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素心如兰 于 2015-8-9 22:37 编辑
请叫我艾迪
文/素心如兰
我与林茜的相识相知相恋源于一只叫艾迪的金毛犬。
那个初夏的傍晚，我像往常一样去街心公园遛狗。那里，有一处专门给宠物们便溺的草地，而且有专人打扫。每天早晨或黄昏，草地上便成了狗狗们嬉闹玩耍的乐园。那些雀跃奔跑的身影，成了街心公园的一大特色和风景。
我家艾迪修长高大，乖巧温驯又聪明，一身油亮柔滑的毛发软缎一样，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此刻，它吐着长长的舌头，跟一只哈士奇在草地上追逐撒欢，那乖萌活泼的样子引来许多艳羡的眼神。
我半倚着一株开得云蒸霞蔚的紫薇树，看金红的夕烟水一样漫过天空，看艾迪夭矫如飞地掠过草丛，唇边浮起一丝会心的微笑。这短短的半小时，是艾迪一天中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也是我能给它的最好的陪伴。这个陌生疏冷的城市，一只金毛艾迪与我不离不弃，给了我许多温暖和慰藉。
“琪琪，琪琪。”一声惊喜的呼喊，伴着一道略显肥胖的身影，自我身后冲向几米之外的艾迪。还未等我回过神来，那位六十来岁的大妈已奔至艾迪跟前，微微蹲下身去，满脸欣喜地向艾迪伸手召唤：“琪琪，过来，琪琪。”
呃，这是个什么情况？我有些错愕。艾迪似乎也有点疑惑。它停下脚步，歪头看看那位大妈，又歪头看看我，就在那位大妈的手刚要搭在它背上时，艾迪突然转身朝我奔来。猝不及防之下，那位大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艾迪跑到我面前，一边乖萌地摇着尾巴，一边拿头不停地蹭我，毫不掩饰它对我的亲热和依恋。我拍拍它的头，起身准备带它离去。
“哎哎，你别走啊！”那位大妈疾步追来，神色焦灼揪心。
“请问，您是在叫我吗？”我有些讶然。
“对，就是你！”大妈喘吁吁地跑过来，指着艾迪满脸紧张和责问：“你要把我的琪琪带到哪里去？”
“你的……琪琪？”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哭笑不得地瞪大眼，“可这是我的艾迪啊大妈。”
“这是我家琪琪。”大妈很肯定地说：“绝对没错。”
“大妈，它的名字叫艾迪，今年三岁半。”我耐着性子解释。
“是我家琪琪。”大妈完全听不进解释，一个劲地嚷嚷起来；“琪琪前几天走丢了，我们一直在找它。这些天我一直在城里各处遛狗的地方寻找，没想到，居然是被你给偷走了！你胆子不小嘛！还敢大摇大摆地带出来！”
“大妈，我再说一遍，它不叫琪琪，叫艾迪，艾迪懂吗？”我有些火了。平白无故被人泼脏水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何况我是一堂堂七尺男儿，且旁边开始有人往这边围拢过来。
“是我家琪琪。”大妈弯下身，朝着艾迪伸手道：“琪琪，来，到婆婆这里来。”
也许是金毛脾性里温柔乖巧的一面，也许是骨子里好奇喜人的天性，也许是感觉不到敌意和危险，艾迪居然真的朝她走去，尾巴还摇出一朵花来。
“看看，我没说错吧？这就是我家琪琪！”大妈一把搂住艾迪大叫起来，一人一狗头靠着头，脸挨着脸，亲密无比的样子看得我心里直腹诽。
“大妈，金毛都长这样好吗？但这是我家的狗。不信，您问问周围的人，他们都认识我和艾迪。”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串通一气？”大妈抱着艾迪，蛮不讲理地说。
“你……”我懑懑地吼了一声：“艾迪，回家！”
艾迪摇着尾巴欲跑过来，谁知大妈却更加用力地搂紧艾迪，不让它挣脱。我掏出手机，大为光火地说：“大妈，你要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
“哟，你还倒打一耙啊？”大妈冷笑道：“报警是吧？好，你快报啊！”
我二话不说按下了110。
几分钟后，两名警察赶来，经过调查取证，那位大妈终于在事实面前败下阵来。看着她满脸失落但望向艾迪的眼神是那样眷爱不舍时，我的愤懑顿时化为乌有。我能理解她与爱宠之间那种亲密依恋的感情，也能理解她骤失爱宠后的那份孤独和心痛。有时候，人与动物之间，反而能建立起深厚牢固的情感，更何况，金毛本就聪明，且有着极通人性的忠诚。所以，我并没有追究此事，反而还安慰了对方几句，同时还表示将会帮她一起寻找那条叫琪琪的金毛犬。
