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殘 缺

若荷

　

　　　大概世上的人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想得到，去留恋或者占有，以为那才弥足珍贵，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林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比如那时，媛在身边的时候他并没有珍惜，可当她终于出走以后，林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彻骨的疼痛。

　　林和媛结婚已两年多了，在这两年多的日子里，林曾无数次想到过离婚，林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或许是从结婚那天开始，这让他非常痛苦。每当面对妻子，林就觉得十分愧疚。更让他难受的是，他还没有将这个计划变成现实，妻子却先他提出来了。

　　在妻还没有提出分手之前，“离婚”两字一直像蛇一样缠绕着他，只是妻不知道，林默默忍受罢了。这个来自农村，身材姣小，却性格倔强的女孩，自从嫁给林之后，对他体贴入微，对长辈尊从孝顺，做家务有条不紊，灶上灶下，缝补浆洗，无一不精，深得母亲的欢喜，林的妈妈说这是女人的福气，也是男人的福份，无数次劝他好好珍惜。林知道母亲话里有话，只是没有理会。

　　林也知道，媛温柔、善良，善解人意，但他已习惯了那种放荡不羁的生活，结婚只是改变一下生活方式，不可能改变一切。面对世界太多的残酷，媛如一道穿流污浊仍清澈见底的小溪，静静的释放着女性的爱与温柔。在林的眼里，媛就是他的一个反面镜子，一览无余地照出了他的阴暗心理，林便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自卑，使他不敢让媛走进他的心底。结婚两年多来，林之所以一直都想离婚，就是因为以上原因。如果不是另一个女孩的出现，林是不会与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妻子离婚的，尽管他对媛不很满意。呵，不，林从来就没有想过真的与媛离婚，好像是这样的，林认真的思考过，发觉这是真的，林目前的行为，纯粹是一种自虐。

　　那个女孩是林的大学同学，在大学里就已确定了恋爱关系，毕业后，分配在不同的单位工作。林在征得两家父母的同意后，购买了一室一厅的楼房，并装修一新，单等女孩出嫁了。谁知，林的计划还没有落实，女孩那边就发生了变化。女孩失踪多年的一个伯伯突然从海外回来了，从此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女孩的家在一个比较闭塞的小城，那里经济比较贫困，海外伯伯的归来无疑给女孩的家人带来新的希望。果然，两个月后的一天，林收到女孩一封信，说因为各种原因，她不能和林结婚了。林问到底是什么原因？女孩说，也没有什么，她的大伯伯想带她出国，也许就留在国外不回来了。

　　林看完信，气得浑身颤抖，一下把那封信撕了个粉碎！

　　林从那天开始喝酒，而且不醉不归。林的母亲不劝，也不多言，只是在儿子每次酒醉之后，默默地帮儿子擦洗身上的秽物。她知道，儿子正在经受着失恋的打击，如果再横加指责，儿子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心中的伤口才慢慢愈合，他不再酗酒，也不轻易再因女孩伤心，仿佛一颗心早已麻木了。这时候，林的妈妈托人给林介绍了一个对象，一个家在农村，刚刚护校毕业，因为找工作等各种原因想留城里的女孩。如果找个城里的婆家，户口就可以留下来了，这样，她可以在城里某个医院找一份护理工作。这是女孩的梦想，每个女孩都曾有过梦想，当梦想还有一丝希望的时候，梦想仍然存在并美丽着。

　　林拗不过母亲，便答应在城外一间不太热闹的茶馆见面。五一节，是林和女孩见面的日子，林硬着头皮去了，由妈妈和媒人陪着。大家落坐，一阵寒喧，然后各找借口躲了，只留林独自和女孩对坐。林淡淡地打量了女孩一眼，她皮肤白净，柳眉，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很有一些稚气，这是林对媛的第一印象。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而且是和初恋女友分手之后，林觉得毫无意思。林一边应付着女孩，一边心不在焉地到处乱看，发现妈妈和媒人坐在不远处，边喝茶边助阵似的瞄着他们，象鉴赏一件宝贝一样笑咪咪地打量女孩。女孩似乎有些觉察，含羞低下头去，林的脸上才有了些笑意。

