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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皇帝老儿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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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5 10:1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某日偶逛书肆,得一秘籍,名《清帝心语》,作者为贴身太监。其中,康雍乾三朝,计有六百余则。下面,我把爱新觉罗氏祖父孙三人谈文字狱的三则,细细译出。奇文共赏,疑义相析。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康熙

  咳,我已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了。想想大半生的荣华富贵,征战杀伐,孤独屈辱,好像梦幻一般。

  对于大清天下的稳定、强盛,我可是费尽了心力。该用武力的我用武力,应使文化时我使文化。文化上,我以帝王之尊在曲阜向孔子塑像行叩拜大礼;我极力笼络天下英才。自然,我也开了我朝利用文字杀人的先河。

  对于南明的用武,胜利了;台湾,收复了。心闲下来以后,偶翻开国之初的名流诗文,发现其中反清复明的思想比比皆是。

  他们都已做古多年了。对于他们的子孙进行追究,没有了什么劲儿。再说,也有损我英明之主的形象。

  但是,《明史》一案,就不能与开国之初相比了。

  浙江富户庄延龙,购得明末人朱国桢所撰《明史》一书,当成自己的著作。庄补写了崇祯朝和南明的史事,奉南明弘光、隆武、永历的正朔;并且,还有指责我们大清的词句。这样的内容,这样的思想,可是无形的刀兵啊。必须,只能严惩了。

  案发时,庄延龙已死。死,也要受到惩罚:开棺戮尸。他的弟弟还健在,那就难逃活命了。这一案子,株连甚众,共有名士二百多人。这些人虽然大都没有参与编纂之役,但那本书的天头上有他们的名字,就不能不一并惩处了。

  在我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天下太平得没法再太平的时候,冒出一个胆大包天的戴名世,写了一本《南山集》。他利用方孝标的《滇黔纪闻》来议论南明史事,竟敢使用南明诸帝的年号。这是不能容忍的。左都御史赵申乔告发了他。我一生气,就把为《南山集》作序的,刊刻的,贩卖的,一律逮捕;与戴名世交往的人,也无一漏网。但最后结案时,我还是宽大为怀,除戴、方二人外,余皆予以宽释。

  当皇帝也不易啊!就说这用文字杀人,先别说后人怎样评价我了,就是对于大清江山,就真的有好处吗?杀戮虽然可以起到震摄作用,但人们心中的怨恨,那是没法消除的。这仇恨会一代一代的遗传下去的。

  杀戒已开,已没有停下的办法了。既便我下一道圣旨,以后不许大兴文字之狱,儿孙们会听我的吗?十有八九,是不会听的。

  雍正

  我费了很大的劲儿,到了四十多岁才继承了皇位,不容易啊!这样,对于自己的统治地位,我维护起来就十分的用心了。父皇首开本朝利用文字整治读书人的源头,我更要使之发扬光大。

  首先,通过在文字上吹毛求疵,我可以消除政治上的敌人。年羹尧,这人是给朕出过力,但他太居功自傲了,竟敢把朕不放在眼里。这口气,我怎能咽得下?于是,我就开始找他的罪名。一找,就在奏折里找到了。年羹尧在奏折上,竟然把“朝乾夕惕”写成了“夕惕朝乾”。这家伙可不是一个粗心的人啊,他这样写,是有意地不愿把“朝乾夕惕”归于朕的名下。这样看来,这个人的自恃己功、不甘臣伏的表现已很明显了。这样的人,还能不杀吗?年羹尧的手下,有一个汪景祺,写了一本《西征随笔》,其中竟然有讥讪先帝的地方,罪不容赦,杀。还有一个钱名世,也是年羹尧的人,我十分地讨厌他。我写了一块“名教罪人”的匾额,悬于他的府前,对他尽情地羞侮。查嗣庭,这小子长期依附隆科多。我正想找茬治他呢,机会就来了。他当考官,出的考题是“维民所止”。我说,“维止”两字不是把我雍正的脑袋砍下了吗?这样的罪行,还能够饶恕吗?

