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素心如兰 于 2015-8-15 15:58 编辑
诺
文/素心如兰
“漓江的水真静啊,静得让你感觉不到它在流动;漓江的水真清啊,清得可以看见江底的沙石;漓江的水真绿啊,绿得仿佛那是一块无暇的翡翠……”转过嶙峋狭窄的石道,朗朗的读书声,像一泓流淌的清溪,自绵延起伏的山石间奔出,就那样欢腾跃动着扑来,让刚步上石板桥已经被绵延几十里山路折磨得筋疲力尽的易朵朵微微顿了顿。
“姑娘,你看,覃老师在给娃娃们上课哩。”背着一捆柴火的汉子指着前面三间简陋低矮的房子,黑黑的脸膛满是尊敬和欢喜,“娃娃们说,覃老师书读得多,人长得好,课讲得好,字也写得好,他们长大后都要做像覃老师那样的人哩。”
是吗?易朵朵看着桥下那三间石头堆砌的房子,默然不语。这样偏僻穷困的地方,如此简陋粗糙的设施,如此单调封闭的生活,覃文昇是怎么熬过来的?换做她,也许一天都呆不下去。
“姑娘,咱们下去吧。”黑脸膛的汉子憨憨一笑,紧了紧背上的柴,大踏步往桥下走去,小山似的柴火在他背上一颠一颠,活像一头负重的老牛,看得易朵朵鼻尖有些发酸。汉子说,这是给山上老师送的,三天一次,各户轮流。以前给大高老师,后来给小高老师,现在给覃老师,再加上孩子们每天上学自带的果蔬腌菜,基本可以保障覃老师的日常所需。易朵朵问他背这么多柴走几十里山路累不累,汉子说:“累啥?再累也得送!覃老师那样好的一个人,又将娃娃们教得那样好,俺们辛苦点也是应该的。”
这善良实诚淳厚的山里人啊!易朵朵感慨地想。而当初覃文昇不顾她百般劝阻和苦求,坚持要来这深山老林支教的一幕,又从她脑海中跳出……
“告诉我,为什么?”校园的荷花池边,易朵朵一把夺过覃文昇手里那张前往贵州支教的通知单,跳着脚问,柳眉倒竖,俏脸发寒。她确实很生气很不解甚至有些恼恨,恨他的不理解不领情,恨他自作主张都不跟她商量就偷偷报了名。为了将来的出路和前途,步入大三的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找关系投简历,四处钻营。易朵朵知道覃文昇面皮薄不爱求人,所以悄悄找爸爸的战友给他谋到一份县教委工作的机会,虽然只是个小干事,说白了就是个打杂的,但好歹也是政府机关部门啊,又算是专业对口,以后再稍微活动活动,完全可以分到县市内比较好的学校。到时候买套房子,就可以开启他们的爱情幸福之旅了。可他倒好,一声不吭就去报名支教,吃亏吃苦不说,还自掏腰包费力不讨好。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去。”覃文昇看着平素温柔婉丽的易朵朵瞬间变身,有些歉然,有些自责地揽过她双肩,“对不起朵朵,让你失望和费心了。其实去支教没什么不好啊。山里空气胜过人工氧吧,天天登山胜过室内健身,还能吃到绿色无污染食品,再说了,山里人淳朴简单,热情好客,我到那里,简直百利而无一弊嘛。”
“这么说来,是我不近人情是我多虑是我自说自话了?”易朵朵气急反笑,用力甩开他冷声道。
“不是不是,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朵朵。”覃文昇忙不迭地摇头,一着急,脸上汗都下来了,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变调,“朵朵,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关心我,担心我,爱护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我很感动,很高兴,也很感谢你总是为我着想。可我真的想去体验一下支教的生活,而且,只有半年,半年很快就会过去的啊。”
“不行。”易朵朵不假思索地一口拒绝。开玩笑,那荒僻穷困的山村里缺衣少食倒不至于,但没有路没有通讯设备,简直就是与世隔绝嘛。她才不要覃文昇去吃这个苦头。更何况,要跟他分开那么久,她怎么舍得?