　　从茶馆里出来，妈妈问林，“到底满不满意？”林点点头，说满意。可话出口后，林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当年的恋人，林用手使劲地捶自己的脑袋。

　　林就这样和女孩订婚，三个月后便和女孩结婚了。结婚后的林并不安于生活，经常借故回父母家居住，很少和新婚住在一起。他想，总有一天，女孩会和他打，和他闹，最后不可开交，这时候，妻也许会和一些朋友那样，和自己离婚。“离婚”，这是一个多么诱人的字眼啊。在别人的眼里，这个字眼是黑色的，折磨人的，可林就是喜欢这种折磨，有了这份折磨，林才会忘记已经曾经抛弃他的那个女孩，有了这份折磨，林才不会觉得心里深深的痛楚，才有一种被折磨着的快活。否则，林每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是站着，还是坐着，失魂落魄的滋味不好过！

　　就这样，结婚后的媛顺利地在城里找到一份当助产士的工作，林却依旧过着天马行空的日子。当护士每天都很忙、很累，难得时间顾及其他，面对林对她的不冷不热，她尽管已经觉察，但没有时间多想、多问。只是知道，有时要林和她一起去商店买东西，林满口答应，可是人还没有进商店门口，林便说有事回去了。就连自己的家，丈夫也很少有和她同进同出的时候，有时候媛在家，林却借故出差，林去了母亲家里，女孩也去了，林却嫌家里人多杂乱，起身便回，媛只好陪他回来，可不等进门，林又借故溜走。

　　终于有一天，媛下班回家，一进门，看到林躺在床上，那张普通的双人床，锦衾垂地，被媛整理的温软舒适，可林睡在上面的时候很少。看到林用被子蒙头，呼呼大睡的样子。媛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有些着急，就打电话告诉婆婆，婆婆沉吟了一会，对儿媳说，“你不用怕，他不会有事的。”那晚媛没有惊动林，在沙发上猫了一晚。

　　后来，林再不借口出差了，也不去母亲家，每晚都回来睡觉，但每天都回来的很晚，看到林回家后疲倦的样子，善良的媛再不舍得多问。

　　有一天，媛在家休息，勤快的她在收拾书架的时候，发现了一本书，我知道那本书林每天都捧读一遍，便好奇地拿在手里翻看。不翻还好，一翻，一张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那是一个女孩的照片，女孩漂亮，却是颇懂风情的那种，媛看得心里怪怪的。反过来，照片背面写着女孩的名字——陈星儿。她纳闷，自结婚以来，林从来不与任何女人来往，可为什么……正在这时，林从外面回来，看见媛手中的书，一反常态地大呵一声，把书抢走，把照片夺下，气冲冲找了一个地方重新锁了起来。媛被他的样子吓坏了，不就是一张女人的照片吗，值得这样生气啊？毕竟，自己是他的妻子啊。很小的一件事，却从此在媛的心里打了个结，好长时间不得舒展。

　　又是半年时间过去了，林反常的举止依旧，渐渐发展到夜不归宿的地步，媛心中愈来愈加不安。她反复自问，究竟自己做了什么，使他那么讨厌，想来想去，总也想不明白，就一个人默默流泪，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由于长期失眠，加上工作劳累，媛的身体越来越差，有一次上夜班的时候突然晕倒，经医生检查，她怀孕了，并且已有两个多月了。

　　媛听了先是高兴，继尔担忧。高兴的是，自己结婚快三年了，身上却一直没有消息。林家是三代单传，林的母亲早就盼望儿媳怀上孕，好让她早一天抱上孙子，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婆婆就问媛有喜了没有，现在，她终于可以对婆婆说“有了！”可是，令她担忧的是，自结婚以来，林好像从未表示过对她好感，更何况……不管怎样，身体的一天天变化让媛感到宽慰，她就要做母亲了，林就要做爸爸了，如果林知道她怀上了孩子，或许……媛的心里虽然甜蜜着，但她没有马上告诉林。

