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春的麦蔸
文/暴雨迎风
最先发现麦蔸变化的是母亲。
麦蔸回家没像往常一样到厨房帮助母亲,打了声招呼就进了屋,随后门也悄然关上了,一丁点声响都没有碰出。
母亲从门缝里往里看,见麦蔸从包里拿出一团白色的线团,丢在床上,然后迫不及待地左手从包里抽出一根竹签,右手拉过线头就往竹签上熟练地绕。
母亲很吃惊,女儿啥时候学会打毛线了?母亲是不会的,因为家里七个孩子没有人穿过毛衣,原来是没听说过,后来街上有卖的了,可买不起。近几年,邻里好些媳妇姑娘都拿起了竹签学织毛衣,好像成了一种时尚。
跟谁织的呢?这是母亲最关心的问题。因为村里最先织毛衣的是支书的女儿英英,她是给在部队当兵的未婚夫织的,那事件曾经在村里轰动一时。
难不成女儿也耍朋友了?母亲急切地敲了一下门,门开了,麦蔸手上拿着梳子,装模做样地在头上刮着。
麦儿,干啥呢?母亲笑着,眼睛盯了女儿的脸。
麦蔸脸红了一下,忙不迭地说,没啥。梳头呢,坐车打挤,挤散了辫子。眼睛却不停瞟着床上,原来床上被子下面竹签像孩子的手伸出了外面。
母亲给女儿一件秋衣,说,天凉了,坐着冷,将厚衣服搭在膝盖上。母亲虽然没文化,却很狡猾,每次她都能随便找个借口不露声色地进屋打探。
等小麦半茬高麦蔸就该20了,五个姐姐在20岁时都已结婚自己当家了,可麦蔸现在还没落实对象,当妈的怎不着急?
麦蔸不是找不着对象,前几年每年登门的媒婆至少也有三四个,因为麦蔸漂亮,性子好,孝顺,在几姊妹中是最优秀的,可自从麦蔸进了国营丝厂当了工人,一年里一个媒婆也没上门的了。大家都说麦蔸端了公家饭,对象当然得找个公家人,可四里八村的都是农民,哪有那门当户对的。
麦蔸心里有了意中人,母亲当然高兴,可母亲问麦蔸,麦蔸却一口否认。妈,你又乱猜,根本没影儿的事。麦蔸边说边跺脚,好似很着急,脸涨得绯红。
母亲只得揭穿女儿的秘密了,那你跟谁织的毛衣?老实交代!
我哪有嘛!麦蔸一屁股旋到床上,伸手从背上将竹签往被子里推。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跟我打的?不是?那……烦不烦哟,妈,再说我不理你了。见女儿真急了,母亲打住口出房走了,她要将新情况急急去告诉麦儿他爸。
母亲走了,麦蔸心里像平静的湖里拽进了一块石头,心神再也集中不起来。她把线子绕了拆,拆了又绕,她不知道该排多少针。听说一般的大人排120针就够了,可她排好圈过来,好像只有碗口大,这么小啊!她突然觉得那人的腰如果那么小,那不就像个妖魔了吗?麦蔸嘴里差点笑出声。
对了,看看父亲的裤腰,于是麦蔸悄悄去父亲的卧房,她找到了一条裤子,用手拃了拃,有四拃。那人跟父亲高矮差不多,可没父亲块头大,少半拃就够了。麦蔸主意一定,心里又欢快了起来。她一下拉了签子,当她把签子拉了,线头一散,她猛拍了自己脑袋一下:笨死了!咋全拆了?量一量差多少补多少就行了呀?哎,半天的功夫白费了!
晚饭后麦蔸又开始绕了,这下她觉得更熟练更快了,时间已是晚上十二点,她用手反复拃了拃,三拃多,差不多了。于是麦蔸开始飞快往下织。说实话,为了学织毛衣,她没事就拿过厂里姐妹的毛线活操练,三月下来她基本练得闭着眼睛也能织了,大家都夸她手巧呢!
鸡叫了头遍,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一下愣住了。母亲不知何时推开了门站在门口上,脸板着。
你个烂闺女!连续上了几个夜班,回来整晚不睡觉,你不要命了?母亲生气的话语里全是痛惜和爱怜。
麦蔸躲不开了,在母亲的追逼下,低着头嗫嚅着:是给他打的。可是……声音轻得像蚊吟。
他叫向明,是厂里车间的机修工,人长得高高大大,可一说话脸就红。有一次麦蔸在厂门口等车进城,向明过路,本来自行车骑过了老远突然又倒转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进城呀?这阵没车了,坐我自行车不?当时麦蔸心里有点慌,不知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反正稀里糊涂就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十几公里路呢,没想他把车骑得飞快,麦蔸死死抱住向明的腰眼睛都不敢睁。过后向明就有意无意在麦蔸跟前晃,只要麦蔸在班,向明就绝对远远守着,麦蔸回宿舍,他就跟在后面,两人相隔10米左右,直到麦蔸进了屋他才闪身不见。
厂里传言他们在耍朋友,可麦蔸只是撇撇嘴。因为麦蔸是厂花,给麦蔸写信或是直接表白的有十几个,条件都比向明好,而向明从没跟她多说过半句话。
一个晚上,麦蔸下夜班回宿舍,在路上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麦蔸又惊又怕,刚要喊出声,嘴被捂住了,一双有力的手臂箍着麦蔸直往路边树丛里拖,麦蔸被压倒了,关键时刻突闻咚的一声,麦蔸身上一轻,麦蔸的手被人抓住一拉,身子立了起来。快走!麦蔸闻声头也不回跑回宿舍,一宿惊魂未定,唯那一声有点熟悉的“快走”两字却一直萦绕于耳。
第二天,头上缠着纱布的副厂长将向明开除了。
三个月后,向明在厂房对面租房开了个电器维修铺,原来三个月来向明是到成都学修电器去了。
厂里传言很多,可麦蔸心里明白,那晚按倒自己的肯定是副厂长,救自己就是向明。麦蔸从此心里就多了一份对向明的牵挂,每次下班都要站在厂门口往向明的维修铺望着出一会儿神。
一天, 麦蔸和寝室的几个姐妹去河里洗被子蚊帐,不小心麦蔸跌进了河里,眼看麦蔸滑进
河滩要没了顶了,姐妹们惊慌得大哭大叫,向明突然出现了,他咚地跳进河里,几下就把麦蔸给救上了岸。从此,在麦蔸心里,自己已经是向明的人了。
我们厂里每月都发有手套,我把手套全部换成了线手套,我只想给他织一条线子裤,我每年看见他大冬天里都只穿一条裤子,抖抖索索的,我心里很难过。麦蔸竹筒倒豆子,全坦白了。
他家境肯定不好,你到时要吃苦头的。母亲摇头表示反对。
我不怕!你说过,只要我们有双手,勤俭,生活就会过得美好。说着,麦蔸伸出手握成拳挥了一下,似在下着决心。
你手怎么了?母亲看见麦蔸原本细嫩光滑的手粗糙开满了冰口,惊喊出声。
没事,我换了工种,习惯了就好了。麦蔸立即缩回了手。
为啥?厂长可是你爸的老战友,明儿我让你爸找他去!母亲怨愤。
不了,妈,我那不是每月可以多得两幅手套嘛!女儿抱着母亲的肩开始撒娇。
三天后,线子裤织好了,麦蔸打开棱窗,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一股股氤氲桂花清香的晨风吹进了麦蔸的胸膛,麦蔸有点心醉。
麦蔸决定回厂后就将线子裤给向明送去,并且正式向他表白。
(2449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