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婚宴节目

白云无尽

　　元旦节那天，我参加了一位年轻同事的婚宴。观看了婚宴节目后，我不期然想到《红楼梦》里的焦大。

　　那天下着毛毛细雨，是南方典型的湿冷冬日。当我来到举行婚宴的西洋建筑风格的豪华大酒店门前时，两位新人正立在台阶上迎候客人。那新娘子身穿雪白的长婚纱，小脸冻得通红，倒也更添了几分妩媚。新郎则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西服，小背头梳得油光锃亮，使稍嫌单薄的身材显得精神。这场面，跟电影里看到的欧美人结婚时的场面没什么两样。当然，我知道这已成了当代中国人结婚时的标准形象了。

　　我步入婚宴大厅，与认识或不认识的来宾握手、寒喧、点头致意，然后找位子坐下，只希望婚礼快点开始，随便吃两口那号称的美食佳肴，尽到礼数，便好离开了。

　　终于，在婚礼主持人的宣告下，响起了《婚礼进行曲》，两位新人挂着看上去无比幸福的笑容款款走进大厅，登上大厅最里面的台子站好。他们两边站着双方的父母，那四位的脸上自然也堆着众人皆知的满意的笑。

　　婚礼主持人开始主持婚礼。这人胖脸凸肚短脚，一身宽敞的红色唐装，浑身上下洋溢着那种人们所谓的福态，一看就象正版的喜庆主持人。他用与体态不成比例的尖细的嗓音飞快地说着，无非是介绍新娘新郎和双方的父母，其中掺杂着一些夹荤带素的他自认为风趣的话，以引发来宾们附和的笑声。

　　然后，主持人邀请来宾中两位新人双方单位的领导上台致祝词。他们说的也无非是同喜同贺、白头到老、早生贵子、搞好计划生育等等亦庄亦谐的场面话。

　　随后，是两位新人双方的父亲致词，无外乎是感谢大家光临、希望吃好喝好等等。

　　再随后，主持人让新郎新娘向双方父母鞠躬行礼，向全体来宾鞠躬行礼，夫妻相对鞠躬行礼。胖主持人笑着宣布夫妻对拜时谁鞠躬鞠得深、保持得时间久，就证明谁是真心。新郎看来是个实诚人，瘦长的身躯弯成了个大虾米，很久不敢起来。得意的主持人哈哈笑着说着，硬是让他保持了一分多钟才宣布解放。

　　最后，高潮节目到了。主持人脸上露着捉弄的笑让新郎的父亲站到新娘身边来，宣称要“审问”“烧火老倌”。

　　所谓“烧火”，在我们这地方的土语中是指公公染指儿媳妇，“老倌”则犹言“老头子”。平时人们对家有已成亲的儿子的中老年男性开玩笑，都爱戏称之为“烧火老倌”，或简称“烧火佬”。近年来，这平时生活里的带荤玩笑话不知不觉中已然步入婚礼的殿堂，并似乎成了不可或缺的保留节目。

　　胖主持人用太监般的声调“审问”那位五十岁刚出头的公公：你做好“烧火”的准备了吗？

　　新郎的父亲回答：准备好了。

　　主持人不满意：声音不够大。

　　新郎的父亲提高声音说：准备好了！

　　主持人：嗯，这才像个“烧火佬”的样子么。你准备“烧”到多少度？

　　新郎的父亲：……八十度……

　　主持人：不行！至少要“烧”到九十度！你准备经常“烧”还是偶尔“烧”？

　　新郎的父亲：……

　　主持人：要说经常“烧”才行哦！

　　新郎的父亲：我准备经常“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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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一问一答引得下面吃菜喝酒的人们阵阵哄堂大笑，主持人边说边向观众展示着职业性的满足的笑脸，被“审问”的新郎的父亲、两位新人及其他亲属则保持着尴尬的笑容。

　　“审问”完毕，主持人开始给新郎的父亲“化妆”：拿出一块大纸牌子挂在他的胸前，上面用歪歪扭扭的黑字写着：我是“烧火佬”！又拿出一个缠着红绸布的巨大的“丫”形木叉（显然是代表所谓“火钳”）让他扛在肩上。然后在他的脸上胡乱涂了些红的胭脂黑的墨汁。最后，主持人让新娘子走在前面，被打扮得奇形怪状的新郎的父亲走在后面，一起绕婚宴大厅一周，以让来宾们都能近距离地观赏。两腮飞红的新娘子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想赶紧走完，而那位跟在后面的公公则尽力堆着僵硬的笑脸，放慢脚步，想与儿媳拉开距离，这时台上的主持人就尖叫起来：新娘子慢一点，“烧火佬”走快些，保持队形！……大厅里笑声掌声响成一片，似乎人人脸上都展现着习以为常的百见不厌的表情……

　　等两位新人敬过酒，我马上离开了婚宴大厅。

　　走出酒店，我不由想起了焦大骂街的故事。在《红楼梦》第七回中，宁国府的老家奴焦大喝醉了酒，跳脚大骂贾府的人“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焦大嘴里的“爬灰”，不就是我们这儿所说的“烧火”吗？焦大说出“爬灰”这种“有天没日”的混话，被王熙凤喝令捆起来丢到马棚里塞了一嘴马粪；而现在的婚礼主持人却尽管放心大胆地“烧火”长“烧火”短说个不停，不但有红包得，有酒喝，还能获得来宾的赞赏。这种婚礼上的荤话，与公务酒宴上的荤段子、歌舞厅台上的荤笑话一样，似乎已成了当代中国人生活中的组成部份了。这洋式装扮的婚礼与中国人的婚俗相结合本来倒也不错，但为什么快乐一定要以庸俗来烘托呢？……我不由得苦笑了。

　　夹着雨丝的北风扑面而来，我打了个寒战，但觉得这外面的空气无比清新。

　　2005.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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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舟一叶

哦，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风俗！

白云无尽

也许只是敝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