第二天下班时，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女子的电话。对方说她是昨天那位事主的女儿，想与我当面致歉和致谢。我一再婉拒推脱，对方却不容置疑约好了在街心公园见面后便挂了电话，留下略略有些忡怔的我。我摇头苦笑，这处事风格，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我带着艾迪刚出现在街心公园门口，昨天那位大妈便跑到我面前，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大妈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说：“小伙子，对不起。两只狗狗太像了，所以把它当成琪琪了。那个……我，我能抱抱你的艾迪吗？”
呃，这样的语气和表情，我好意思说不吗？
得到我的允许之后，大妈一叠连声说：“谢谢，谢谢。我就跟它玩一会。”话音落下，她已经在艾迪面前蹲下身来，手里拿着两根火腿，满脸欣喜和慈爱地伸出手，柔声道：“艾迪，艾迪，来。”
艾迪不为所动地看看我，我带着警惕和戒备问：“大妈，您这是干嘛？”
“你放心，她没有别的意思。以前琪琪最爱吃火腿，我妈把它当成琪琪了。”圆润中带点低音的女声自我身后响起。回头看去，一位浅啡色吊带衫，白色牛仔短裤的长腿长发女孩撞入视线，大大的眼睛，白皙的肤色，栗色的卷发，让原本并不算特别精致的五官显出几分纤柔和婉丽。此刻，她歉意而无奈地放低声音：“对不起，我妈只是太想念琪琪了，请成全她好吗？无论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分，我都会答应。”
呃，我拍拍艾迪，有些头疼地说：“好吧，下不为例。”
“哎，好好好。”大妈立刻眉开眼笑，献宝似地将火腿凑到艾迪嘴边，一个劲地催促道：“来，艾迪，吃，快吃。”
艾迪张开嘴，摇头晃脑地大嚼起来，一人一犬温馨和谐无比，此刻，大妈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一个艾迪。
“我爸去世后，我把我妈从乡下接来这里。琪琪跟了我妈四年，早已分不开彼此。我每天上班，赶工时甚至彻夜不归，家里就剩下琪琪跟我妈。琪琪聪明而善解人意，这些年，一人一犬朝夕相处，相依相伴，我妈完全把它当成了另一个孩子，也是她精神与生活的另一种寄托。琪琪的失踪，给了我妈很大的打击。这几天她精神恍惚，茶饭不香，背着我找了许多地方。所以，才有了昨天那场意外。我知道这件事给你带来一些负面影响，但我妈真的没有恶意。所以，真的很对不起，也很感谢你的不追究。谢谢！”
女孩看着那边的一人一犬，眸底露出难言的孺慕与温情。简短的言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明明白白。而她语气中的那份疼惜和自责，让我动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一个人扛起生活与家庭的责任在外打拼，是多么的不容易。很多时候，我们也想陪伴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共享天伦，然，世事不易，也不许我们有半点蹉跎。所以，我们不得不一边前行一边舍弃，一边成长一边让自己的心变得坚强冷硬，从而忽略了身边很多的人和事，忽略了原本应该给与的那份温暖和亲情。
我想，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也该把父母接来共聚一段时间了。
万道霞光，被渐起的暮色一点点吞没。我带着艾迪，跟那对母女告别。走出街角，我无意中回头，发现她们竟还在街灯的那头。夏夜的风，吹过繁星璀璨的星空，吹过浮华喧嚣的街市，吹过那双凝望不舍的眼眸。
日子，流水样淌过，依然是紧张忙碌的节奏，依然是独自艰难的跋涉。只不过，我带艾迪去街心公园的时候，那位大妈总会准时出现在那里，跟艾迪玩上半小时。艾迪似乎特别愿意跟她亲近，见到她就撒着欢迎上去。半个月下来，我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不再对她怀有警惕和戒备。
有时候，大妈会给我带一些她煲的汤或是几样精致的小点，推拒不过后，我便接受了她的善意和关心。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大妈会露出一丝满足自得的微笑。原本陌生的两个人，因了一条叫艾迪的金毛犬，逐渐变得熟络起来。一并熟络起来的，还有她那位叫林茜的女儿。
