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脏手指，绿盖子

扶桑六指

脏手指，绿盖子
文/王富中

　　江风很急很冷，我把衣领竖了起来。紧跟着，大雨又铺天盖地的撒了过来，我从甲板上跑到船舱里，船舱里很是拥挤，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前段时间大船失事的事情。我突然之间恐惧起来，船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颠簸起来的，我知道，风浪起来了。我把自己抱紧，刚刚站在甲板上被雨水打湿了的衣服冰凉的贴在我的身体上，我有些惊慌的哆嗦了起来。

　　我找了一个人稍稍少的角落蹲了下来，并开始诅咒这样的鬼天气。我无比的后悔坐船回重庆，而且更为可怕的是，那多的人围在一起谈大船失事，我是知道的，这样的天气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不会游泳，我虽然生长在长江边，但是我害怕水，那些浩瀚的江水每一次都是那样的无情，多少次，它淹死了我多少的同胞，毁掉了我多少的家园。船颠簸得越来越厉害了，我有些偷透不过气来。

　　“文静。”我听到有人在船尾大声的叫我。在这船上居然还有人认识我？我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做在那里，雨好象又停了下来，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面容。我想他也许是在叫别人。

　　“我是江流啊！”他好象还在抱怨我不记得他了，并且使劲的向我招手。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肯定他是在叫我。

　　我走过去。雨已经很小了。重庆的夏天就是这样，即使是在夜里，雨来和雨去都是这样的迅速，只留下丝丝点点的痕迹，让你去琢磨。我在他的对面坐下来。他什么也不说。坐在黑暗里看我。我努力的打量这个年轻的男人，可是记忆里搜索不出来任何有关的东西，他的眼睛和黑夜一样暗淡无光。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江流？江流又是谁？

　　“好久不见了，真没有想到在这船上遇见你。”他说。

　　“就是啊，好久不见了。”我也这样的说，我不希望他看出我认不出他来，这是很不礼貌的。就这样，我一边努力的回忆这个叫江流的年轻男人，一边有一句无一句的和他搭着一些捉摸不到边际的话。我注意到他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有的时候，我不得不放弃我对他的努力搜索，而去想他说的话，这个叫江流的年轻男人让我把恐惧抛弃到了一边。船还是有些颠簸，但已经很平稳了。雨也完全的停了。

　　时间过的真是快，朝天门的灯光已经可以远远的看见了。我知道丈夫在码头上等我，我应该这样给他介绍江流呢？对了，也许丈夫本就认识他，他也就认识了我，而我还不认识他，说不定我们也匆匆见过一面，但是这样的见面对我来说就等于不见，我的记忆老是不怎么的好，这是所有的朋友都知道的。就在快要下船的时候，我对江流说：“你到哪里？一起走吧？”他摇头说：“不了，我还有事，替我问候你的丈夫。”然后他递给我一个包裹。我慌忙的推却，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时候我听见了丈夫的喊叫声，他在码头上大声的叫我：“文静，文静。”我找到他后努力的朝他挥手。我转过头去看江流，可是我怎么也找不着了，他送给我的包裹还在我的手上，我没有时间来想他去了哪里，就被人流挤下了船。

　　丈夫拿着伞在码头的出口处等我。他一身的黑衣服，他就这样，一年四季都是穿着一身的黑，我老是说他，你这样会给人压抑感的，可是结婚怎么多年了，他还是老样子。我走近他的时候，他看见了我手中的礼物，就说：“怎么，还给我带了礼物啊？可是你这样的包装实在是难以让人接受。”我这时候才来注意这个包裹，这个叫江流的年轻男人在船上送给我的东西竟然是用一张很脏的牛皮纸包起来的，很黑很厚的那种。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我问丈夫：“你认识一个叫江流的人吗？我在船上认识的，他认识你和我，但我不认识他。”

　　丈夫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也不认识啊！他认识我？”

　　“是啊，还叫我替他问候你呢！”

　　“那就怪了。我不认识一个叫江流的人啊！他有什么特征？”
我这时候猛然间想起来，对的，就是那双手，他给我礼物的时候他的那双手，竟然是那样的焦黑，好象被大火烧了一样。我仿佛闻到了一股被烧焦的特殊的味道。但是我不敢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之间感觉这个叫江流的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他，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了，是的，我为什么不仔细的想他的眼神呢？从我们谈话开始，他的眼睛就是那样直直的望着我，好象有什么事情要企求我一样，但是最后又没有开口，那么他最后给我的这个包裹说不定就是要我给他的什么帮助的一个提示，我不能够把这个包裹给丈夫，男人都是多疑的。