　　这一切，林并不知道，他还是照样早出晚归，家对他来说如同客栈。不同的是，突然有一天，林变得开心了，整天笑着，嘴里唱着小曲。与媛单独相处的时候，林会拥着媛的纤细的腰肢，说一些让媛感到难为情的情话。但是这些举动，在媛眼里明显有假，因为一到夜晚，林便匆匆出去，深夜回来的林来不及洗漱，倒头便沉沉睡去。

　　一天，媛因有事晚上出门，刚拐过一个小巷，发现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匆匆朝着对面的宾馆而去，媛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丈夫。这么晚了，他到这里做什么？这时，从宾馆里跑出来一个穿大红衣服的女人，这个女人一出来就挽着林的胳膊，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朝里走去了。媛的手提包一下滑落地上，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骤然向她袭来，她这才知道，丈夫在外面有女人了。

　　又隔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媛接过早班，抬头发现有个女孩独自在长椅上坐着，眼睛看着在走廊里匆匆而过医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媛走上前去，想询问她有什么事情帮忙，当女孩把头转向她的时候，媛惊呆了。这个女孩，和林书中的女孩何其相似！

　　女孩说，她想知道，如果流产多次，是不是就真的不能生育了。女孩拿出一份诊断书递到媛的手里。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媛的眼帘。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胸膛仿佛就要炸开。她的眼前一下浮现出前些日子在宾馆前面看到的一幕，她闭上眼睛，半天才平静了。

　　女孩对媛说，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有过四次怀孕，都是因为没结婚而打掉了。“可是，”女孩对她说，“听医生说，就是因为这样，我再也不能生育了。”女孩说完伤心地哭了。媛善良的心被打动，不等女孩说完，泪珠已先流了下来，却原来，她是这样的不幸啊！

　　媛并没有因那个女孩而和林打闹，她默默地工作，努力做着家务，尽管妊娠反应使她浑身无力，却还拚命地为林家浆洗所有的脏衣。看看家里一片光洁，终于有一天，媛去了一趟单位，回来后，到菜市场买了菜和肉，又到超市买了酒，用心做了一桌饭菜，然后静等林的归来。

　　林还是和以往一样，很晚才到家，他以为媛已经睡熟了，就悄悄推门。门开了，客厅里没有灯光，就在林上床休息的时候，猛然发现厨房里映照着一片淡淡的桔红，他走近，发现一桌的菜，桌上点燃了流泪的蜡烛，媛伏在桌上睡着了。林忽然良心不安起来，林从来没有这样不安过，林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媛？”林推醒了睡着的妻子，轻声问道。
　
　　“你回来了？”媛问林。

　　“是。”林心虚地回答，并企图去握媛的手。媛推开林，定睛看了他半天，才说道，“吃饭吧。”林想对媛说吃了，可是这次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迟缓地拿起筷子，挟菜，然后是小心地喝酒。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俩人坐在床边，媛看着林的眼神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媛对林说，“你告诉我，你在外面的事，有多久了？”林一听，脸上就有汗下来了。他原本是不怕媛的，他甚至有点看不起这个农村出来的妻子。可是，当他看到媛已经觉察他的隐情，且不哭不闹神情异常的样子，心里竟然咯噔了一下，便有了一种揪动的愧疚。他知道，媛是一个极认真的女孩，不到迫不得已，她决不会轻易做出决定的，可是现在，媛仿佛已经决定了，只差将它公布出来。

　　“她叫星儿，是吧？”媛问。林羞愧地点点头，从上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点燃了吸着，掩饰着心中的惊乱。“离婚吧，”媛说，“她没有生育能力了，她很可怜的，你要对她负责。”林惊讶了一下，抬头反问，“什么？”“她没有告诉你吗？”媛有点诧异。

　　在林的追问下，媛说出了那天在医院里遇到星儿的经过。林比先前更吃惊了，林说，她从没有和我怀上过。媛还是摇头，幽幽地说，“晚了。”

