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话的代价与杂文的尴尬

摇曳风铃

　　今天在早市买菜时见有新鲜青尖辣椒上市，很是喜欢，我素爱吃青辣炒蛋，一面辣得唏嘘，一面狂食不止。况且昨晚电视的保健节目说，辣椒正确食用，有益无害。在一位老者面前，问了价格，决定将余下的全部上称。老乡称斤两时，我随口问了句：辣不？老乡回答：不辣。并自信满满地说当下市场上的尖椒都不辣。不辣还叫辣椒？我不信，试着将折损的半只放在口边，果然闻嚼皆无味。很是遗憾地放弃。因为我对辣的坚持，和老乡的最后一桩小买卖没有达成，我纠结了一下，看着老乡复将辣椒放回原地。
　　回到家里，就非常自责，几块钱的事嘛，怎么能这么在意自己的口感，而缺乏成人之美的心，反正都是辣子嘛。又替那老乡不平，说了句真话，却失掉了可以提前凯旋回家的希望。记得上次也是买的青尖辣，问询得到的结果是：辣。做好却全无辣味，尚以为是自己的烹饪步骤出了问题，没太在意。原来在食材本身。

　　于是想，真话真不是随便可以说的。又于是想起官场为什么罕见真话，因为有些真话会令人不悦，而为什么假话连篇，因为可以皆大欢喜。比如曾看过一篇短文，说是对一个新生命的未来预见，一群人说，这孩子长大肯定前途无量，某个人说这孩子将来肯定会死。前者自然家长听了舒服，后者虽是自然法则，是真话实情，但任何人听了也会不悦甚至动怒。所以真话不是不能说，是怎么才能说得让人爱听。否则付出的代价就大了。

　　我在公开场合说真话的历史可以追朔到小学二年级，那时会写的字不多，却仍以书面形式给老师提意见，诸如上课抽烟，痰吐在教室，偏心班长，迟到了可以不喊报告破门而入之类，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我的学习委员职务被革除一个月。五年级时，因为太想做个受到表扬的好学生，就向老师检举揭发一个女同学偷别人树上桃子的事。结果那学生被没收了红领巾，而我被父母毒打了一顿——那是我的邻家之女，人家把状又告到我家长面前。中学时，我仍“恶习”不改，对语文女老师整板整板的笔记抄写而讲课甚少的情况尤为恼火，曾说给我较为敬仰的另一位语文老师，不料，却被正好回办公室的女老师听到，她能做的就是将我期末试卷原封不动地弃之一旁，这样她把我的期中成绩平均了一下，填了个不及格，而事实上我的这门功课一直稳居班级第一。在父母单位做临工时，看到一些小不平，同样以书面形式向领导进言，措辞十分尖锐。结果我母亲被领导找去谈话，我面临的后果可想而知。

　　凡此种种，放至今日，我也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刺儿头”了，虽然我一再强调我说的都是真话，也免不了付出肉体重撞的代价。特别是打偷桃子的小报告和对领导的质疑，被父母教训的险些下不来床，躺在被窝里，吓得大气不敢出，想想日后说什么话才不会挨父母的打，才不会让领导们生那么大的气。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直到今天，我仍做不到“口吐莲花”，人人赞美，仍然是坚定的真话拥戴者。一度时期我酷爱杂文，我说的杂文自然是鲁迅式的杂文，我以为杂文是说真话的，且真话说得有理有据有节。评论家说得不一定都是真话，假话连篇者大有人在。但批评家一定说真话，真话对虚心的作者而言不中听却会受益，所谓良药苦口。但说出的真话却不是每个人都爱听，比如趾高气扬的作者本人，他们的期望值是茑歌燕舞，形势大好。我当然做不了批评家，但我能说真话，敢说真话，遇见不平的事不说两句心里就堵，就摆事实，讲道理，且“语不惊人誓不休”，老公说我说话“爱冒傻气”，所以我半辈子只能在小科员的岗位的混。

　　敢说真话的杂文者不是简单的愤世嫉俗，他们是思想者的代表，我一点不认为杂文者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嫌疑，对于芸芸众生依附生存的大千社会来说，各种状况都有可能发生。面对两极分化十分明显的情况，小众心理普遍都会多多少少的不平衡，当然也是由具体的不平事例为前提的，这就需要一个敢于替小民仗义执言者的，通俗地讲就是摆事实，讲道理者。比如远古农民长期受压迫受剥削，那一定需要某个人担当说真话的重任，谈不成还会付诸行动，起义抗争。仗义执言就是领头的，就是掌握话语权和行动权的。这个敢于出来作头羊的就像杂文作家，敢于指出社会存在的问题，做个明白人，以他自己的明白让更多的人明白，以此来警省管理者解决那些令人费解的事。老百姓对杂文家是看好的，因为往往敢说出事物的本相。久之百姓对杂文家敬重有加，发现不平，总希望有人出来说真话，有了委屈，也希望他们提笔相助。但现实生活中杂文家似也并不被集体看好，比如著名杂文家陈四溢在鲁迅文学奖的参评中竟然以零票尴尬出局，就是典型的例子，这也说明不是所有爱说真话的人都会得到一律称赞，那些评委们就不爱听。我不了解鲁奖的评委由哪些人组成，但可以肯定他们代表不了鲁迅，代表的不过是手中的权力罢了。权贵阶层也会觉得真话不受用。杂文指向的事物人物辖区责任者会觉得明显跟自己过不去，戳疼了自己的利益。手中握有大权者，有时还会对真相揭露者施以打击报复。因为怕他们的不可爱可能造成手中权柄的丢失。基层为官者就更不愿冒说真话的风险了，比如实话实说，当地治安不佳，那会不会影响当年他的绩效考核。比如辖区内有上访事件频发，那会不会影响下一届的连任。凡事等等。所以假话就习以为常，遍地开花。