“朵朵。”覃文昇正了正眼镜,认真看着易朵朵,表情语气显得格外郑重,“朵朵,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走。”说完,从易朵朵手里轻轻抽走了那张通知单,然后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如风拂过,再慢慢转身。
“你走!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易朵朵竟从他身上感觉到有些沉重和冷肃的气息,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离她远去。泪,瞬间就盈了睫。她紧咬下唇,冲着他背影吼了一声。
覃文昇脚步一顿,却没有回身,只是肯定而清晰地说:“请原谅朵朵,我必须去。”
四月的风,带着淡淡清愁落寞和心痛,吹过栀子花开的天空。是谁穿过落花的小径,将一首离歌唱得如泣如诉?
“同学们,刚才我们从书中领略到了漓江和桂林山水诗画般的美,这样奇秀美丽的地方,大家想不想去亲身游历和见证?”清朗磁性的声音,充满了鼓励和激越,如一颗圆润的石子,跌进了翡绿的湖心,在小小的室内激起一圈又一圈波纹。
“想!““我想去!”“我也想去!”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异口同声地叫起来,黑黑的脸上写满兴奋和憧憬。这时,一个看上去年龄最小的孩子站起来,歪着头奶声奶气地问:“覃老师,您是不是去过很多美丽的地方?能给我们讲讲吗?”
话音落下,室内顿时静谧无声,那一双双天真无邪的眼睛,以及那眼神里饱含的尊敬、信任和对美好事物追求的向往与热切,瞬间落在了覃文昇身上。
覃文昇温和地笑道:“是,老师去过很多地方。所以老师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快快长大,将来也可以像老师一样,和自己最喜欢的……”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想起了前年和易朵朵一起去桂林的情景,眼底浮现出一丝淡淡的追忆和怅惘,让躲在窗口窥望的易朵朵心尖颤了颤,一不留神,脚下一歪,哎呀,一声轻呼低低响起。
“朵……朵朵?”闻声出来的覃文昇下意识扶了扶镜框,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继而被巨大的喜悦和幸福填满。他一个箭步冲上来,紧紧扶住易朵朵双肩喃喃道:“朵朵,是你吗?你怎么来了?我是在做梦吗?”
看着覃文昇愈发显得消瘦的脸,看着他眼底不加掩饰的热切和欢喜,易朵朵心里一热,而后一疼,又一痛,然后狠狠剜了他一眼。她一遍遍对自己说,就是眼前这个家伙,不顾自己的感受和感情,将她一个人留在繁华喧嚣的尘世,与穿云涉水的他隔岸相对。两个多月的离别和独处,并没有冲淡她对他的牵绊和思念。每个云起月落的晨昏,每个星月如云的夜里,那些相知相惜里的爱恋情深,像一盏蚀心的鸠酒,让她欲罢不能。她无法理解他的偏执,但又不甘心就那样放弃,所以,她来了。
她来,只想告诉覃文昇,她已经提前拿到了市一中的聘任书,如果他还是坚持留在这里,那么她与他,从此山高水远,后会无期。可当她辗转千里,又走了几十里山路,一双脚都被磨破时对他产生的各种怨怼,在他那句讶然惊喜又熟悉得让人落泪的呼喊里烟消云散。
不行!她不能被他的情绪左右,也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坚持。易朵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淡淡地说:“覃文昇,我只想问你一句,我今天是来接你的,你跟不跟我走?”
