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的妃子村（6）

木祥

木祥



出怀

　　王美珍的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臀部开始丰满，走路就困难了。王美珍肚子里的孩子，再也用一根布带勒不下去了，村子里的人都说，王美珍已经“出怀”了。一个未婚女子怀孕出怀，成了妃子村人又一个消磨时间的话题。

　　有人说：这下好了，哑叭的福气更大了。

　　有人说：时来运来，讨个婆娘“带肚来”。

　　“带肚来”说的是姑娘肚子里怀着小孩嫁人的意思。

　　出怀后的王美珍，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她很有些痛不欲生的感慨，但又不知道自己怎么死去，同时，她感觉到这世上所有的伤感事都落到了她身上了。这样想着，王美珍觉得自己的前半生好象是泡在黄连水里生长的，她觉得自己如果去死，太划不来了。

　　王美珍出怀以后，村子里一些好心人，也怪王美珍家父母对女儿太不负责任，女儿出怀了都不知道，有些丢人现眼。其实，王美珍出怀以前，家里的人已经知道她怀了孕。姑娘怀孕，是一家人的耻辱，他们把所有的办法都想了，就是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后来，王美珍的母亲二月姐还是想到了媒婆张召娣，让她想办法。张召娣听了二月姐的话，心里暗暗叫苦，王美珍是黄有祥家请她做的媒，现在又王美珍又与她商量堕胎的事，这让她也没有了主意。那时候，到医院里打胎是不行的，在医院打胎，要女子本人的单位出示证件，如果没有证件，医院不让打胎不算，还得弄得满城风雨。所以，张召娣思考再三，还是站到了王美珍一边，女人的心，有时候容易偏向女人。所以，张召娣对二月姐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到黄土坡去找阿七婆去打胎，张召娣说阿七婆用的是草药，不受医院的控制，而且，这种草药打胎十分灵。

　　当然，这时候的王美珍还没有出怀，一切都可以在秘密中进行。这天，太阳已经下山了，张召娣领着王美珍去黄土坡。黄土坡离妃子村有四五公里路，张召娣和王美珍要在天黑后才能到阿七婆的家里，不然，被人发现，对谁也没有好处。张召娣和王美珍没有走大路，她们是超小路往黄土坡赶的。跟在张召娣的后面，王美珍什么话也不说，心情十分复杂，她不知道这一去，到底是凶还是吉。王美珍希望肚子里的孩子尽快打下来，没结婚的女子，孩子怀在自己的肚子里是个精神负担。走在路上，肚子里的孩子没有目的地动弹一下，便会让王美珍心惊胆战。所以，王美珍心里有些着急，脚步有些乱。

　　走了好些路，沉闷了很长时间的张召娣才问王美珍说：你吃了点东西没有？

　　王美珍摇了摇头。王美珍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她家没有人问她想吃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好吃的。

　　张召娣说：恐怕不行。听说那药是很伤人的，不吃东西到时候怕你受不了。

　　王美珍不置可否，她根本没有想受得了受不了的问题。她只想赶快把孩子堕下来。

　　张召娣看着王美珍身体一摇一晃，明显一个孕妇的体态。但一个未婚女子，怀了孕又得不到应有的照顾，心里不免产生怜悯之情。两个人又不说话，走起路来也就快了一些。转眼间，黄土坡就到了。到了村口，却找不到阿七婆的家。张召娣准备问一下过路人，但站了许久，村子外没有一个人。偶尔有人走过，又不放心去问，怕暴露马脚。

　　两个人就只好站在村子口，等待时机。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有一个妇女从村子里走了出来。张召娣犹犹豫豫走上前去，开口问那个妇女说：黄土坡有没有一个妇科医生。

　　那个妇女愣了一下，站住想了一会才说，黄土坡没有什么妇女医生。说完，就往前走了。妇女刚走了几步，又站了下来，看了看两个女人，想了想，知道可能是找阿七婆的。于是，那个妇女问道：你们是找阿七婆的吧。

　　张召娣点了点头。

　　那妇女看看旁边没有人，便指了路，说了方向。张召娣这才带着王美珍往村子里走。她们走了许多的小巷，才走到了一所低矮的土房子外。根据那个妇女的指点，估计阿七婆就住在这所房子里了。

