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

万里

雨  后

　　一进家门，小赵就有预感，河东狮又该吼起来了。


　　怎么回事？老婆问道，那声音冷得能让人打哆嗦。小赵知道，老婆问的是电车上的雨披为何破了。


　　小赵说，刚才下班的路上，恰好有一辆车拐弯把自己碰倒在地上，雨披就被撕裂了。


　　小赵说的是事实。雨天路滑，本就不好走，出点小事也属正常。要是在过去，老婆一定会说，人没事就好。可小赵明白，此一时彼一时，今天的老婆，绝不会再给他如此贴心的安慰了。他心里也准备好了要接受一番狂轰烂炸。


　　果然，小赵的话音刚落，老婆的怒吼就塞入耳中：堂堂一个大男人，让人碰倒了就这么忍气吞声了？你不知道拦住不让他走，让他赔你个新雨披？你个没出息的窝囊废，嫁给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小赵没吭声，默默将电车推到靠墙处支好，然后将手中的熟食放在桌子上。地上早已留下了一道水印，小赵于是又拿起拖把，将地拖了一遍，直到干净得再也看不出一丝泥水痕迹才住手。


　　这段时间，为了孩子上学的事情，老婆简直变了一个人，仿佛提前进入了更年期。小赵知道她心情不好，顺此时时小心事事忍让，可她的脾气却更加火爆起来，芝麻大点的事情，迅速就能膨胀成个西瓜。


　　其实，小赵也急。但他知道，自己是个男人，遇事需有静气，不能跟老婆似的着急上火。孩子不能在这里上学了，就得回老家去。那么他们俩口子誓必要有一个人回去伴读。本来好好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就不得不分开了。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少了一个人挣钱养家，压力自然也就更大些。如此种种，叫他如何不急？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大势所趋，政策一旦制定，就不是他一个小小外来打工者可以更改的。想到此，小赵抬头看了看老婆，心里也酸酸的。


　　儿子在一边写作业，怯怯地抬头瞅了他俩一眼，就慌忙低下头去。


　　最近家里的气氛相当紧张，不止是小赵，就连这十来岁的孩子也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息，话也说得少了。小小的人儿，他大约是不能全面了解父母正面临着怎样的难题，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事与自己有关。


　　小赵又看了看孩子，然后问：饿了吗？


　　孩子咬着手中的铅笔头点点头说：饿了！


　　冰箱里还有点韭菜和小青菜，鸡蛋好像还是上个月买的，只剩三个了。一番忙碌，饭做好了。韭菜炒鸡蛋，青菜蛋汤。小赵又将买来的熟食打开，倒出一半留了一半，然后将单独另放的一小把香菜放进其中一份，搅拌了几下，和儿子吃。留下那一半干净的，放在老婆面前。


　　这是他们家的惯例。因为老婆天生不能吃香菜，哪怕只是吃上一小片香菜叶儿，也会吐得搜肠刮肚。没办法，受不了那个味。老婆说这叫天戒。有一次，淘气的儿子将两小片香菜用饭团包好，塞倒她嘴里，她当时没注意，只咀嚼了两下，便开始吐，直吐得连苦胆汁都出来了，还止不住。


　　那一次，小赵生了大气，将儿子拽过来就是一顿狠抽，抽得儿子屁股上一道道的血痕。打那以后，儿子算是相信了：妈妈真的是不能吃香菜的。为此，他们父子俩都特别小心，每次要买熟食时，都会特别要求店主将香菜单独用一个小袋子装好另放。


　　今天可能是真饿了，儿子的胃口很好。风卷残云般，两碗米饭就吞肚里了。


　　小赵说，你慢点吃，又没有人跟你抢，还怕不够吃呀？


　　儿子笑笑说，你们也吃呀。


　　这时，小赵才端起碗来，又望了老婆一眼，发现老婆端着个碗却没有吃的意思，眼角水汪汪的挂着泪。小赵突然就觉得没了食欲，重又放下了饭碗。


　　收拾好碗筷，儿子作业也写好了，正在看动画片。小赵就对老婆说，咱们出去走走吧。老婆点了点头说好，于是两人开门出去。经过窗前时，却听到屋里的儿子对着他们说道：别为我费神了，就是为老家读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有风吹过，微微有点冷。小赵搂着老婆的肩，两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路灯昏暗，恰好照得清路面，又不致于太过刺眼。