“朵……朵?”覃文昇的手僵在了那里,镜片后的眼神一点点黯了下来。
“这是一中的聘任书。”易朵朵把手中大红的聘书扔给他,冷然道:“至于你接不接,要不要,那是你的事。”
精致的边框,大红的封面,潇洒鎏金的字体,代表着那座城市一流的教学质量、师资力量和文化底蕴,也是许多同学跟同行们梦寐以求的聘任书,就那样静静躺在覃文昇的掌心,却有若千钧,让他的身心都微微颤抖起来。他轻轻触摸着那烫金的“覃文昇”三个字,眼底流露出挣扎和矛盾。
“覃老师,这位姐姐是谁啊?”“哇,姐姐你好漂亮啊!”“姐姐,你是来看我们覃老师的吗?”“姐姐,你从哪里来?”……
新奇探究又稚嫩的童音,像一朵轻软的云,瞬间填满覃文昇心扉。抬头,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正围在他身边,天真无邪又有些忸怩和羞怯的眼睛看向易朵朵,一副欢喜羡慕又不敢靠近的样子,看得易朵朵唇边勉强牵出一抹笑意。
“娃娃们,覃老师有事,自己一边玩去。”黑脸膛的汉子走过来,顺道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憨厚的脸上带着笑意,“覃老师,我把柴码好了。这柴是我去年砍的,早干透了,容易点燃,火焰又高,好烧着呢。还有,我看你缸里米不多了,我下山叫他们送一些来,顺便带一点野味果蔬。”
“辛苦曲旺大哥了。”覃文昇握住那双满是老茧和皱褶的手,真诚地说:“曲旺大哥,谢谢你带朵朵上山。”
“不,不客气。”曲旺偷偷瞄了一眼易朵朵,又看看互握的两双手,一黑一白,一粗一细,对比强烈而鲜明,黑红的脸上闪过一丝忸怩、惊讶、激动、尊敬和欢喜,讷讷着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摸着后脑勺憨憨一笑,而后转身就要大步离去。
“等一下,这位大哥,我跟你一块下山。”易朵朵突然叫住了曲旺。
“这……”曲旺看了一下覃文昇,为难道:“姑娘,我不下山,我还有事呢。况且,现在下山也来不及了。要不,你今天歇一晚,明天早上,我保证带你下山。”
“朵朵,你走了一天,肯定很累了,先去休息,明天再走好吗?”覃文昇满心疼惜和恳求。
“姐姐,你就留下来吧。晚上山里好黑,好危险的。”“是啊,还有狼呢。我爹说,上次他遇见了一头好大好大的狼,眼睛都是绿的,可吓人了!”
易朵朵咬着牙沉默了一会,突然无声地笑笑,转身向房子走去。覃文昇赶紧跟上,率先一步打开他住的房间门。吱嘎一声,仿佛岁月遥远清冷的叹息,又仿佛推开了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的那扇尘窗。
简陋的木板床上,绣着一枚枚青青竹叶儿的杏色踏花被叠得方方正正,一张断了腿又支起的方桌和木凳,几块石板垒砌的台上放着一个行李箱和旅行袋,除此之外,就是一摞摞书和本子,几件简单的日常用品和衣物,就是他生活的全部。这让养尊处优的易朵朵怎么也想不明白,覃文昇到底得了什么失心疯,才将自己放逐在这深山野林之中?这些日子,他一个人又是怎么过来的?
一瞬间,易朵朵竟又满是心疼和恼怒。她掀开被子,和衣躺了下去,背对着覃文昇说:“我累了。你出去吧。”
覃文昇轻手轻脚给她掖了掖被角,俯身亲了亲易朵朵如云的黑发,体贴道:“你先睡一会,我去给你做吃的。”
夕阳西下,薄暮如熏。清风徐来,满目苍碧,远山、层林连同那些逶迤的石道,瞬间都被金红的夕阳点亮,满山满岭浴万点霞光,披泼天蜀锦,沉浑恢弘,幽谧雅静,像一帧倾世的墨笔,美得让人心醉,也让立在台阶上的易朵朵看入了迷,仿佛已身处万丈红尘之外,风烟俱净,不染尘埃。
“当初,我也和你一样,为大自然的雄奇瑰丽而迷醉。”覃文昇清朗磁性的声音,在易朵朵耳边响起,“朵朵,再伟大的生命在自然面前,都显得渺小和卑微。而我们,不过是尘世的流沙一粒,经不起岁月的蹉跎和辜负。所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活在当下,活出意义,才是生命最好的状态。朵朵,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易朵朵沉默地看着远方,一言不发。
