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五角钱赢来的爱情

王学亮

　　那年暑假，还有一年就要大学毕业的我没有回家，我想利用假期去打工，去挣一点儿学费来减轻年迈父母的压力。

　　当我把这个重大决定告诉刚交往一个多月的梅子时，她想都没想，就对我说，挣不挣钱无所谓，关键是积累一些社会实践经验，以便毕业后，能够更快地适应工作。

　　说实话我很感动，我感动她能说出这么多支持我的话，更让我感动的是，她决定留下来陪我。于是我说，我这个人没有特别大的能力，我不能保证让你过上雍容华贵的生活，我不会向你海誓山盟，但是我可以说一句大话，有我吃的馒头就不会让你喝稀饭。她嗔怪，说什么呢？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个月可是你的爱情见习期，能否聘用就看你这个月的表现了。

      为了顺利度过这个爱情见习期，我开始做前期的准备工作。向寝室的老大借了100元钱，花45元钱买了一辆旧自行车，剩下的备用。然后开始不遗余力地去找工作。以后三天的经历兜头浇了我一盆凉水，这个城市的就业形势面临着僧多粥少的局面，下岗职工那么多，就业岗位那么少，谁愿意要我这个还没毕业的学生？

　　我决定改变策略。花了5元钱做了个“河大家教”的条幅，站在开封市汴京公园的门口，等待雇主。街上的行人很多，却很少有人愿意多看我一眼。等到下午，肚子开始提出最严重的抗议，我安慰辘辘饥肠，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终于，有人停下来询问，你能教数学吗？老天爷，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呀！我只能教语文，没办法，我的嘴都把稻草说成了金条，人家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儿子语文成绩不错，我只想找个家教给他补补数学。那个我原以为救星的人走了，我站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任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在家老小的我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真想就这样放弃，可我该怎样面对可人的梅子呢？我有什么样的资格让人家终身聘用？

　　天黑了，汴京公园旁边的音像店里不知是谁在歇斯底里地唱：“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大不了从头再来……”擦干泪水，收拾起条幅回到住处，梅子已经等在那里。她问我家教怎么样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家排行老大注定了梅子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她见我沉默无言，便帮我收拾起条幅。她说：“明天我就要去上班了，就在汴京公园旁边的一个小饭店。找到工作后，我在你后面默默注视了你很久很久，怕让你难堪，就没有和你打招呼。我知道你在努力，这就足够了，你会找到工作的，真的。我要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梅子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找到工作的兴奋，是的，她是个大家闺秀，到一个小饭馆当一个服务员也确实难为她了。但我觉得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能找到工作还是能够让她高兴的。她之所以高兴不起来，是因为我。是怕伤了我这个在家排行老小的自尊心。我说：“你把自行车推走吧，也好有个上班的样子。”她不同意：“你还要找工作，还是你骑着吧。”无名火让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不用同情我，我是个男人！让你骑你就骑，假惺惺什么呀！”梅子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她没有说话，默默地推着那辆自行车走了。

　　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觉，我没有理由不责怪自己，我不应该向她发火，我怎么能发火呢？我还在爱情的见习期呀！

　　第二天，在劳务市场，我被一个在开封市西司广场卖小吃的相中。苍天不负有心人，我也有了工作！我第一时间把这一天大的喜讯通知了梅子，梅子在为我高兴的同时对我说，干不了咱就不干。我读懂了她眼中的某种东西。

　　卖小吃很苦，老板的生意又很好，我不仅要刷盘子刷碗，还要端饭、擦桌子、抹板凳，连休息一小会儿的功夫都没有。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一两个小时下来我腰酸背疼腿抽筋。我真的巴不得老板的生意不好，也好让我伸伸酸痛的腰。凌晨5点，老板终于决定收摊了，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再也不愿意起来。这时，老板骂另外一个比我还小的打工仔：“磨蹭什么，吃嘴怕做活的货，妈的，我白养活你呢！”我知道，他不仅在骂那个比我还小的打工仔，而且还捎带上了我。爱情的力量可以支撑我一直干下去，但我不能忍受被人骂的屈辱，我和老板大吵了一家，头也不会地走了。

　　晨曦就要初露，走在霓虹闪烁的大街上，我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古人尚能忍受胯下之辱，为了爱情被老板骂一句又有什么不能忍受呢？可我怎有脸再回去？我不能去见梅子，我是个男人，应该为她遮风挡雨，再让她为我操心什么，爱情的见习期肯定不合格！
西司广场往东走不远，路南有一家竹园大酒店，门口贴着一张急聘服务生的告示，等到人家上班，我就进去应聘，没想到老板把我给留下了，工资一月150元，比着卖小吃虽然少了不少。可终归有了个工作。面对口袋里薄薄的几张毛票，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大酒店里的活儿也不是那么好干的，整天受气。我总结了一下共有“七气”：老板的气、老板娘的气、厨师的气、厨师长的气、老服务员的气、领班的气，还有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看门的气，正好能气得你七窍生烟。

　　忍气吞声了二十多天以后，梅子打来电话说，它所在的那个饭馆的老板收不抵支，把饭馆转让之后跑了。我安慰她：“没事，好在我快发工资了。再说马上也要开学了，父母给的生活费也快到了。”梅子默默地挂了电话。老板娘来了，老板娘的脸阴得能拧下来水，她声色俱厉地对我说：“谁让上班时间接电话了，罚款50元。”上次的经验教训让我不能不、不得不保持沉默。我只能借不停地打扫卫生、拖地板来发泄心中的不满，可百密难免一疏，领班在检查卫生时猛地起跳伸手摸了一下厕所门上面的棱，然后走到亮处，仔细地看了看手，有那么一点儿灰，惨！又被扣了两块五角钱。

　　终于要发工资了，我领了97.5元钱。到女生寝室去找梅子，梅子不在，同寝室的一个女生说：“梅子出去洗衣服了，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请她吃饭，她又不肯去……”我心里酸酸的，再也听不下去。梅子回来了，我想请她出去撮一顿儿，她说，总共多少钱？掏出来吧。我傻乎乎地翻遍所有的口袋，总共100.5元钱。她说：“你傻呀你，先还欠老大的钱吧，家里的生活费明天就能收到。”还了老大的钱，只剩下五角钱。我买了两个馒头，送到梅子的寝室，我强作笑颜说：“你吃吧，老大刚请我吃了两个烧饼。”没等梅子再说什么，我就走了。

　　回到寝室，我一下子扑到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心想，这下完了，爱情的见习期肯定不合格……

　　不知什么时候，梅子揪开了蒙在我头上的被子，我翻身朝里说：“你不用说了，我不够格，见习期连我自己都不满意，你走吧。”梅子举起小拳头照我的背上轻垂了一下，哽咽着说：“你不该骗我，我刚才碰到了老大，老大说他并没有请你吃什么烧饼。”我无语。梅子眼含泪花：“你还记得你说的那句话吗？你说你这个人没有特别大的能力，你不能保证让我过上雍容华贵的生活，你还说你不会海誓山盟，但你说了一句大话，有你吃的馒头就不会让我喝稀饭。你的两个馒头让我信了，那不是什么大话，而是承诺。”我底气不足地说：“可是，你留下来陪我受了那么多的苦，是我的无能，我不再祈求什么能够被你终身聘用了。”梅子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傻子，我现在向你郑重宣布，你已经非常出色的度过了见习期。”

　　哦，那两个五角钱买来的馒头，让我度过了爱情的见习期，让我赢来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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