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土匪胡子坪的传奇人生片断（下）

春江花月夜

　　　　　　　　　　　八、
　　相安又一年。这年十月，三小姐给胡子坪添了个胖小子，一番庆贺自不待言，也坚定了他扩大队伍和地盘的雄心。

　　招兵买马，练兵习武，胡子坪的队伍个顶个棒。有一个号称“独眼龙”的，枪法数第一，一只鸽子腿上系一寸长的红绳，放飞时，他一枪把那红绳打下，鸽子安然无恙；那山坡上有野兔飞窜，若是上坡兔，他打后腿，让兔子拖着坏腿跑，若是下坡免，他打前腿，让兔子翻跟头。据说那只右眼，硬是练枪法挤兑的时间长了，自然而瞎的。当然胡子坪的枪法就更不用说了。

　　盛夏八月，他一身商人打扮，带两个心腹取道商州，去逛古城西安。城墙高大，军警威武，街道宽阔，着实让这个山里猴开了一番眼界。这天吃罢羊肉泡馍，胡子坪想剃个光头，就摸到一家“快刀刘记”理发店。一个胖师傅帮他冲洗后问道：“先生您要快刀还是要慢刀？”

　　“什么快刀慢刀？”他闷头思忖，又不便多问，怕人笑他没见识，就随口说道：“就慢刀吧。”
“好！”胖师傅拿出一把剃刀，在厚厚的帆布上“啪、啪、啪”磨起来，足足磨有半个时辰。胡子坪对着镜子看得真切，他耐着性子看胖师傅下面的把戏。

　　只见胖师傅一运气，刀片猛地飞到半空，胡子坪倒吸一口凉气，脖子一缩，那肥嘟嘟的胖手已接住刀，寒光一闪剃了一刀；“哎嗨！”胖师傅一声呐喊，刀片又飞到半空，随之胖手又接住，寒光一闪又剃了一刀。

　　就这样一声一飞，一闪一刀，胡子坪的脖子有节奏地一缩一缩，冷汗一阵阵地出。他刀光剑影，血路血河，杀人如麻，从未眨过眼，今天却被这场面镇住了。

　　“妈的，把我们当猴耍！”两个贴身握住枪柄想动手，“别动！”胡子坪用眼神制止住他们。
一个漂漂亮亮，一丝不挂，苍蝇爬上也打滑的光头拾掇好了，活做得就是利索。

　　“啪！”胡子坪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块大洋按在胖师傅手中。“太多了，一块就够了。”胖师傅不解，但还是不由自主接住了。　

　“且慢，”胡子坪说，“我把这一摞大洋放在您老的脑袋上，让你的徒弟一个个给你拣去！”没等胖师傅醒悟过来，胡子坪从腰里掏出短枪，瞄准胖师傅的头。
　　胖师傅吓得脸煞白，禁不住浑身乱抖。“不许动，我的枪法和你的剃头手艺一样利索，你看着！”说着，“叭”地一枪揭去一个大洋。“叭、叭、叭”准确无误，一枪一个，胖师傅吓傻了，象一根木头一样戳在那里。

　　枪声大作，警察跑来了，看到这场面，也吓傻了，忘了维持秩序。等到醒悟过来，胡子坪已带着贴身保镖一溜烟跑出西安城，星夜赶回伏牛山了。

　　　　　　　　　十、
　　由于那次胡子坪不配合，放走了贺龙红军，刘大麻子受到上司谴责，几经走动，才保住了均州县长的位置，但对土匪女婿是又气又恨又没办法。只是由三小姐每年来回走动几次，互通消息。有时也把儿子胡武留在娘家住一段。胡武4岁多了，三小姐教他识文断字，十分机灵可爱。三小姐每次回娘家，都由警卫队长白虎陪同。

　　胡子坪招兵有个特点，贼眉鼠眼、蔫不拉饥，或者邋邋塌塌的一概不要，他专挑那些高头大马的硬汉子、棒小伙。这白虎就长得有点人样子，虽然家境贫寒，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论干多重的活，一张秀气的娃娃脸总是红润润的，招人喜爱。二十七、八的年纪正是青春旺盛期，但对于文静的三小姐、俊秀的小翠从不敢多看一眼。警卫班的其他后生都讥笑白虎：“你呀，白当警卫队长了，那两个宝贝蛋，要是我们十眼八眼都看不够呢，人家一个媚眼丢过来，还能壮我们的贼胆呢。”白虎总是一笑了之。