　　有些谎言是可以测透的，有的则无法测。比如明明阴霾笼罩，你偏说今天碧空万里，那肯定不行，是个人都会一眼识破；但明明一些地方人们吃喝住都成问题，你硬说资料显示，人均ＧＤＰ多少多少，形势一片大好，社会高度和谐，就令人无法测度。所以真话还得回归应有的市场。

　　近十年的某杂文期刊我每期必看，它当初夺人眼球的地方就是针砭时弊，激浊扬清，仗义执言，看了过个眼瘾。但近年，我亲眼见证，有此功能的真正杂文在期刊上的席位越来越小，力量也越来越弱。杂文期刊基本成了随笔散文调查报告回忆录的大杂烩。我并不认为是社会问题少了，没有“浊”可以“清”了。相反，问题依然存在且突出。媒体对这些问题的回避是不愿国人陷入是非的旋涡而失去对政府的公信？亦或怕矛盾激化，造成社会的不稳定？不得而知。但一个混沌而麻木的社会和社会人便是以沉默换回看似的和谐表相，那和精神的毁灭有什么区别。

　　尽管真话要付出代价，它至少可以让我们知道事实的真相，比如那些不辣的辣椒，让我知道是它本身不辣而不是因为我的烹饪技术出了问题；也至少让明白人稍一过心就明白其中的道理——然后有选择地接受与弃绝。而一个谎话连篇、阿谀奉承的社会是可怕的，讲真话就像皇帝新衣里那个孩子，让人欣慰世界还有明白人存在。有了这个存在，世界就真实，它还没有空洞地独立于思想之外。
　　　　　　　　　　　　　　　　　　　　　　　　　　　　2015/6/27

一孔

这篇杂文的行文以及结构起承转合等方面还是很老道的，至于真话一说，其实也还是大有人在的，比如你不就是在说真话吗？

lvhq018

说真话是需要环境的，一个社会环境允许讲真话，才会造就敢讲真话的人。否则，讲真话就成为永远闭嘴的预告。

水如空

坐个沙发。
真话，想起赵本山小品里那句：真话，瞎说啥真话 ？

时光安然

当初陈胜吴广起义，为了让人相信他们说的是真话，就在鱼肚子里装个纸条说：大楚兴，陈胜王。
刘邦也说他是龙与他娘杂交的种，于是世人都说他是龙种。
不知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掺乎那事儿的。

七大姑八大姨

这个痛快。
上次买辣椒那睡眼惺忪的小贩说三元，只收偶一元，还很抱歉的告诉偶，这辣椒太辣，偶看看分量，十分划算，交钱走人。俺是绝对木有勇气像楼主那样，当场拿起脏兮兮的辣椒口试。回家后炒了一盘，不是太辣，也就一般。大概偶练出来了。

夏冰

真话历来是需要勇气，场合，语境的。
作为杂文，实际上其对现实的积极作用确实不能小觑，不过，口无遮拦肯定不行。那个度，还是得有。
问好风铃！

高迎春

生活中，肯定需要真话，但也需要善意的谎言；即便是真话，委婉地说和直白地说，要看情况而定，有时候绕一下也是智慧的体现。

虞城传奇

杂文的真话，也有多种讲法。比如鲁迅先生的文字如匕首投枪，那是因为他是战士。而唐弢虽然师承于鲁迅，但在杂文里发展出了意境与闲笔，因为他是诗人。

摇曳风铃

一孔 发表于 2015-6-29 08:50
这篇杂文的行文以及结构起承转合等方面还是很老道的，至于真话一说，其实也还是大有人在的，比如你不就是在 ...

谢谢。我的性格不好，自然说出的话出通常不过脑，虽然是真的，好没有恶意，但就是让人不爱听。

摇曳风铃

lvhq018 发表于 2015-6-29 07:38
说真话是需要环境的，一个社会环境允许讲真话，才会造就敢讲真话的人。否则，讲真话就成为永远闭嘴的预告。

你说得对，环境很重要，个性也有关系。

摇曳风铃

水如空 发表于 2015-6-28 15:35
坐个沙发。
真话，想起赵本山小品里那句：真话，瞎说啥真话 ？

呵呵，关健是说的方式和技巧吧，这也和人的性格有关，我不太喜欢自己的个性。

摇曳风铃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5-6-28 15:41
当初陈胜吴广起义，为了让人相信他们说的是真话，就在鱼肚子里装个纸条说：大楚兴，陈胜王。
刘邦也说他是 ...

如今我是收敛很多了，但这种收敛只和年龄有关，和认识无关。

摇曳风铃

七大姑八大姨 发表于 2015-6-28 17:15
这个痛快。
上次买辣椒那睡眼惺忪的小贩说三元，只收偶一元，还很抱歉的告诉偶，这辣椒太辣，偶看看分量， ...

呵呵，俺这里距农村很近，早市的蔬菜之类大多是农民早晨才摘的，所以不会太脏。
如今的辣子怎么不辣呢。

摇曳风铃

夏冰 发表于 2015-6-28 20:46
真话历来是需要勇气，场合，语境的。
作为杂文，实际上其对现实的积极作用确实不能小觑，不过，口无遮拦肯 ...

你说得是。其实我是吃过很多无遮拦的亏的。个性使然，不好。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