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非典狂想曲

奈何天

　　想象一下：茫无边际的城市，如今变成几十平米的狭小空间，超市的泡面被抢光了，饼干被抢光了，榨菜被抢光了，手纸被抢光了。你在家里储藏了自以为足够远离灾难的食物，把门反锁，将钥匙扔进马桶，在轰轰隆隆的冲水声中和外面的世界告别。

　　你消失了，屋里住着另一个对这种逃避轻车熟路的人。你需要和他接触和交流，于是抚摸家具和墙壁，在它们身上感觉冰冷，从而证实自己的体温。你干脆趴在地上，把四肢尽力伸向远方，想变成液体溶进泥土，于是你真的变成水了，借着地心引力向四外扩散，把尘埃吞进身体。一阵微风，把你蒸发到空中，你弥漫开来，最后由于自重又回到地面，在和地板的碰撞中你发觉自己只不过还趴在地上而已。

　　你坐在桌前，打开人类文明的宝典消磨时光，上面只有书目和词条，空旷得似乎所有的记载都是被临时补在上面的一样。书里的铅字都有眼睛，是一个个厉鬼透过白色的幔帐刺探着你的生活。你把书扔向天空，它飞到最高处的时候变成喷泉，把书页散得无处不在。那些纸张嵌在空气里，既不飘散也不落地，像失去了枝干却还留在树梢的果实，吮吸着你的思想，饱食终日。

　　厨房变得遥不可及，需要穿越所有的家具才能抵达。你在大立柜上攀爬，绕着三屉桌徘徊，翻越沙发柔嫩的山岭，在电视和电脑前迷失了方向，再也理不出世界的头绪。直到你快要累死了，一束阳光闯进屋里游荡了一会儿，才把你引向最终的目的。

　　你历尽艰辛，于是糟粕也变成圣果。泡面在沸水中如干尸恢复了生命，诱人得像纯洁的姑娘。你迫不及待地把它送进嘴里，它却变成钓钩，从你胃里钩出更多东西。你咒骂发明这种食品的人们，因为它们亵渎了人类最本真的快乐，同时想起为此经历的艰难困苦，回望着迷茫的旅途。厨房到寝室的路又像平常一样平坦而简洁了，家具各安其位，只是一下子苍老得似乎陪你度过了整个人生。你顺利地走回寝室，脱光衣服，赤裸如古希腊的战神，却只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忍受失眠的煎熬。其实你并不是无法入睡，只是做着一个无法入睡的梦，在梦里你变成政客和富翁，左拥右抱为所欲为。这个梦的终点是你的非典生涯，高烧不退干咳不止。大夫戴着面具，像躲在白雾里无所适从的幽灵，他切开你的喉管，用呼吸机维持你的生命。你的肺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气缸活塞和其他可笑的玩意儿，可惜你仍旧呼吸困难，两眼发黑，向全世界宣告着智慧在命运面前软弱得如同刚出世的孩子。你痛苦难忍，终于在最后一刻从恶梦中惊醒，眼前一片漆黑，发现原来是被被子蒙住了脑袋。

　　黑夜无限延长，把你变成关在笼中的麻雀。时钟仍旧嘀哒作响，却停滞不前，像饶舌的妇人夸耀着昨日的美貌。其实黑夜早就不存在了，它与白昼合成一体，变成无法遁逃的死循环，你就生活在这个既没有时间又没有空间的世界里，凭着心跳声丈量着自己和灾难的距离。生命就在喘息中一丝丝地离你而去。

　　也许有一天，这场灾难会像以往一样被人类战胜，可谁又知道，在黑暗中，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悲剧，正在人间一幕幕地上演。

2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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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弯刀

一曲闻罢，开心。
以高行健的笔调
自由自己的心情
弥漫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