世上有些事，真就那么巧。后来的交集中，我知道了她公司就在我店子对面不远处，我的几个广告单子，就来自她们公司。而她家，住在邻我两条街的那个小区。于是，刚开始下班时偶遇，我们会彼此礼貌地打声招呼。再然后，我便邀请她坐我摩托车回去。后来，逐渐变成了我下班早，会下意识地等等她。她下班早，会慢慢走到我店子里等我，相约着一起回去。偶尔还会三人一犬跑去外面吃烤鱼。生活，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
那天妈妈打电话来说老爸晕倒住院了，叫我立刻回去一趟。我赶紧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准备启程时，才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无论是飞机还是火车，都不能带宠物。那么，我回去的这段时间，艾迪怎么办？
“让我妈带吧。”林茜知道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怎么好意思？”我有些犹豫，毕竟这一走，不知道要多长时间。照顾一身长毛的艾迪，不是那么轻松简单的事情。
“别忘了，我妈特喜欢艾迪，心底里是把艾迪当成琪琪的，所以一直不肯再买。”
好吧。心急如焚的我没有再多推辞，把艾迪和它的东西一股脑儿托付给了林茜，独自一人踏上了归家的旅程。
老爸住院的那段日子里，我跟林茜的联系变得紧密起来。每天晚上，我们都会微信聊天，林茜发来许多艾迪的照片，并讲述艾迪在她家发生的趣事，让我及时了解艾迪的情况。她说艾迪聪明乖巧一如琪琪，难怪她妈妈会那么坚定地错认。
几天不见，艾迪看上去长胖了一点，肯定是大妈精心养护的结果，林茜说这两天准备带它减肥。想象着艾迪被逼着跑得气喘吁吁趴在地上耍赖撒娇卖萌的样子，我在电话那头忍俊不禁。因了共同的爱好和话题，两个人嬉笑玩闹，插科打诨，交情不知不觉深了一些。
十天后，我去林茜家接回了艾迪，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因为一单较大的广告业务，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绞尽脑汁想创意，忙得昏天黑地，有时候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更别说好好照顾艾迪了。
过了两天，林茜来找我，看到浑身臭烘烘的一人一犬时，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整理屋子，一边迅速下了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等我和艾迪洗完澡出来，颇有焕然一新的感觉。那一刻，我突然无比强烈地意识到也许家里该添个女主人了。
“可以啊你。”我风卷残云吃完面条，意犹未尽地舔舔筷子感慨道：“这么好的手艺是怎么练出来的？”
“刚毕业时，一个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打拼，什么都得靠自己。”林茜喂完艾迪，坐在电脑旁看我的创意设计，清清淡淡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追忆的神情。“其实那时候，我什么也不会。刚开始连饭都煮不熟，更遑论做菜了。但，练着练着，也就会了。”
一句话，道尽独自在外生活的苦涩与艰辛，让我感同身受，也让我沉默以对。原来她柔弱清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坚强勇敢且执着的心。就像当下许许多多辗转漂泊的年青人一样，所有穿云涉水的跋涉，只为最初的那个梦想，只为求证自己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你这个创意不错，如果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一点人文环境的因素，也许更能表现产品的特点，还能体现一定的环保意识，说不定还会入选公益类广告呢。”
林茜略显俏皮的话，如深谷里的一米阳光，穿透层层迷雾，为我迟滞的思绪打开另一道窗，让我的意象豁然开朗，也解决了困扰我几天的难题。为了表示感谢，我决定明天晚上请她吃饭。