  在我当皇帝当了六年的时候,湖南一个叫曾静的穷酸儒生,让他的学生张熙投书川陕总督岳钟琪,说岳钟琪是岳飞的后裔,要为汉人出力,起兵反清。书中还说我弑父篡位,杀弟屠兄。岳钟琪把这封书信原封不动地上交给我。我一看,差点没有气昏过去。我立即捕获曾静、张熙。一审讯,曾静召出他的反清思想源自吕留良的箸作。而指责我的那些话,是从我的几个被我镇压的弟弟家的太监那里听来的。

  我感到了问题的严重,不严办,我的皇位就会岌岌危哉。于是,我就大开杀戒。吕留良虽然死了四十多年了,我也不能让他的灵魂安生。我让人把他及其长子吕葆中的坟墓挖开,开棺戮尸。吕的学生严鸿逵关入监狱后死掉,也戮尸枭首。我还把吕的另一个儿子吕毅中,另一学生沈在宽斩首。此外,吕的私淑弟子、参与刊刻、贩卖、私藏吕留良书籍者,或斩首,或充军、或杖责,一个也不漏下。把吕、严两家的妇女幼丁赏给功臣们,世代为奴。但是,对于曾静、张熙两人,我却宽大处理,予以释放。并且,我还留下圣旨:朕之将来子孙不得因曾、张二人诋毁朕躬而去追究杀戮。我这样做,意在向世人暗示:曾、张两人之所以劝说岳钟琪起兵,只不过是误信了吕留良的谰言而已。

  为了推翻吕留良的歪理邪说,我下了一番功夫,写成《大义觉迷录》。吕留良这老夫子,脑子里的反清思想极为浓厚。他说什么华夷之辨比君臣之义还重要,意思就是说我们满族人是野蛮民族,没有资格统治他们汉人。吕还很恶毒地攻击我们刚刚得来的天下,说什么“今日之穷,为羲皇以来所仅见”。怨毒之心,昭然若揭。针对吕的学说,我的理论是:之所以有华夷之别,那是古代的疆域不广的缘故。华夷本是一家人。谁有德行,谁就可以为天下的君主。我们清朝崛起于东北,德教被于天下,仰承天命,为生民之主;当臣为民的,千万不要生出异心来啊!

  乾隆

  我虽然七十多了,身体还是很强壮的。想想自接替父皇之位以来,我的文治武功,那可是旷古少有的。说是千古一帝,也不过分。现在,我把国家治理得多么强盛,多么统一;老百姓,又是多么的听话啊。

  我爱杀人,愿意杀谁就杀谁,因为我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父皇曾留下懿旨:不得杀曾静、张熙二人,我偏不听,我偏要杀了他们。当然,只要你乖乖的,我是不会杀你的。我想让谁死,谁就活不成。管你是不是真的有错,管你的性子是不是真的拗极;即使你老实,我想杀你,那理由也是很容易找到的。不是有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我脑子里的辞多得很,比海里的浪花还多。

  我最讨厌“明”字了。看见它,首先想到是明朝的那些拚命抗战的将领,什么袁崇焕啦,史可法啦,他们让我们的八旗子弟死得多么惨啊。其次想到的才是明朝的那些个昏庸的皇帝。我虽然也知道,天下大势已定,反清复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还是不愿意看见“明”字。“清”字,也不能让他们随便用。这是用八旗子弟的鲜血换来的无比荣光的字,你们小小的诗人怎能胡乱使用。因为这两个字,我杀了不少人。胡中藻,这小子的《坚磨生诗抄》当中有“一把心肠论浊清”之句。方芬,竟敢在他的《涛浣亭诗集》中说“问谁壮志足澄清”;更说什么“蒹葭欲白露华清,梦里哀鸿听转明”,这还了得。徐述夔的《一柱楼诗集》里,有“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还有咏正德杯诗,“大明天子重相见,更把壶儿搁半边”。“壶儿”不是“胡儿”的同音吗?这不是想冷清我们满族人吗?《碧落后人诗集》,戴移孝写的,说什么“长明宁易得”。还有一个姓李的,有一本《虬峰集》,大胆地写出了“前首待翘重明”。这些人,我都把他们定为叛逆大罪,处死。有的人临死说什么“皇上饶命,我们可都是本分的读书人啊!”。哼,说这些,有什么用?