　　这几年总是由白虎陪着三小姐走娘家，来回还要到荆紫关，梅铺逗留一下。白虎对三小姐总是精心伺候，十分妥当。三小姐对白虎也有怜惜之情。

　　阳春三月，万木复苏。一路上，迎春花黄灿灿，山丹丹红灼灼。告别均州踏上归途，三小姐抬起毛毛眼盯着白虎说：“咱们不要急着赶回，听说荆紫关西边有个浪河街，住着三省人，说着三方口音。早想去看看了，这次顺路你陪我走一趟，如何？”

　　白虎低眼看去，三小姐脸蛋上飘起两朵红云，饱满的胸脯一起一伏，浑身洋溢着少妇特有的美。白虎心头一颤悠，一股异样的热流通过全身。

　　黄昏掌灯时分，他们在浪河街河南店里登记了两个房间。白虎端了一盆热水放在三小姐房间就退出，自己也打水洗了脚，准备睡下。这边三小姐小声喊：“白虎，你过来，嫂嫂想给你说句话，”

　　白虎犹豫一下，推门进去。谁知一进门，三小姐就把门拴上，一下子搂住白虎脖子：“好兄弟，别苦了自己。你哥是个粗人，嫂子喜欢你！”白虎一阵迷乱，丢失了自己。三小姐美丽的呻吟，淹没了白虎。

　　第二天一早坐马车回黑龙镇，三小姐肆无忌惮地靠在白虎宽厚的肩膀上又做白日梦了。暖暖的春阳，活泛的桃花水，翠绿的小草在春风中摇曳。

　　　　　　十一、
　　深秋时节，胡子坪开始准备漫长的冬季里几百号人的粮草了。票绑了无数，放了无数。连年大旱，地主老财也有告急的，纷纷给佃户加粮加款。起初胡子坪打富济贫，老百姓暗暗称道，后来手下人乱杀无辜，搞得鸡犬不宁，老百姓就怨声载道了。土匪劫人，官府欺压百姓，形势愈来愈糟。

　　这次，胡子坪已出去偷袭五、六天了，不见音讯。三小姐、小翠相互探问、安慰，天擦黑就大门紧闭，流动哨不断。秋雨连绵，秋夜深深，平静中含一丝闷哑。三小姐和管家、带班的打了几圈麻将，就早早睡下。

　　就在这一夜，胡子坪火并了一个百十号人的土匪窝，获得白花花银元六、七千块，收缴枪支200多支，其中还有30多把德国造的快短枪。这是土匪窝里的老三嫉恨老大占了本应属于自己的黄花闺女，而差人密告胡子坪的。

　　端了一个土匪窝，胡子坪很高兴，率众连夜赶回，许愿兄弟们说：“走，回家让你嫂子给咱们唱几段郧阳情歌，让小翠给咱们煮酒喝！”

　　早想看看军营中两个漂亮脸蛋过眼瘾的杆子土匪们，一个个兴奋异常，恨不得即刻跨进门。在往日的酒宴上，平时喝了两盅的老二、老三，还敢当着胡子坪的面，捏一下两个宝贝的脸蛋、屁股蛋，只差一张臭嘴贴上去。这时胡子坪总是大度地一笑，他了解这些四野漂荡的流民们。但平常时节，慑于胡子坪的威严，还没有人敢放肆。

　　胡子坪在弟兄们的簇拥下，推开大门，跨过石板庭院推开自己的房门。他和兄弟们傻眼了：三小姐和白虎赤条条拥在一个被窝。

　　胡子坪抹开雨水冲刷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沉默，巨大的沉默。恐怖笼罩着每个人的心，两个人在火把的映照下不知所措地抖成一团。

　　“子坪，不怨白虎兄弟，是我招惹他的，饶了他吧。”三小姐凄艳的声音。
　　“子坪，饶了姐姐，我求你了。”闻声赶来的小翠抱住胡子坪的腿长跪不起，不住地哀求，“其实，你不懂女人的心。”小翠泪水涟涟说着。

　　“大哥，饶了嫂子吧。”扑扑嗵嗵，大家齐跪下了，一片男子汉的唏嘘声。

　　“杀了白虎，杀了白虎！”有几个后生红着血眼，虎视耽耽，拔动板机。

　　“别动，看我的！”胡子坪掏出手枪，背过脸去，“叭－－”

