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虞城传奇 于 2015-6-20 18:56 编辑
粽香悠悠
批完手头最后一本作文,长出了一口气的我斜靠椅背,揉揉早已酸涩不堪的双眼,闭目养神,以缓解一下大脑那阵阵袭来的发木感。略作休整,我抬头扫过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过了下午五点,起身,收拾,下班,回家。
走进家门,才发现我居然是最早到家的一个。哦,不,不是,有人来过!鼻尖掠过的一丝清香瞬间给了我这样的提示。四顾无人,搜寻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餐桌上的一个大肚蒸锅上,铝制的一口锅子,锅的外沿那些斑驳的痕迹显示出了它丰富的阅历,淡淡飘出的热气告诉了我它就是清香的来源。
这口蒸锅我很熟悉,虽然它不属于我家——它的属地在老家,是父母常用的一件趁手家什儿。年迈的父母亲经常用它往我这运送热腾腾的好东西,比如黄豆猪蹄,或者扁尖老鸭之类的美味佳肴。这次,锅里又藏了些什么好东西呢?粽子,一定是粽子!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了端午。对啊,明天就是端午节了——锅子里应该是他们亲手制作的粽子吧。我打开锅盖,一股浓香随着热气扑面而来,定睛一看,果然,是满满一锅热腾腾的粽子!那让我疑惑的清香也被迅速确定了答案,是粽叶与粽子混合的香气。
母亲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来干这事,送来的应该是父亲。这会的他,应该在回程的公交车上呢吧。可能,他已经等了我一会了,但没等到比往常下班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的我,只好先回去了。
剥开一个热腾腾的粽子,那小巧的角锥形就显现在我的眼前,橙黄色的糯米里头包裹着大块的火腿肉,那肉还露出了一角,颇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十分诱人。阵阵香气不停弥散开来,直袭我的鼻端,禁不住食欲大动矣!咬上一口,香滑可口,咸淡适宜,口感上佳。这,是我熟悉的味道,每年这个时候母亲都要施展包粽子的绝活,那独有的味道早已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最近母亲已经连着做了几道拿手菜,但都是差遣父亲坐车送来。说是坐车,但其实中间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步行,没有一定的体力带重物上来可不成,所以这项光荣的使命就交给了老而弥坚的父亲。
棕香已悠悠,思绪亦悠悠,一幕幕往事不由得于脑海浮现。
在草草读了几年小学之后,父亲跟他的同龄人一样,辍学、拜师、学艺,当起了小手艺人。纯朴的农人,那时的出路只有种田加做手艺人,他们都是“一招鲜吃遍天”的忠实拥趸。于是,有人选了泥瓦匠,有人开了铁匠铺,有人当起了裁缝师傅。父亲则是子承父业,进入了木工这一行当。他这一干就是一辈子,期间虽然也有时远时近,但始终没有真正离开这个行业。
孩提时代的我,对父亲的印象并不深刻,盖因父亲在遥远的城里一家国营厂当临时工,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他和我的作息时间差异大,所以很少能见到他的我,印象自然深不起来。
当然也会有不多的事儿至今不忘,比如坐车。那会可没有什么汽车摩托车,家里就一辆自行车,永久牌的,产地是上海,也算是大牌了。这车还是父亲花了几天时间步行去上海购买,然后再亲自骑回来的,是家里的大件。不像现在,大件都得往奢侈品档次靠拢才能算得上。那个年代的三大件,就是手表、缝纫机,自行车。自行车上只有一个座位,那自然属于驾驶员父亲,后面的书包架是母亲坐的,可怜的我只能坐在前面的上管上。于颠簸的乡间小路上坐着上管这个部位前进,实在是一件遭罪的事,那根可恶的管子经常能把我的小屁股给颠散了架。
我抗议车子恶意虐童,于是父亲就给我做了一个木质的小坐垫,给安放在上管中央。这下,我的小屁股终于在车上找到了着落点,不再遭罪了。屁股被解放了,眼睛就也跟着一块解放,这是屁股决定脑袋的另类解释,嘿嘿。坐在父亲的专车,我终于可以享受庄稼飞速向两边倒退的美景以及那份坐名车的自豪了。
说起坐车,可劲儿啃着粽子的我,脑海里又自动映现出了另一幅场景。
那是我在外地读书的时候,每要回家,必需得找到父亲,因为老家相对偏僻,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可以直达。父亲虽然也趁着开放下海的浪潮换了工作,当起了小小包工头,但基本还在市区做事,跟我的需求能对得上口。下了长途汽车的我,不论远近,总是朝着父亲暂驻的工地进发,好搭上回家的顺风车。一般情况挺靠谱,我能跟着父亲的那辆小建设顺利回家。也有掉链子的时候,到了工地的我却找不到正在忙碌的父亲。不知他忙于何处,怎么办?唯一的选择是坐公交,只是只能坐本人专属的那辆——据说还有个专用号称,叫做“11路公交”。嘿嘿,也就是靠着双腿走回家呗。这一走,也就大半天的功夫而已!说远不远,当然也不近,壮小伙全力以赴要走上半天,怎么也得大几十公里路。
但这个阶段却是父亲生命中最辉煌的时刻!父亲不缺聪明才智,哪怕他的文化程度不高,但他的计算能力有目共睹,他的施工能力饱受赞誉,他的管理能力首屈一指,他是所在建筑公司的明星包工头。也因为之前他在国营单位市粮库蹉跎了一些岁月,所以获得了机会的父亲格外珍惜与努力。因此,很多时候他忙得顾不上家庭。至于顾不上儿子我的回家大业,事属寻常,至少那时的我能够理解父亲的情怀。
父亲用身教告诉我:没有足够的付出,没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所以权当锻炼身体的我随走随看,独立解决回家问题,倒也不曾抱怨。虽然晚回的父亲看到我在家,会在高兴之余表示下歉意。
意气风发的日子没过多久,父亲就闲下来了。当然,不是他主动退位让贤,而是迫于无奈的激流涌退。建筑行业最怕遇到的建筑事故找上了他的工地,公司把问题的大头一脚踢给了父亲。无奈之余,父亲把所有能调用的资金都填进了那个窟窿,还带着一身债务离开了这个让他欢喜让他忧的行业。
此后的他,蹬着三轮送过煤气,只是时运不济,被偷走两辆三轮车,其中一辆还是装着煤气罐的;当过古建员工,要和壮小伙们一起爬上爬下,天天在户外劳作,晒得像个非洲黑人;也曾回归过老本行,跟着作头走东窜西,漂泊不定,好凭着手艺挣些人工勉强维持家用……如今,父亲虽已年迈,但有一路的艰辛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倒是给他锻炼出了一副好身体,也算是无心插柳了。老当益壮的父亲,正好可以安享晚年。
那锅粽子,依然有不绝的清香袅袅飘来。一个粽子下肚的我,觉得有一股暖流直从心底升起,一身的疲惫就此一扫而光。那些最艰难的岁月里,是一家人相扶相搀,咬牙苦撑才得以共渡。现如今已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庆祝波折已逝,美好常在。
说来也巧,今年的端午节之后,紧跟着的就是父亲节。虽然今天与父亲擦肩而过,但却完全可以在父亲节那天回老家探望父母。粽子余香尚留唇齿的我,就此决定:6月21日那天,带上夫人和孩子,一起,回家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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