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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姑的绣花鞋垫(小小说)
嘉陵江流经悦来境内,沿江绝壁耸立,山青水秀,绿树芳草,山花怒放,风景绝佳。
抗战时期,重庆所需的大量城市生活物资,大多从嘉陵江上游水运而来。因其便利的交通,悦来码头成为嘉陵江滨的一个重要口岸,热闹非凡。
在悦来码头,有一坨磨得非常光滑的大石头。每年的农历六月十五日,总有一位女人站在石头上,把一双崭新的绣花鞋垫抛进嘉陵江里,那鞋垫顺江水流向了远方。
那位女人是我爸爸的妹妹,我叫她幺姑。
幺姑每年都要做两双绣花鞋垫,一双抛进嘉陵江,一双装在一个红木箱子里。
幺姑做的绣花鞋垫针线均匀,绣工扎实。每双鞋垫上面都绣有“抗战”二字,那字特别醒目。
可是,幺姑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也只是认得,写不起的。她是怎么绣上去的呢?
我问幺姑, 您不识字,“抗战”二字为啥绣得刚劲有力?
幺姑告诉我,当年,国民党社会部社会服务处住在她家隔壁,她向服务处的一位官员讨要的两个字,幺姑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才把那两个字绣到鞋垫上。
幺姑的鞋垫是送给一位叫大江的人,那人是幺姑的心上人。
当年,幺姑十八岁,长得秀气,水灵灵的,悦来场的人说她是一枝花。大江比幺姑大两岁,长得墩笃,是嘉陵江上的撑船能手,两人已经定了亲。
这时候,重庆成了抗战首都,悦来场迁移来了很多政府部门,他们教人们唱抗战歌谣,动员青壮年出川抗日。大江就是听了歌谣,才下决心报名参加抗日远征军的。
大江参军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在悦来码头边的大石头上面,幺姑把两双鞋垫送给了大江,含情脉脉地对她的大江哥说:“大江哥,我每年都给你做两双鞋垫。给你寄到队伍上去。”
“队伍是去打仗的,驻地是流动的,你寄了,我也收不到啊!”大江说。
“那我绣好放在家里,等你回来穿。”幺姑拉着大江的手说:“大江哥,你一定要回来。”
抗战胜利那一天,幺姑带着幸福的希望去码头接她的大江哥,大江哥没有回来。她还不知道,大江哥永远留在了抗日的战场上。
从那以后,幺姑都要在大江哥参军远行的那个日子里,把一双绣好的鞋垫,抛到嘉陵江里,让嘉陵江带给她的大江哥。
大江哥没有回来,幺姑还在等。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这一等就是七十年,幺姑终身未嫁。
今年,幺姑的老房子因为开发拆迁了,她分到了一套新房子。幺姑搬走的唯一一件家具,是装满七十双绣花鞋垫的两只红木箱子。她把它放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有人听说了幺姑的绣花鞋垫故事,愿意出高价买她的绣花鞋垫。幺姑说,要鞋垫可以,必须等她的大江哥回来,大江哥同意就卖给他们。
电视台听说了幺姑的故事,他们来采访她,幺姑摇了摇头说,她要和大江哥在一起,才能接受采访。
幺姑临终前一天对我说,她要把那七十双绣花鞋垫,亲自交给她的大江哥。我点了点头说,一定满足幺姑的愿望。
幺姑的遗体火化那一天,我把六十八双绣花鞋垫和幺姑的遗体一同送进了火化炉。
请幺姑原谅我的不孝,我悄悄留下了两双绣花鞋垫,一双留给我的后人做个纪念,一双捐给抗战纪念馆,记住抗战的峥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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