第二天下午，我神清气爽地交完手头的文案，准备去给艾迪买洗浴用品时，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她说她跟老爸快要下火车了，叫我去车站接他们。我满心欢喜地带着艾迪直奔火车站。途中，电话不合时宜的响起，打开看时，却是林茜。
“喂，你现在有空么？能不能到第二人民医院来一趟？”电话中，林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
我吓了一跳：“林茜，你怎么了？”
“我没事。”林茜赶紧声明：“就是碰到点麻烦。我在医院门口等你好吗？”
“好。”我二话不说，加速开往医院。车子刚拐进医院大门，就看到林茜修长的身影正靠在一根抱柱旁边。那里，有一丛凝烟滴翠的绿萝，似瀑玉飞溅。雪色阳光打在她身上，如一帧婉丽静好的水粉。
车刚停下，艾迪便箭一般射向她。摇头摆尾，非常亲热。
“怎么回事？林茜。”看她如此淡定的样子，不像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啊？
“下午跟一位客户谈完，经过火车站附近时，一辆出租车将一位阿姨碰倒后扬长而去，周围人都装作没看见。我就顺便将他们送来了这里。只是我有些担心那位阿姨的家人会不会以为是我肇事，所以想找个见证，所以，就找你了。”林茜歪着头，大大的眼睛里水波潋滟，微笑着说：“你不会怪我给你找麻烦吧？”
“荣幸之至。”我调侃了一句，心里却暗暗腹诽：这是典型的多管闲事嘛。这年头，像林茜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了。我有些无语，又有些感动。仿佛有一束微光，如轻云，似软絮，悄然点亮我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
“其实那位阿姨只是膝盖破了一点皮，伤势并不重。”林茜轻拍胸口，微笑道：“走吧，我现在心里有底了。”
“爸，妈，怎么是你们？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痛得厉不厉害？医生怎么说？”急诊室里，当老爸老妈那两张熟悉无比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时，我飞快地扑过去，一叠连声问。留下愕然怔在那里的林茜。
“臭小子，我没事。”老妈抬头白了我一眼，继而亲亲热热地对着林茜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浑不顾林茜颊边涌上的那一抹绯色，只是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感慨：“儿子，今天的事多亏了这位姑娘啊。”说完，她递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意有所指地道：“这姑娘不错，你小子可得好好感谢她。”
感谢？我心生一计，对艾迪打了个手势。艾迪突然自我身后欢快地跃起，摇头摆尾地蹭到林茜身上，伸出长长的舌头，不顾林茜的左右躲闪，喷了她满头满脸的口水，逗得老爸老妈开怀大笑。林茜一急，张口叫道：“琪琪，别闹！”
“哈，请叫我艾迪。”我蹲在林茜面前一本正经地说。这下，就连林茜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是啊，我是得好好感谢她，也感谢这世上缘分的巧妙和神奇。佛曰：所谓一切皆由因果、因缘而来，善因善缘、善因善果。所以，冥冥之中，上天早已注定让艾迪成为我与林茜相遇的伏笔。然后，又让林茜无意中救下我亲爱的老妈，为我与林茜的相恋奠基。再然后，一只叫艾迪的金毛犬，顺理成章开启了我与林茜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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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9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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