　　　枪响了，床上的女人惨叫一声，翻动了一下，白虎随即昏了过去。

　　　　　　　　　　十二、
　　风雨飘摇，时间到了1940年，抗战已进入第四个年头。中国军队进行了著名的襄樊战役，抗日名将张自忠战死枣阳，举国震惊。日军乘胜攻战西安，在大秦岭北，黄河岸边的灵宝函谷关，遭到中国守军的顽强抵抗，被钉在潼关关前一步也过不去。

　　日寇同时又想打通大秦岭南的襄樊，取道汉水、安康、汉中，直插西安，腹背进入中国腹地。无奈山大水急，损耗过大。于是取中间路，由南阳进发，从西坪进山沿丹水西行取道商州，从黑龙口下山直逼西安。

　　胡子坪接到商州专署急令，接应内乡、淅川守军，把好三道防线。胡子坪速电告：一千个弟兄调一千杆枪就是了。枪支弹药火速运递西坪。胡子坪在镇东头当年的戏院建起了指挥部。当地富豪乡绅包括贾财旺都设宴款待。

　　胡子坪黑着脸在大戏台中站定，对着台下吼道：“乡亲们，兄弟们，小日本杂种要来进犯，撞到咱们枪口上，让他妈的都去见阎王！乡绅们，我胡子坪报答大家的时候到了！”

　　“誓与守军共存亡!”贾财旺也跟着喊到。

　　接着是修筑工事和掩体，一千号弟兄把守三个方向的路口。当日本人的太阳旗一出现，没等他们看清，这边就较上劲了。以逸待劳，一枪一个准。后来日本人抬出了大炮，炸得胡子坪的人马血肉横飞，但没有一个人后退。

　　直到第二天黄昏，打退了敌人五次冲锋。最后子弹打光了，胡子坪就率残部和敌人拚开了刺刀，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白刃战。

　　等到商州民团赶来时，一千多号兄弟只剩下几十个。白虎在这场战斗中打得特别英勇。他始终不离胡子坪左右，瞄准敌人一枪一个，一枪一个，弹无虚发。最后敌人一颗流弹飞来，他猛扑到胡子坪前面挡住了。胡子坪的牙巴骨都快咬碎了，他率领剩下的几十号人嗷嗷叫着和敌人硬拚。

　　一场恶战结束了。胡子坪扶起白虎，泪流满面：“好兄弟，你嫂子和你好，值啊!”

　　当日寇得知沿丹水还有十二道防线，而在第三道防线就领教了个够，从此放弃这条便道，又缩回南阳城里。

　　　　　　　　　　　十三、
　　胡子坪西坪一战出了名，战绩上了重庆的中央日报。“硬汉胡子坪”，还配有一幅战火烧黑脸膛的照片，透出几分英俊。商州专员请他搬出黑龙镇，任命他为商南县长兼民团团长。小股土匪纷纷归顺，更奇的是汉口一名青楼女子，刚烈心肠，自赎本身，不远千里投奔胡子坪，愿伺奉英雄，结秦晋之好。

　　胡子坪的队伍很快又扩展到一千多人，营长、连长，头头脑脑又封了一大堆。

　　胡子坪又纳了两房姨太太，手下把兄弟也纷纷效仿。“我们是正规军，捧皇粮的！”欺民女、霸人妻的事也屡屡出现。

　　“老子血战西坪，腥气味还在呢。”一营长说。

　　“要不是老子，日本人的铁蹄踏上你们的肚子，可不是好受的。尝尝你们的鲜是抬举你！”二营长对掳来的良家女子吼道。一时间惹得鸡犬不宁。老百姓怨声载道。胡子坪打日本人的光辉形象在老百姓心目中荡然无存。

　　　　　　　　　十四、
　　话说那青楼女子，虽也是水蛇腰、毛毛眼，初来乍到变幻着花样，着实让胡子坪销魂了一阵，但七七四十九招，总有尽头。时间一长，胡子坪就厌倦了，他想起了温柔娴静的小翠。

　　这青楼女子初来商南，四面青山，一条碧水，对她还有吸引力，时间一长，也就厌倦了。这里没有大场面的灯红酒绿，没有精美的歌舞楼台，更没有大把花钱的畅快和争风吃醋的快意，夜里直喊胡子坪没劲。

