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害 羞

马霁鸿

??说来也走过些山水，见过些场面，经过些阵仗，阅历过一些人情事态了，可这害羞的品性，根子却似乎越扎越深，越扎越密，割去了一茬，又长出来一拨，怎么也拾掇不干净，反而有愈来愈旺盛的势头，教人好不焦躁。

??见了生人害羞。言语不敢多用几句，手脚不知如何摆放，眼睛不敢抬起看人，更不敢接住别人“特快专递”的目光，使人疑心不是弱智就是刚刚钻出深山古洞。更不自在的是再次遇上那人时，竟忘了姓甚名谁是否见过面在哪里见过面，别人在那里热情招呼，这边厢只能半低了头，支吾出半声半声尴尬。到外边做客吃请，必定要约个伴儿。无伴前往时，到了那儿则先瞄瞄有无熟人，有熟人便蹭拢熟人，无熟人就低眉耷眼兀自扒饭，也不敢朗声劝人饮酒，也不敢大方为人布菜。饭毕擦嘴而去，身后就被硬梆梆敲来一句：“哎哟哟，哪里滚出来的个木脑壳！”

??换了行头害羞。当了好多年的兵，穿了好多套新军装。在运输单位干了好多年，着过好几身新制服。那都是军容的需要工作的需要，不得不簇新一番仪表一番威武一番。心底里，至今怕穿新衣。新衣一套“簸”出门，自己仿佛已不在衣服内，而是蜕到了外面来让衣服穿着，甩手也滑稽，迈脚也别扭，别人盯来一眼，便木木杵杵如被使了定身法。新修了头发，出得理发店，第一要事就是将头上油光水滑的“两片瓦”揉乱，尔后用手指随意地抓一抓，抹一抹，让头发恢复到自然的形状。偶尔得了一副墨色眼镜，正好外面照着辣太阳，就将它戴上，养目。出门走了几步，眼珠反而刺疼起来，忙不迭将眼镜摘了揣紧——原来自己已将自己看成了假洋鬼子或者中统特务哩。忍不住纳闷儿，怎么有的人每日里将那“包装”从头到脚换上若干次仍旧自自然然。

??求人办事害羞。未跨人家的门槛，先就乱了方寸，紧紧按住胸口，努力定一定神，还是不敢伸手去叩那一道门，那一道平日里平易近人，此时因别有含义而变得庄严神秘的门。就每每抱头鼠窜。有时硬了头皮进到人家屋中，极其谦恭地将臀部半落在沙发边缘上，别人主动问起有什么事，这里眼也拙拙嘴也讷讷，倒说是来随便坐坐。别人脸上顿起疑云，这人怎么有了闲心来串门，莫不是害了绝症，赶紧享受生活！若是别人相托去办什么事，却又抹不下脸皮来加以拒绝，万般无奈接下活儿，结果往往让人失望，这就羞上加羞了。

??受了奖励害羞。工作只是使出心劲去干，文章只是按照心思去写，本不敢有什么奢望。可有时一不留神就被评为先进，就在报刊上得个奖赏。浑身便不受用了，总有一个怪念头缠早缠晚，觉着是当了一回“三只手”，做了一遭蒙面人，干了吮人养料掠人之美的勾当。一块地上长的苗，凭啥你要高出来一截呢！愧疚之情便贯穿了整条“尾巴”，沉甸甸的，赶紧使力将它夹了再夹。外边寄来奖状什么的“作案”证据，常常只有三个人知道：本人，邮递员，对面办公的同事。

??阅读自己被发表的习作害羞。前几年，发表了诗文，样报样刊来了，总要认真读一读，欣喜之至呢。读着读着，就不怎么爱读了。袖袖珍珍的一篇小文章，时常就被肢解得支离破碎，牛头不对马嘴，无血无肉无“水色”，只剩一架骨头棒棒。也许那好为人师者觉得这样手术才有滋味，且不去说它。最令人汗颜的是那些错别字，单单一个名字，就不知印错了多少次：山霏鸿、马需鸣、与雯呜……何许人也！本人又有“杯弓蛇影”的毛病，看了自己文章上的错别字，下面那顿饭便总感到碗里拌进了异物，“一饭三吐哺”而不能终餐。渐渐地，样报样刊来了，只瞄一眼自己那文章的块头和位置，就塞进了抽屉。

  ?拖欠着工作害羞。上午能干掉的工作，不故弄玄虚拖到下午。当面能给人办妥的事，不暗设机关让他再跑一趟。文化低的驾驶员出车肇了事，找上门来要求代写检查，若不是手头正好有瞎子老汉打婆娘——丢不了手的活儿，立马就酝酿情绪，进入“角色”，痛彻心脾地替他动笔“检查”，似乎检查晚了就是自个儿肇事了。得了一场大病，医嘱出院后要静静修养一些日子。养了几日就养出了一身烦躁，忍不住要“磨蹄擦痒”。也晓得，负病劳作，是对身体乃至生命的透支，但手脚能动而“养在深闺”，往后还怎么有颜出门，怎么有颜见人——门又不能不出，人又不能不见。

??两人并肩而行，不留意自己走在了路中央，让别人靠了边，害羞。上街买东西，向货主讨价还价，害羞。外出吃饭，筷头不小心动了别人那个方向的菜，害羞。借来的书，十天半月还看不完，害羞。听到“有文化”的人念错了字音却一本正经，害羞。

??噫！还有多少羞要害呢？

??世上竟有偌多的可羞之事呵！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上善若傻

老马这篇稿子，害得我要赶快去看作者资料，看是马GG还是马JJ。呵呵！时时处处害羞啊？！！
鸡年到，问声好！

冷眼看

哈哈~~~山霏鸿、马需鸣、与雯呜~~~新年好啊！

笑煞人，马老师好幽默！

冷眼看

精华~~~

马霁鸿

最初由 上善若傻 发表
老马这篇稿子，害得我要赶快去看作者资料，看是马GG还是马JJ。呵呵！时时处处害羞啊？！！
鸡年到，问声好！

感谢上善若傻的共鸣与问候。祝新春快乐！

马霁鸿

最初由 冷眼看 发表
哈哈~~~山霏鸿、马需鸣、与雯呜~~~新年好啊！

笑煞人，马老师好幽默！

感谢冷版主的问候与点评。祝新春快乐！

马霁鸿

最初由 冷眼看 发表
精华~~~

感谢冷版主将拙文点为精华。祝新春快乐！

木祥

最初由 马霁鸿 发表
??说来也走过些山水，见过些场面，经过些阵仗，阅历过一些人情事态了，可这害羞的品性，根子却似乎越扎越深，越扎越密，割去了一茬，又长出来一拨，怎么也拾掇不干净，反而有愈来愈旺盛的势头，教人好不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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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师新年好！

吴安臣

害羞也算一种可贵的禀性了，问马师好。

刑天丁

真幽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