　　小赵说，我总感觉咱们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老婆说，废话，谁都说自己的孩子好！可惜马上就要送回老家去上学了。


　　一说到这里，老婆的鼻音又重了。


　　小赵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万不得已就回去吧。只有想不通的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多大点事呀？就像刚跟你认识的时候，我总在想，一个连香菜都不能沾的女人，怎么一起生活呢？现在想着，不吃香菜，还可以吃韭菜青菜，总有可吃的东西。人生嘛，就像修剪花枝，剪去多余的，留下那些自己看着顺眼的就好了。谁又能保证，在这里上学就一定比老家更好呢？


　　老婆抬起头看看小赵，重又叹口气说：我知道，你这是不得已而求其次。可这也是事出无奈，没办法的事情了。我只是感觉憋屈，凭什么我们俩口子在这里打工交社保，为这里的发展做着贡献，我们的孩子却不能在这里享受教育权利？


　　小赵笑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没有我们这些人流血流汗的打拼，哪来那些本地老头老太太幸福的晚年生活？但我相信，这种现象迟早会改变的。


　　老婆把头靠在小赵的胸前说，我知道！


　　走在树下，还不时有雨滴落在他俩的头上，可天上的云不知何时散了，月亮正悄悄探出头来，将清辉洒向人间。


　　老婆说：有点冷，咱们回去吧！明天我就给你买新雨披！

木门长子

现实的印证，看后有些酸酸的感觉，骨肉离别是世间最难接受的事，但也有人在被动地承受着。所以，应该为大人和孩子歌一曲了，生活如此美好，只待看尽阳光明媚。

碣石清风

打工者子女上学难乃沉重的话题；小说以一件雨披被刮破为导火线引出矛盾冲突事件，即孩子被迫离开父母回老家上学，揭示社会的不公平现象，反映打工者的生存状况及无奈，可贵的是作品人物以积极的心态对待这样的不合理，并寄希望于明天，很阳光的结尾。不错。

暴雨迎风

雨后就该天晴了。很有寓意的题目，小说故事很温馨，在争吵里有无奈又叹息有相互的关爱，真情悄然流露，笔小意深，不错！

夏冰

十分温情的笔触，给人暖意。
从小处细处着眼，见真实现状。让人深思。
欣赏问好！

春秋

这篇小说是短小一点，却显得非常耐读，支持！

万里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5-7-14 08:55
现实的印证，看后有些酸酸的感觉，骨肉离别是世间最难接受的事，但也有人在被动地承受着。所以，应该为大人 ...

谢谢木版版为我首评哈！

万里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5-7-14 09:35
打工者子女上学难乃沉重的话题；小说以一件雨披被刮破为导火线引出矛盾冲突事件，即孩子被迫离开父母回老家 ...

谢谢清风兄为我加精哈！

万里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5-7-14 10:52
雨后就该天晴了。很有寓意的题目，小说故事很温馨，在争吵里有无奈又叹息有相互的关爱，真情悄然流露，笔小 ...

谢谢老版主的认可哈！

万里

夏冰 发表于 2015-7-14 14:16
十分温情的笔触，给人暖意。
从小处细处着眼，见真实现状。让人深思。
欣赏问好！

谢谢夏冰兄的点评哈！

万里

春秋 发表于 2015-7-16 14:22
这篇小说是短小一点，却显得非常耐读，支持！

春秋老师，你好啊！

宋云霄

现实生活中的无奈，令人深思。好文学习！

一介草民

雨后天晴，彩虹炫丽！

陆荣

平平常的生活，平实的语言，娓娓道来，就把生活的艰辛真实生动地展现了出来。

言者

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