。老耿把土鸡全部卖了，准备回到自己的家里去过日子。本来他准备继续住在草棚里陪伴着杏花，但儿子说了毒话，说如果老耿仍旧待在这草棚里，那以后做儿子的死活不管他。
　　
　　老耿呆呆地站在杏花的坟前。他在心里说，杏花，安息吧！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清明节我来给你上香、烧纸、挂青。
　　
　　临走时，老耿在杏花的坟头上放了一大一小两个鸡蛋，伫立好一会，刚想转身离去，突然坟头上那枚个头小的鸡

蛋骨碌碌地滚了下来，一直滚到了他的脚边。他苦笑一回，说：哟，你还要跟脚……话没说完，眼泪却早就涌了出

来……

碣石清风

人性化的作品。老耿杏花一对苦恋人，受血统论影响鸳鸯两分离，年老时又各丧老伴，冲破儿子反对的防线走到了一起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杏花却又遭遇毒蛇而亡真好命苦啊，读了，诸多感慨。

碣石清风

人性化的作品。老耿杏花一对苦恋人，受血统论影响鸳鸯两分离，年老时又各丧老伴，冲破儿子反对的防线走到了一起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杏花却又遭遇毒蛇而亡真好命苦啊，读了，诸多感慨。

碣石清风

题目很吸引人杏花老耿的爱情感动了鸡蛋，人不如鸡蛋啊，讽喻深刻

万里

赞成清风版主的点评。人生难得老来伴哪。文章最后的小细节，让人感动。它戳中了人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人不禁对两位老人不幸的生活而唏嘘感慨！

曾经沧海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5-5-14 14:43
人性化的作品。老耿杏花一对苦恋人，受血统论影响鸳鸯两分离，年老时又各丧老伴，冲破儿子反对的防线走到了 ...

谢谢鼓励。问好。

曾经沧海

万里 发表于 2015-5-14 21:23
赞成清风版主的点评。人生难得老来伴哪。文章最后的小细节，让人感动。它戳中了人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人不禁 ...

谢谢关注点评。问好。

天下为公

感动中，学习了。

暴雨迎风

蛮煽情的。一对老人，彼此相爱，却爱得磕磕碰碰。抨击时弊，令人深思。

邱天

人性化的作品，读着让人感动！

曾经沧海

谢谢邱版主。

曾经沧海

天下为公 发表于 2015-5-18 09:58
感动中，学习了。

问好为公老师。

曾经沧海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5-5-18 10:47
蛮煽情的。一对老人，彼此相爱，却爱得磕磕碰碰。抨击时弊，令人深思。

谢谢点评。问好。

曾经沧海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5-5-14 14:43
人性化的作品。老耿杏花一对苦恋人，受血统论影响鸳鸯两分离，年老时又各丧老伴，冲破儿子反对的防线走到了 ...

谢谢阅读点评。早上好。

夜莺

万里 发表于 2015-5-14 21:23
赞成清风版主的点评。人生难得老来伴哪。文章最后的小细节，让人感动。它戳中了人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人不禁 ...

中财论坛文章好看！有个教外语的老师给我说。嘿嘿，那是那是，比如这篇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