“朵朵,我知道你只想问我为什么,你在乎的只是我的态度。”覃文昇苦笑了一下,对着易朵朵伸手相邀,“朵朵,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等她摇头拒绝,他立刻又说:“去了那里,如果你还坚持,我就跟你回去,绝无二话。”
易朵朵微微蹙眉,理智告诉她那个地方一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理由和力量,如果去了,她可能会改变主意。但她实在很好奇啊。真相就在眼前,而她,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
狭窄崎岖的小路像一条草灰蛇线,一直绵延通向山顶。两旁是葳蕤的杂草和疏落的林木,空气中夹杂着野花的浅香,空寂、悠远而深沉。覃文昇在前头,不时拨开一簇杂草或一截垂落的繁枝,好让易朵朵走得更顺畅些。从他对这条路的熟悉程度来看,他应该经常爬上去。只是,山顶上,真的有她想要的答案?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把石头房子踩在了脚下,山路也愈发陡峭了一些。易朵朵完全靠着覃文昇的搀扶,才能喘吁吁地跟着他往上走。嗒嗒的脚步,惊起了草丛里低唱的蛐蛐和悄隐的蝉鸣,甚至有几只碧绿的螳螂跳出来张牙舞爪地拦路。
山风突然一紧,视野突然开阔,一抬眼,就看见落日沉沉地挂在对面的山尖上,有些站立不稳似地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就要跌下去。而一座孤冷清谧被修整得干干净净的坟茔,就那样静静地撞入眼帘。
苍山,孤坟,斜阳,渲染的苍凉和幽寂,令易朵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直到覃文昇掌心真实的温暖传来,她才压下心底惧意,狐疑地看向覃文昇,挑着眉无声发问。
“朵朵,我给你讲个故事。”覃文昇安抚地拍拍易朵朵,指着立在坟茔旁边的一座树碑肃然道:“一个关于承诺的故事。”
易朵朵凝神看去,才发现那棵双人合抱的树干被镂掉一截,露出被风吹雨淋变成灰褐色的树身,上面刻着“慈父高林之墓”,还刻着“父爱永存,师恩永记”字样,落款是“子高峰,乙亥年戊寅月甲午日。”
“故事要从一个人和一所学校开始。”覃文昇拉着易朵朵在草丛里坐下来,清瘦的脸上写满沉肃、敬重和追忆。
“山脚下的那座房子,是贵州遵义市红花岗区金鼎山镇最偏远的小学。而初小文化的高林,就是这所学校唯一的老师。从65年到95年,他的生命和热情,就一直坚守在那里。只为这赤贫的山区孩子能多识得几个字,只为懵懂愚昧的孩子能多知晓一点为人处世的道理,只为期待着这些孩子中或许能有那样的一个人,可以走出十万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这样的愿望,直到高峰的出现,才得以实现。”
“高峰是高林去镇上开会捡来的弃婴。也许是天佑高峰,让他遇见了高林。从此,父子俩相依为命。高峰很聪明,也很好学,在高林的倾力教导下,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区中学。再后来,高峰通过努力,又考上了遵义市第一中学。他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走出深山,比高林只去过镇上还走得远的人。捧着那张录取通知单,高林喜极而泣,嘶声大喊,手舞足蹈、状若痴颠的样子,看得高峰心酸不已。他当着老父的面许下重诺,无论多苦多难,他都要考上大学以报深恩。”
“那一年,我认识了高峰,并跟他同桌。第一次的摸底考试,高峰轻而易举就夺取了年级第一的桂冠,且直到高二上学期都始终保持这个记录不变。只是,天不遂人愿。就在学校将他当做重点苗子培养,他自己也一门心思埋头苦读时,噩耗突传:雨天路滑,高林去接学生时不慎摔落山崖,重伤垂危,命在旦夕!”
