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卖糖球

王坚平

　　街道上静极了，雪花懒散地飘着，落在老朱的灰发上。老朱一手推车，一手握着糖球杆，躲进法桐的裸枝下，不时地朝糖球上吹气，生怕沾了雪水。

　　老朱有些后悔没听女人的话，这么冷的天，傻子才来买你的糖球。草头上那50支糖球更鲜艳了，像盛开的朵朵芍药花。老朱早上本不想出门，腰见了风就疼，热炕实在恋人啊。可蘸好的糖球，放在家里不能孵钱。没钱，儿子小瓜就上不成学。小瓜脑筋灵啊，要是苍天有眼，能读完中学，就不愁没事做，家里的饥荒总有堵上的那天。眼下种地不赚钱，去年那两亩西瓜，个个油亮硕大，卖不动，全烂在地里了。秋上，一亩姜也邪门了，那么鲜嫩的东西，才两角钱一斤，自古说“姜够本”，也成了混话。老朱想不通，现今咋就不让人卖血了，自己就身上的血还足，抽两管子，回家睡一觉，又生出来，就不愁小瓜不成人。想起儿子，老朱的糙脸上有了光，骂了声天，你冷吧，老子不怕！

　　有人从前边走来，老朱心里一敛，他数过，今日打他眼前走过了38个人，有个老太朝他一笑，8人瞅过他的糖球，单没碰上个嘴馋的。老朱朝路心挪了小步，那人有点疑惑，像躲一块木桩，绕身而过。雪扑上他的额，渗进了皱纹，凉凉的。起风了，老朱缩了缩脖子，觉得眼前有点模糊，眼珠子都要被冻凝了。

　　失望的当口，老朱听到一阵朗朗的笑。两个姑娘在雪里撒欢，她们的嘴唇比糖球还红。黄头发蜻蜓点水似地停了一下，说我流口水了。黑头发回过头，问多少钱？老朱嘴不利索了，揸开手掌！俩姑娘站了站，仰起粉脸，雪花穿过糖球，落着长长的睫毛上，痒得咯咯笑，像对小燕子。四毛吧！姑娘讨价。老朱咳嗽着，舌头拙的像吃了个涩柿子，说你跟俺计较啥？酸楂来的贵啊，你看多厚的冰糖！一支就挣你这毛钱。老朱本想开个吉市，可昨天夜里，老婆蘸糖球时，烫坏了手，去村里买了药水，一下就花去了三块多。早上路滑，他又将车骑进沟里，为保糖球，裤子都让树茬划破了。他又罗嗦道，要不我也卖了，车链子断了，还没钱修……他的鼻涕流下来了，在雪中像条丝线，随风飘悠。俩姑娘尖叫着，跑得比风还快。

　　老朱肚里咕咕叫了，天灰蒙蒙的，他想怕是半晌了。肚子从没这么不争气过，他从兜里摸出个黄饼子，硬硬的，像个铁蛋，啃一小口，牙不中用了，牛反刍似的，总嚼不烂。他四下望望，想要有口热水就好了。

　　不远处有家饭馆，老朱送小瓜来城里上学，曾带他到过那里，一碗拉面两块钱，老朱要了一碗，对小瓜说，爹胃口不好，吃不得这个。小瓜吃出了一头汗，老朱在一旁看着，吸着烟锅，想小瓜要出息了，咱再进了这个门，甭说拉面，荤的也敢点。小瓜一抹嘴，要倒掉碗里的汤，老朱急了，一把夺过来，咕咚咕咚喝下肚，辣辣的，呛得他咳个不停，还是觉得香极了，要不是有人窃笑，他想舔舔那碗底的油花。

　　老朱嗅着缕缕香气，腿不由走了过去。到了门前，他才醒过来，想咱自小不是馋人，都怪离饭馆太近了，呆的不是地方。他推车走着，想学校快放学了，去那边转转，兴许还能见到小瓜。小瓜好久没回家了，也不知会不会冻着。

　　学生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欢叫着从校门里涌了出来，把天上的雪都要烘跑了。前头过来几个半大小子，老朱觑着眼，看谁都像小瓜。有个女人迎面走来，老朱想给她躲道，脚下一滑，摔了个仰八叉，糖球碰在树上，像放了个花炮，红光跳动着，哗啦散落了一地。老朱想爬起来，车子压在身上，车子上还躺着一个人。老朱不知那人是不是小瓜，就听到一阵骂。老朱挣扎着坐在雪窝里，想说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出口伤人？他看见那小子腿上流血了。老朱说，孩子，你甭骂，车子撞了你，就是我撞了你，我不赖帐。受伤的孩子站了起来，瘸着走了两步，一群人就围了上来，一齐嚷，上医院，先让他把钱掏出来！老朱站起来，吐了口嘴里的泥说，我没钱，可家不远，三里路……没等说完，人群又嚷，甭奸猾，想金蝉脱壳啊！

　　老朱懵了，突然想起了小瓜。说小瓜是俺儿，跑了和尚，走不了庙呀！受伤的孩子说，你是小瓜的爹？顺子，去把小瓜找来。
小瓜来了，老朱两眼潮了，说今日爹不该出门啊，都怨我不长眼……人群哄地笑了，说小瓜，你跟你爹挺像的。受伤的孩子说，小瓜，你爹卖糖球也不选个地方。小瓜说，他哪是我爹？是俺街坊。小瓜冲老朱瞥了眼，责怪道，叔！撞了人还乱说，不就是赔几个钱嘛？老朱的脸红了又白，差些栽倒。他听有人喊，果然是个赖人，把车子留下，让他回家取钱去。

　　老朱在路上踽踽着，雪停了，风刀子一样在脸上刻着。他想回家先把酸楂粜了，人穷，不能欠人家一分药钱。又想小瓜就是脸皮薄了点，要不，不会不认我这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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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人忧天

老朱在路上踽踽着，雪停了，风刀子一样在脸上刻着。他想回家先把酸楂粜了，人穷，不能欠人家一分药钱。又想小瓜就是脸皮薄了点，要不，不会不认我这个爹。

中规中矩的小小说。感觉不妨试着把结尾处理的更加突兀些。

一楠

小说营造的氛围异常沉重，把一个处在底层的小人物的形象刻画得真实感人！

000

　　看得人很心酸！这样的爹爹，这样的儿子……儿子虽说不懂事，无意中伤害了老人，可这更加揭露了残酷的人性在现实中造成的影响力。友情提示：文中有乱码。新年好！

王坚平

最初由 杞人忧天 发表
老朱在路上踽踽着，雪停了，风刀子一样在脸上刻着。他想回家先把酸楂粜了，人穷，不能欠人家一分药钱。又想小瓜就是脸皮薄了点，要不，不会不认我这个爹。

中规中矩的小小说。感觉不妨试着把结尾处理的更加突兀些...

多谢建议，问好。

王坚平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小说营造的氛围异常沉重，把一个处在底层的小人物的形象刻画得真实感人！

呵呵，小人物写小人物，就得心应手多了。谢谢点评。

王坚平

最初由 000 发表
　　看得人很心酸！这样的爹爹，这样的儿子……儿子虽说不懂事，无意中伤害了老人，可这更加揭露了残酷的人性在现实中造成的影响力。友情提示：文中有乱码。新年好！

向你问好，诚谢你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