　　张召娣与王美珍站在矮门外犹豫了一会，她们看着斑痕点点的门壁，心里有些紧张。后来，还是张召娣伸手敲门，王美珍听到门板的响声心跳得特别利害。这时候，门里先是响起了高高低低的脚步声，然后“吱呀”地开了一扇门。张召娣和王美珍一看，开门的是一个老男人的脸，黑黑的，头上戴着个黑布套头。看到门外的两个女人，老男人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他没有出声，等待着两个女人说话。张召娣看到门内的老男人，心里已经没有了辙，也说不出话来。这时候，老男人扫了一下王美珍一眼，也不说话，只把门开大了一些，说：进来吧。

　　张召娣和王美珍就随着老男人进了院子，院子里尽是泥土，有个棵什么树，在夜里也显得模糊。穿过院子，老男人带她们进了一间黑洞洞的房间。房间里很黑，什么也看不到，张召娣和王美珍有些心虚，感到进退两难。但转眼间，老男人划了一根火柴，点上了一盏香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下，王美珍看到床上坐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对张召娣和王美珍点了一下头，一下拉住了王美珍的手。王美珍心里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温暖，老太太的手传达给她温暖的同时也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这时候，老男人说：你们先把钱给了。

　　给多少钱，老男人没有说。这时候，张召娣从衣袋里掏出几张钱来，递了过去。老男人看了看，没有细数，就慌慌张张地出去了。老太太带着有点看不起的眼神看着老男人出了门，说道：他又拿这钱去抽大烟了。

　　望着老男人的背影，王美珍心里颤抖了一上。她马上回过头来，望着老太太阿七婆。阿七婆问王美珍说：多少时间了。王美珍知道是问她怀孕多少时间了，便答道：四个月了。

　　老太太沉稍稍呻了一会，便站起身来，弯下身到床下去找一件东西。王美珍看到她把一点面粉一样的药面放到了一片作业本纸上，然后裹成条形。王美珍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但张召娣已经闻到了一股麝香味。把药包装好，老太太让王美珍坐在床上，脱了裤子，并把双腿张开。老太太扶着王美珍的双腿，闭上了眼睛，凭一种感觉，把放有药品的纸条放进了王美珍的阴道里。王美珍先是觉得有点疼，然后开始麻木，但她不敢叫出声来，她怕影响阿七婆放药的准确性。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阿七婆说，药放好，而且已经准确地放进了子宫内。王美珍眼前有些发黑，但她从阿七婆的声调里，听出了一种自信。

　　张召娣看到药已经放好，便催王美珍赶快起身，离开阿七婆家。王美珍只好忍痛站了起来，看到阿七婆手都没有洗，便在脸上拍打着飞舞着的蚊子，同时吩咐张召娣快带王美珍回家去。她说，要不了三个小时，这药就会起作用。



路宝

　　村子里有一些孩子，名字叫“路宝”、“路生”、“路荣”什么的。乳名里离不开个路字，显然是被母亲生在路上的。村子里的妇女，稍不注意，就把孩子生在了路上或田地里，见惯了，大家都习以为常。

　　我说的路宝，是王美珍的孩子。就是王美珍第一次出怀生下来的孩子。路宝是被王美珍生在小河边的，时间好象是五月，正是春天。小河水清清的，柳树的枝条软软的。王美珍生下路宝后，托过路人给黄有祥捎信，让他到小河边来接人。黄有祥当时还在地里犁田，他来不及把犁放好，也没有拴好牛，急匆匆地赶到小河边，跑得气喘吁吁。黄有祥看到王美珍身边的孩子，心里又惊又喜。他看到孩子静静地躺在草地上，青草地上铺了些干草，盖着王美珍的外衣，王美珍怕孩子爱凉。

　　黄有祥心里产生了感动，他弯下身去，准备背起王美珍和孩子回家。

　　王美珍拂了一下衣袖上沾了的杂草，说：不行。生了孩子，骨头都是散的，你背我一颠波，会落下病的。

　　说完，王美珍轻轻地摇了摇头，黄有祥便没有了主意。王美珍看到黄有祥傻愣愣的，便慢慢地站了起来，指挥黄有祥抱上孩子，自己轻轻的迈开脚步，缓缓地往村子里走去。这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阳光非常柔和，风也很轻，村子里的人，大多数回家去了。村子上方，飘渺着淡薄的炊烟。

　　就这样，路宝生在路上，又出生在一个特殊的家庭里。路宝本来是不应该出生的，阿七婆的药，药到功夫到，应该是要被堕下来的孩子，却一直怀有王美珍的身上，并且生在了妃子村路上，这真算是个奇迹。关于这事，连王美珍在后来的日子里，想来也觉得只能用命运这个词来解释。想想自己过去了的一切，慢慢的，王美珍开始想念命运。