“高峰连夜赶回时,高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高峰,一手死死拽着他的掌心不放,一手指着那些哇哇大哭的孩子和眼含热泪的山民,失血的灰白的唇不停蠕动着,眼底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浓浓的眷爱和不舍,有满满的欣慰和期待,更多的,是深深的自责和愧疚。读懂他心思的高峰强压下痛失慈父和不得不放弃梦想的悲哀,紧握住父亲的手,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发下承诺:爸,您放心,我会和您一样坚守在这里,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话音落下,高林如放下千钧重负,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高峰回到了生养他的这座石头房子,安静地承继起了一个人一所学校的生命历程。虽然他甘愿蜗居在这大山深处,但他从未放弃过自己的大学梦。因为,那也是他对高林的承诺。这些年,我跟他一直都有联系。而他,不仅自学完了所有的高中课程,还一直坚持在文字的象牙塔里勤耕不辍。你喜欢的那篇《山月》就是他写的。最近有个文联社邀请他去参加一个文学培训班,并通过关系给他争取了一次今年参加高考的机会。但他信守着自己当年的重诺,坚决不肯在无人接替的情况下擅自离去。”
“所以,你来了?”易朵朵突然插了一句。原本冷漠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是。”覃文昇坦然道:“朵朵,这样的坚守和重诺值得我们敬重。说实话,一开始,我是带着恐惧和疑虑来的。我怕我会耐不得清贫和孤独,我怕我会因为思念捱不得寂寞,我怕我会因为你的愠怒和劝阻而放下这半年的承诺。所以,我不敢跟你直说,也不敢跟你解释。可是,当我真的孤身一人前来,夜晚安坐于这远山的怀抱,看星月在头顶深邃幽谧着,丛林在身边投下黑影幢幢,鸟声和虫语低吟浅唱着小夜曲,风从遥远的山那边吹来,掀起我沉默的思绪时,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思澄明通透无比。原来孤独和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的空虚和内心的困顿。”
“我想,应该还有那些淳朴善良的山民和孩子吧?”易朵朵微微侧身,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颊边投下优美的弧线,像轻舞的蝶翼,娇俏清灵无比。她想起那个背着小山样柴火的曲旺,想起他黑红脸上露出的憨厚和忸怩。想起那一双双满是求知欲望的无邪眼神,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一想到那些孩子和山民,我就理解了高林和高峰为什么会安于一隅,甘愿将他们的一生交付于这方小小的天地。朵朵,请原谅,我没有跟你商量,也没有给你解释……”
“我有生过你气吗?”易朵朵嘟起嘴儿,俏媚地嗔了他一眼。
“呃……朵朵?”覃文昇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狂喜揽她双肩,轻轻拥她入怀。
山风徐徐,夕阳悄然隐逸在对面的山头,一点散淡的光晕斜斜照过来,那座默然肃立的坟茔和树碑,被那一点亮光无限放大,竟而高大伟岸得需要人仰视。
当晨曦点亮山峦,旭日挂上树梢时,赤着双脚背着鼓鼓囊囊布包的孩子们像一只只快乐的鸟儿,陆陆续续自凝烟滴翠的林间钻出来,一边大声叫着覃老师一边飞奔下山。那一道道活泼灵动的身影,是一颗颗希望的种子,是一株株待灌的幼苗,是山间永不停歇的流水,朝着阳光和梦想的方向,一路飞奔。一刹那,小小的石屋被脆嫩柔软的童音填满。
“覃老师好!”“覃老师,我来啦!”“覃老师,给,我爹昨晚猎的一只野鸡,我娘说给覃老师补补身子。”“覃老师,还有我娘亲手采的木耳和长腿蘑菇(鸡枞菌)。”“还有我,还有我,覃老师,我在路上摘的蕨菜和笕菜,可新鲜了。”“覃老师……”
石屋前,覃文昇温和地笑着,一一应对答谢,声音清朗而自信。身后,易朵朵默然听着,不知不觉竟湿了眼睛……
一个星期后,易朵朵拖着个行李箱出现在石屋前。对上覃文昇惊喜而略带疑问的眼神,她展出一个大大的自得的笑容,一闪身,现出微微躬身背着一个超大箱子的曲旺。曲旺黑红的脸上满是汗珠,显见得箱子很重很重。
“我给孩子们带了一些书和文具。还有,我觉得需要给孩子们増设唱歌和舞蹈这两门课程。所以,便毛遂自荐一下,不知道覃老师欢不欢迎?”易朵朵歪着头俏皮地问。
“朵朵,谢谢你。真的。”覃文昇先是愕然,后是释然,继而欣然,他张开双臂,给了易朵朵一个大大的暖心的拥抱,然后对着石屋吼了一声:“同学们,易老师来了,快来迎接易老师!”
“易老师!”“易老师!”话音落下,一群大小不一的孩子涌了出来,惊喜热烈的问候欢呼瞬间把易朵朵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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