　　于是我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比较年轻，你应该认识的，可能是你工作上的同事说不定呢？你仔细的想想。还有你看，我给素芬的这个礼物够特别吧？”

　　丈夫笑了笑，说：“管他是谁呢？只是你这个礼物，肯定要让素芬惊奇的。走吧，回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了。但我还是没有一点点的睡意，也许是我出去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一躺上床，丈夫就急着要我和我亲热。可是我没有任何兴趣，我的兴趣全在那个包裹上，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呢？那个叫江流的人怎么会认识我和丈夫，而且，我们都不认识他？他真的是需要我的什么帮助吗？我能够为他做什么呢？还有那双手，那双焦黑的手，他递给我包裹的时候我看见了，那双手是可怕的，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阴谋？

　　丈夫把手放在我的肚皮上轻轻的抚摩，我知道他是想要一个孩子了。结婚这么多年，最开始是我想要孩子他不想要，现在是他想要而我又不想生了，我害怕那样的剧烈疼痛。

　　“这次出去玩的开心吗？”丈夫问我。

　　我点头，继续沉思在那双手里。丈夫看出来一些什么了，他知道我现在心不在焉，也就失去了亲热的兴趣。

　　“为什么想着坐船回来呢？坐船真够受的。”他又问我。

　　是啊，为什么我要想起坐船回来呢？我自己都不知道了。在武汉上的船，我知道的。我在黄石玩了整整的一周，应该是这样的，这是愉快的一周，我遇到了老同学张文，他在那里做一个什么科研调查。我为什么要去黄石呢？真是奇怪，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我这该死的记忆！但我还是记得张文向我问过素芬的情况，我知道他还惦记着她，这么多年了，他都还是对她情有独钟，这真是难得，他还一直单身，可是素芬连孩子都五岁了。我为什么要坐船回来呢？我忘记了，我不记得了，我怕水，我一般是不坐船的，除非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

　　那天晚上，我还是和丈夫亲热了。我不想他因为我的某些原因而压抑自己的情感。我是爱他的，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过。可是我不想要孩子，那样的疼痛肯定会让我死去的。我去了黄石这么久，为了丈夫，我还是装得很热情，虽然我并不想做爱。

　　第二天我睡的很晚才起来，丈夫早就上班去了。他把我的早餐放在客厅里，走的时候我听见了他启动车的声音，但是窝在床上就是不想起来。后来我又睡了过去，大概这一次外出我是真的劳累了，再加上我昨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眼睛里老是那双手，来来去去的。但这一次睡的很香，梦都没有做。

　　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我坐起来。这时候电话响了，是丈夫打来的，他催我应该起床了。我微笑，并且很是甜蜜。他对我还是和当年结婚的时候一样。我想今天晚上一定要去买点好的做点好的，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吃的是什么。

　　我打开电视，这时候刚刚在播正点新闻，一家四个人全部遇害了，凶手是送了一个包裹给他们家，包裹里面是一个炸弹，他们一家子兴高采烈的打开的时候全部遇害，警方目前正在努力的抓捕凶手，根据邻居说，他们看见了那个送包裹的年轻人，不高的个子，双手都戴着黑手套，眼睛很让人害怕，警方提醒大家要注意这个年轻人，他可能有暴力倾向，以杀人为乐，有严重的精神病，希望大家提高警惕，此人很是狡猾，做案后连指纹都没有留下。

　　我猛然间想起在船上那个叫江流的年轻人，还有他送给我的那个包裹。我的天啊！我这时候叫起来了。我和丈夫都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呢？而且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又很快的消失了。还有，他的那双手，说不定也是戴着黑手套。那么，那个包裹？我不敢想下去了。

　　我翻身下床，给丈夫打电话。

　　“你快回来，我们家里有炸弹！”我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样。

　　丈夫也很是惊慌。他叫我迅速离开屋子，然后他报了警。丈夫赶回来的时候，我穿着睡衣站在我家下面的马路上，惊恐的抱住自己的双肩。我一看见丈夫就扑到他的身上哭了起来。他问：“炸弹在什么地方？”

　　“就是昨天我拿回来的那个包裹，那里面装的就是炸弹。”

　　“怎么可能呢？我去看看。”