　　那天晚上是林一个人睡的，媛抱着被子主动去了客厅的沙发。抱走了被子，床一下子显得空了起来。林躺在床上，整整一个晚上都在胡思乱想。他没有去想去补救将要破裂的婚姻，而是想，星儿怎么会有过四次流产？和谁的？

　　第二天早上，等林起了床，媛已经走了，桌上留有早餐，桌角压着一张信纸，林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媛起草的离婚协议书。

　　那天晚上，媛没有回家，第二天也没有回来。林去医院找她，媛的同事笑嘻嘻地看着他，说，恭喜你，快要当爸爸了！

　　天塌，地陷！那一个个足以撕裂自己的词语，那一刻，都在林的面前变得苍白。面前若有一道悬崖，他或许都能把自己扔下去，扔下去、扔下去！如果自己生命的结束，会给另一个美丽的生命带来幸福的话，林那时的选择一定是奋不顾身的纵身一跳……

　　媛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林也没有和星儿结婚，不是因为林的家人阻挡，而是林这才明白，自己深爱着的不是星儿，而是媛。

　　况且，星儿已经再次出国，临行的前夜，星儿告诉他，她的伯父已经答应把自己的产业给她一半继承。但条件是让她和一个财大气粗的老板结婚，帮那个年纪已经有五十多岁的老头生个儿子。这次星儿回来在国内住了半年，就是为了办理各种手续，办完就又出国了。

　　知道实情的林在那一刻发疯似的狂笑起来。

　　几年以后，在某个幼儿园的栅栏门前，一个衣着零乱的男子，几乎每天都去观看幼儿玩耍，一呆就是好几小时，渐渐和园里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成了“好朋友”。小男孩每次看到他，都冲他眨一眨眼睛，或者跑过来和他勾一下指头。那个胡子邋遢的男人才刚刚知道，小男孩的妈妈是当地一家医院的护工，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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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和鲁

爱情，婚姻，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也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一个男人与两个女人的故事，后来林子终是一人。这说明了什么？小说正是站在这个角度进行创作，其用意不言而喻。问好若斑。

云水苍茫

拜读过了，支持！

马克

在外地采访，中饭后匆匆上来看一下，先支持下。

左显辉

细腻的情感小说，不错！

一楠

一种残缺的情感，残缺的爱，很为文中的男主人公而悲哀，另人伤感唏嘘的文字！

冰之梦

姐姐写得真好。文章既耐读又让人受教益。非常喜欢姐姐的风格
向姐姐学习  问好

葛瑞英

学习若斑好文，问姐好！

若荷

工作之余偷偷上来看看，谢各位阅读。：））

蓝色的小木屋

最初由 袁和鲁 发表
爱情，婚姻，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也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一个男人与两个女人的故事，后来林子终是一人。这说明了什么？小说正是站在这个角度进行创作，其用间不言而喻。问好若斑。

赞同袁斑的看法，耐读而深刻！问好！

10868739

　　不知道珍惜的不仅仅是男性所独有的通病。比如：我们在怀念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想起这个人的许多好来，可在当时就没有那么容易发现。所以，不如说不知道珍惜是一种共性更确切一些。

若荷

最初由 10868739 发表
　　不知道珍惜的不仅仅是男性所独有的通病。比如：我们在怀念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想起这个人的许多好来，可在当时就没有那么容易发现。所以，不如说不知道珍惜是一种共性更确切一些。

改了一下，经您提醒想起来了，应该是所有人，不懂珍惜的不只是男人。问好！谢兄长！

若荷

最初由 袁和鲁 发表
爱情，婚姻，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也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一个男人与两个女人的故事，后来林子终是一人。这说明了什么？小说正是站在这个角度进行创作，其用意不言而喻。问好若斑。

谢和鲁点评，问好！

若荷

最初由 云水苍茫 发表
拜读过了，支持！

呵呵，谢谢！

若荷

最初由 马克 发表
在外地采访，中饭后匆匆上来看一下，先支持下。

出门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