　　一来而去她瞄上了自觉够味的三营长。这三营长便是当年在西坪镇帮胡子坪一起绑票贾财旺的那个黑汉，他和胡子坪可是掏心掏肝的兄弟。

　　这女子使出风月场上的千百种花招，硬是把三营长这个40出头的硬汉给俘虏了，忘了兄弟情谊和家眷老小。

　　当某夜青楼女子一丝不挂地接受三营长的洗礼时，同样撞在胡子坪的枪口下。“叭－－”一声枪响，一声呻吟。“享你的艳福去吧，小山沟浮不动你这条大鱼！”“大哥，我……”，三营长羞愧难当耷拉下脑袋。

　　　　　　　　　　十五、
　　1947年胡宗南把刘、邓大军围困在郧阳南化塘，胡子坪作为民团团长，也参与了围剿，手上沾满了人民的鲜血。

　　1949年我解放大军赶走胡子坪，解放了商南县。胡子坪只带小翠和三营长，潜伏回瓦房乡一个溶洞里，乔装行医。夜里活动寻找食物，白天则藏匿洞中。有一天三营长外出被农会发现，百般审问，一口咬定是一个人逃窜。最后被愤怒的农会乱棍打死，但至死没有供出胡子坪。

　　后来解放军一支部队进山剿匪，团部扎在淇河上游的狮子坪街。团长是十年前在西坪大战中，曾协同抗击日寇的共产党游击队队长张勤。张勤了解胡子坪的功过是非，贴出布告说：“只要出山，供出藏匿的土匪和枪支弹药，胡子坪可以得到宽大处理，在民主政府任职。”小翠给胡子坪通了信，胡子坪又托人捎信给张团长，愿前往请教。

　　于是，张团长派一个班的兵力，找了4名轿夫接胡子坪归顺共产党。

　　这天胡子坪非常高兴，一大早洗漱完毕，穿上长袍，戴上礼帽，坐在有凉篷的轿中，沿淇河溯源而上。薄暮时分，到达50里外的狮子坪街。

　　张团长得到飞马来报，率队欢迎。揭开轿帘一看，啊，胡子坪已脚手冰凉，端坐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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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冰

情节曲折起伏，人物形神兼备，用语简练老到，在特定的历史背景，矛盾冲突激烈展开，有特殊的历史意味在内。

描写上白描与细描相结合，小说写作技巧十分圆熟，有幸读到！

春江花月夜

这是个真人真事呢。就是缺乏细节，要不可写成一部长篇。再一个毕竟是土匪。听老百姓口头讲的。

苏冰

我觉得这样已经不乏细节描写了，行文很紧凑，做成长篇应该可以延伸拓展开来，只是要保持这样紧的节奏就要费一番心思了，期待中，不妨写来……

南岸

我们这里有一个土匪刘黑七，两个作家写成了长篇，你的这个完全可以写一个长篇的！再说，中国小说写土匪的不少，而且大多是好作品。学习。

春江花月夜

谢苏冰和南岸的阅读和鼓励！说说算一遍吧，哪有写长篇的时间和功力呢？有机会能把这篇的断茬的地方和显得生硬之处磨合一下，使之圆润一点就不错了。写这种东西，让人觉得痛快之处也就是土匪活得比常人爽，不论生死善恶都利索干脆，痛痛快快而已。迎合现代人生存之累那种心理。

葛瑞英

好着呢！史事钩沉，文笔老道，又是高手，学习了，问好！

一楠

有着大量的史实，叙述的很有章法，很有传奇色彩！不错！

春江花月夜

谢瑞英阅读，岂敢，应该向你学习啊，问好！

若荷

是一篇很不错的传奇小说，史料的真实和掌握值得我们学习。问好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

谢谢你把标题改正，感谢你在深夜还在为大家服务，真的好感动，问好了！　

春江花月夜

写成很长时间了，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发在这里，受到大家的鼓励，很高兴。中财也是个检验自己作品的地方，拿不准的东西，听大伙说说，很受启发。感谢你们的辛勤工作！问好！

一楠

最初由 春江花月夜 发表
写成很长时间了，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发在这里，受到大家的鼓励，很高兴。中财也是个检验自己作品的地方，拿不准的东西，听大伙说说，很受启发。感谢你们的辛勤工作！问好！

上下贯穿，仔细品位，却是一篇不错的传奇故事，精华祝贺！

叶一帆

具有评书语言的丰富流畅之特点。是个不错的评书话本。
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