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献给春天的记忆

隔雨望红楼

　　　　　　　　绝胜烟柳
　　在池塘边与河堤上站成一排排风景的，便是柳树了。
　　
　　如果说草色是春天轻盈的外衣，柳丝便是春天飘洒的长发，在三月的微风里，抽出细叶来的柳枝轻拂，远看如同一团团绿雾，这时候的池塘春草遍生，田野里会响起清越的哨音，不知是谁家牧童在折柳叶吹响春的旋律。
　　
　　在赶鹅的少年中，有我，或是邻家的哥哥。我们坐在池塘边，近距离发现纤细的草钻出地面，竟是鲜嫩无污。用石子投向水面，一圈圈的涟漪，轻碰一下，便如电波消逝。少年的心事，在折下一根柳条后便如梦如烟了，只是驱赶着鹅群，沿着柳树导引的线路，走向河堤，走向田野深处。
　　
　　乡间三月，只有柳树能站成气势，少年们在柳丝下触及了春天的肌肤，有了对生活最初的清新记忆。用柳枝编成篮子，可以装满了野菜，放在水里漂流膨胀，竟是丰盈的收获。用柳枝编成帽子，衬出少年如花的笑靥，偏要庄重起来，扮成战士模样，匍匐在草坡上，瞄准射击。烟柳掩映是最佳的背景，村庄上空炊烟起伏了，在山岗上远眺，是一幅抹不去的图画。
　　
　　那时的我已经背好多诗了，我背“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背“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我清楚记得坐在家门口，背诵“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祖父就坐在小凳子上，听见我背，也笑咪咪地背，祖父背这首诗时并不显得衰老，他从童年时也就会背这首诗了，我记得他的表情，与我一样充满了单纯的欣喜。现在，祖父已长眠于那片原野，润如酥的小雨年年使草色若有若无，如同我回想往事亦真亦幻，绝胜烟柳遍布原野村庄，童年时不知柳树在送别中的意味，现在知道了，折柳一枝，却什么也留不下来，也许能留住的，只是一点春的记忆。

　　　　　　　　　　燕子归来
　　
　　清明时回乡下老屋，柴门院落依旧，如今大妈一家住在老屋，一切维持得好，少年时植下的石榴苍翠欲滴。我推开院门，便看见了燕子，箭一般掠过，如同闪电照亮了童年的天空。
　　
　　燕子的巢筑在堂屋的中间横梁上，还是当年的老位置，只是多了一个吊扇。这看上去多少有些悬，而燕子偏守住旧垒。大妈说，燕子不肯挪地方，吊扇是不敢用的，怕伤了它。吊扇的扇页上果然蛛丝成网。
　　
　　乡下人喜欢燕子，他们欢迎燕子的到来，视为一种幸福。燕子体态轻盈，飞翔姿式优美，是春天里的舞者，村庄的点缀。更重要的是燕子深情，它借春风归来，还寻旧垒，它熟悉自己居住地的气息，认识主人家的门楣，绕故巢飞的燕子，不仅给农家带来了春的生机，也带来了深情，带来了福音。农夫掮犁出门，农妇倚门相望，如同堂前燕子一样深情款款。我是常看见觅食去的燕子绕巢盘桓的。事实上，我们认同它是家庭一员，在春天里，它流浪四方后重返家园。
　　
　　少年时捧读课文，喜欢那篇《燕子》，那是入春上学后可以读到的第一篇好文章，因为农家孩子太熟悉燕子，在课本上看到燕子，如同在陌生的街上看见邻家哥哥，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有段时间我生病，只能静坐在家里，父母都外出了，春雨连绵，少年的时光一寸寸滴落，这时，只要看见燕子穿雨而归，便不再有寂寞。
　　
　　居于城市，发现与燕子相违已久，再到乡下，如遇故人。似曾相识燕归来，还是似曾相识我归来？走上乡间小路，芳草如烟，每条路还是那么熟悉，我健步如飞，就像一只燕子熟悉回家的路。

　　　　　　　　　　陌上花开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第一次读到这句话，被一种温柔的力量穿透。
　　
　　关于春天，有“一枝红杏出墙来”的羞涩，有“万紫千红总是春”的豪放，而陌上花开，已是一种萧疏旷远的意境了。
　　
　　少年时沿着河堤走，背负竹篮，或是书包。田野在春天里如同魔术师抖包袱，变幻着明媚的色彩。这里可能会有株低矮的枣树，那里却是一株野杏了，在沟堤边，更多的是有刺的小灌木丛，它们都举着色泽不同的花。高岗起伏，有一片坡漫下来，远看绿草如茵，有野花随风明灭，颇具气势，踏进去，如着软履。躺在草丛中，泥土青草的气息与花香交融，可以看见不远处有些坟冢，春天的草蔓延上去，零星的花点缀其中，阳光便在沟壑的一面驻留了，阳光真安静，使得田野里进入原始洪荒。
　　
　　花开遍地，千古寂静，这种感觉只有在原野上才能找到。现在回想着一个少年躺在花开的阡陌，周围是青草与野花，以及鸟雀呼晴之声，他的心事有点或明或暗，如同他在黑暗里沿着灯光穿过村落，用手指慢慢敲着每一面墙。他可以有心事，其实也可以没有，只是这么躺着，忘了回家。多年后他在城里疲惫时，读了许多孤独的文字，但少有陌上花开这样冷清而美艳的。他回想起那一片草坡，那一串串野花，周围阒寂无人，偶有飞鸟掠过原野，再远处，是一条公路，有甲壳虫大小的车辆穿越。他想像过坐车远行，却不知往何处去。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苏东坡以旷达之胸襟，亦写下《陌上花》这样含思婉转之诗。便想今日乡下，也应花开遍野了，那些野花在风中摇曳，是否有归人踏歌而回呢。

　　　　　　原发于《宿迁日报》及“榕树下”“西祠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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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微笑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穿透人心的温情。

问先生好！！

敬一兵

学习！

冰之梦

美丽的春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