　　我拉住他，不允许他上去。

　　警察这时候到了。同时来的还有一些排爆专家。

　　“小姐，请你镇静，不要怕不要慌，你告诉我们炸弹在什么地方？”一个警察很细心的问我。但是看得出来他也很紧张。

　　丈夫搂着我说：“是这样的，昨天一个神秘的年轻人给了一个包裹给她，我们都不认识这个年轻人。而且这个年轻人和电视上的系列爆炸杀人案的特征很相似，她刚刚给我说好象也戴着一双黑手套。”

　　警察马上就重视了起来。这是个不小的案件，我看见他们一边紧张的请示上级，一边和排爆专家紧张的讨论着什么。最后，排爆专家和一些警察上了我们的家。我和丈夫被留在了下面，不允许上去，我也害怕上去，也不准许丈夫上去。

　　大概二十分钟过后，排爆专家和警察都下来了，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丈夫把他的西装批在我的身上，所有的人都站在警戒线以外，大家又都好奇又都害怕。

　　“是虚惊一场。”排爆专家说，“那不是什么炸弹，只是一个盖子，铜的，大概年代很久了，已经生出了铜绿，好象是一个绿盖子，以后你们不要大惊小怪，你们自己上去看看吧。”

　　警察很快就走了，那些警车的长笛声也让我害怕。

　　丈夫陪着我上楼。我还是很害怕，我想也有可能是那些警察弄错了。我深刻的记得那双手，就是那双戴着黑手套的手。

　　丈夫把我扶进了房间，给我倒了杯开水。

　　“你不要想的那么多，要不要我打电话给素芬，叫她来陪陪你？”
　　
　　素芬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什么事情都很相信她。

　　我摇了摇头，说：“我们去房间里看看那炸弹。”

　　丈夫把我抱住说：“不是都说了吗？把不是炸弹的嘛。只是一个铜盖子。你放松一些。”

　　我和丈夫到放着炸弹的房间里去，包裹已经被拆开了，那张很脏的牛皮纸散乱的堆在那里，好象在嘲笑我一样。那个绿色的东西也在那里。丈夫走了过去，把那个绿色的盖子拿了起来说：“这就是你说的炸弹？”

　　“是啊，就是那个叫江流的年轻人送给我的。”
　
　　“这怎么可能呢？”丈夫摇了摇我的头说，“你怎么了？这是你去湖北黄石的时候带走的啊？难道你忘记了吗？我还说你怎么想起要带这个东西去，你什么都没有说，那晚上还一直生我的气，第二天你就带着这个东西走了啊！”

　　是这样的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这明明是在船上那个叫江流的年轻人送我的啊，怎么可能是我去黄石的时候都一直带在身上的呢？不可能，他肯定是在骗我。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呢？难道这个已经有了铜绿的盖子还隐藏着一件关于他的秘密？

　　我不相信他的话。我得把他的秘密挖掘出来。

　　下午，素芬过来了。我知道是丈夫打电话叫她过来的。我看着这个我一直相信着她的朋友和丈夫之间说起话来那样的顺当，好象什么事情都很和谐。我不得不怀疑我交友的判断能力了。可是，我是多么的伤心，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深爱着的丈夫。

　　“素芬，你看，我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她说绿盖子是别人送给她的，而且还说是炸弹。你还记得吗？那场大火，这个绿盖子就是那场大火后我给她的，怎么可能是别人送给她的呢？你还记得那场大火吗？那场大火有多么的可怕啊，我把她从火堆中救出来的时候，她的手中一直都紧紧的握着这个盖子，一直到医院醒过来后都还在手上，我想那肯定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了。你还记得吗？那场大火烧死了那么多的人，你也在场的，我把她抱出来的时候，你站在那个角落里大声的恐惧的哭，你还记得吗？”丈夫说。

　　“我怎么会忘记呢？”素芬说，“我怎么也不会忘记的，那场大火烧死了那么多的人。”我看见素芬哭泣了起来。

　　这一刻我才知道他们并不是我想象里的那样的。我走过去抱住她。她更加大声的哭泣起来。可是他们说的什么大火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后来结婚的时候。”丈夫接着说，“结婚后她都一直把这个铜盖子保存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接着，他对着我说：“你还记得那场大火吗？”

　　我摇了摇头。素芬就急了起来，她一把把我抱住说：“你是怎么了啊，你怎么可能忘记那场大火呢？那场大火烧死了那么多的人，江流也被烧死了啊！你还记得江流吗？”

　　是的，我还记得江流吗？


于2004.12.26上午---------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一楠

小说不错，但非首发。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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