　　路宝长大以后，村子里的人们当面叫他路宝，背地里叫他“非生子”。在妃子村，“非生子”的意思，就是指没有正经父亲的孩子。村子里有的小孩子，平时与路宝很好的，但只要与路宝生气了，就大声嚷道：“非生子非生子！”。路宝不知道非生子是什么意思，就跑回家去告诉母亲。王美珍听了，又跑去与那些欺负路宝的孩子论理，但效果不太大，只要王美珍不在面前，还是有人骂路宝个非生子。这让路宝觉得自己十分委曲，在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

　　有一次，路宝与王美珍走在乡村的小路上，路边长满了荆棘和牵牛花，还有蟋蟀轻轻地叫。路宝看看四周没有别人，就问王美珍说：妈妈，我难道不是你生的，别人都那样骂我。

　　王美珍心疼地说：傻孩子，你不是妈妈生的，难道是刺篱笆里捡来的？

　　路宝听了，心里才踏实了。

　　在家里，路宝与奶奶关系不怎么样。这其中的原因，村子里人都明白，只瞒着路宝一个人。特别是王美珍生了第二个孩子路南以后，王福英对路宝就更冷淡了。路宝家，每个街天上街的，总是奶奶，奶奶在街上给孙子买吃的穿的，好的总是给路南，差的才给路宝。有一年，街上开始生产冰棍，村子里的孩子，吃到的很少。奶奶上街去，买了两根冰棍，由于太阳太大，在路上被晒化了一根，另一根就给了路南，到现在，路宝心里都还耿耿于怀。

　　所以，路宝对奶奶产生了一些逆反心理，有时候就偷偷地跑到奶奶的房间里乱翻，看能翻出点什么藏着给路南的宝贝。奶奶住的房间靠最里的一间，很少不锁门。这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奶奶的门没有上锁，路宝便小心地进了奶奶的门，然后又把房间门关了，独自一个人在里面。

　　路宝在奶奶的房间里有些胆战心惊，他看到里面堆满了的香烛，纸火，闻到了燃烧不久的香烛味。奶奶房间里的味道，产生一种特殊的气氛，让路宝好坠在云雾之中。更为奇怪的是，路宝还看到奶奶的枕头旁边堆着一叠经书，都是用手工抄的。奶奶不识字，到底是如何抄写经书，又是怎么诵经的，让路宝感到好奇。路宝睡在奶奶的房间外面，只隔一堵墙壁。一堵墙壁，便又是一个世界。路宝觉得有些神奇。

　　后来，每到晚上，路宝睡在床上，想象着墙壁那边的的奶奶，有些不好入睡。特别是早晨，路宝睡不住了，天冷又不想起床，就在床上唱歌。这歌好象是唱给奶奶听的，所以，唱得十分迈劲。有一天，奶奶坐在廊沿上，看着路宝走过，便说：路宝的歌真唱得好。

　　路宝听了奶奶的话，站住了，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奶奶又说：路宝的歌，奶奶听得清清明明的。

　　这是路宝第一次听到奶奶表扬他，心里高兴的同时，但装做很不乐意的样子。奶奶便生气了，说：路宝！你不要不理不采的样子，要不是我，你才不会生在我们家里哩！

　　路宝当时没有说话，只是越来越想不明白，后来，他把这话告诉了母亲。

　　王美珍听了路宝的话，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好象是明白了些什么。她马上感觉到，她多年前与张召娣去堕胎，本来可以堕下的孩子，却什么反映也没有，只好怀着路宝嫁到给黄有祥了。王美珍这时候才开始明白是王福英在里面做了手脚，让她受了很多的委曲，生下了路宝。

　　望着路宝，王美珍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路宝看着母亲流泪，心里不是滋味，茫然地站在母亲的身边。他望着远方，远方是沉默的稻谷，一大片，一大片，让他的孤独和忧郁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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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于东风

村子里有一些孩子，名字叫“路宝”、“路生”、“路荣”什么的。乳名里离不开个路字，显然是被母亲生在路上的。村子里的妇女，稍不注意，就把孩子生在了路上或田地里，见惯了，大家都习以为常。

可怕

蓝色的小木屋

木老师这种写法很好，像是笔记小说，都可以独立成章，便于阅读。木屋问好了！·

明媚

学习木老师的好文，问好！

马克

　　细细写来，十分劲道。

赵云

——好！

木祥

最初由 赵云 发表
——好！

谢谢楼上朋友们

鲁晓敏

向木老师学习！

马克

　　此作为本期太虚精华小说。

木祥

最初由 马克 发表
　　此作为本期太虚精华小说。

谢谢马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