  杭州,有一个叫卓长龄的,胆大包天,把自己的诗集名为《忆鸣诗集》。“鸣”,“明”同音,真是丧尽天良,灭绝天理。

  我很敏感。我能从“发短何堪簪,厌此头上帻“当中,看出是反对剃发。在“布袍宽袖浩然巾”里,嗅得到反对满族服制的味儿。“天地一江河,终古自倾泻”,用心就更是险恶了:这不是希望天下大乱吗?天地平平坦坦的,怎么会倾泻呢?“老佛如今无病病,朝门闻说不开开”,这不是放屁吗?我弘历每日听政,召见臣工,怎么会有朝门不开的话呢?

  有一些字,只能我用,别人那是绝对不能用的。谁在他的父亲墓前立碑刻铭,用了“皇考”二字,我就要治他的罪。虽然,屈原在《离骚》当中用过,欧阳修在《泷冈阡表》里也用过;但他们是古人,我拿他们没有办法。你们今人,怎能与古人相比呢?“赦”字,也不能随便用,这是我的专用字。我想饶恕谁时,就宽宏大量地朱笔一挥,写上这么一个“赦”字,被赦者就会感谢涕零,口呼万岁。你们,你们用这个字,又有什么用呢?你们又能赦谁呢?你们没有这个权力嘛。

  可恶的尹嘉铨,竟敢自称“古稀老人”,与朕同名。如果不是看在他为朕出了几十年力的份上,会一刀把他杀了的。

  读书人拍马拍不到地方,我也是要杀的。直隶容城的智天豹,献媚于我,作了一本《万年历》,说:“周朝止有八百年天下,如今大清国运,比周朝更久。”这话听着还算舒服。但是,你小子,怎么把我的年号只排到第57年就不往下排了呢?气死我了,你这不是咒我早死吗!我处死了智天豹。冀州的一个秀才,叫安能敬,写了一首诗:“恩荣已千日,驱驰只一时,知主多宿忧,能排难者谁”。我看了,心想这不是说我有忧有难,无人辅佐吗?于是就杀了他。听说他有点委屈,就什么“原要竭力称颂,无奈说不上来”。仔细想想,安能敬倒是对朕的日理万机有所体味。但杀就杀了,有什么可后悔的,一个穷秀才罢了。

  天下的事情真是太难说了,我们大清是在我的手中达到鼎盛的。但就在这鼎盛到来不久,老百姓就反了起来。先是三十九年这年的十月,寿张的白莲教首王伦造反;后又是甘肃的回民、贵州的苗民,都真刀真枪地与朕打起来了。这样,对于穷书生们,我就没有多少功夫去杀戮了。还是静下心来,调兵遣将,来保护我的子女玉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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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25 10:15 | 只看该作者
谢谢上善若傻,没有你,我写不出这连续的三篇。
请朋友们多批!下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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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5 11:41 | 只看该作者
皇帝老儿也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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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5 12:23 | 只看该作者
呵呵,楼主钻到皇帝老儿的肚里去啦,掏心窝子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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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25 16:27 | 只看该作者
谢谢两位女士的阅读。
上午因为去湖船上游玩,慌张离开。下午回来,重排了一下。本来,对于清代的文字狱,我只写一篇乾隆朝的就算了的。但看到上善若傻的贴子后,就想干脆把康雍乾三朝一起写出算了。这样,从开始、发展至顶峰,都有了。至于余波,就可想而知了。
周作人在一篇文章里说:用文字杀人是比卖淫更丑的事情。现在,展览中国历史之丑,也许不无一点意思吧。至于采用这种形式,得到朋友们的理解,我心甚慰。谢谢大家!
6#
发表于 2005-4-25 16:31 | 只看该作者
把这《清帝心语》破译得如此妙,真是你偶逛书肆所得?奇书。
不会构思的吧。

很有新意。精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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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25 16:39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许也 发表
把这《清帝心语》破译得如此妙,真是你偶逛书肆所得?奇书。
不会构思的吧。

很有新意。精华之。

谢谢许版。
向许版承认,拙作是我查阅有关文字狱的资料后所写。所以写此文,来自于现实当中人们谈话时对于皇帝杀人的错误认识。所以这样写,是因为我想把杂文写得活泼一点。鲁迅先生已远矣。当代杂文八大家,平均年龄六七十岁了。虚心学习他们,努力写作杂文,是我的方向。
谢谢,再次谢谢!
8#
发表于 2005-4-27 10:31 | 只看该作者

深邃

很有见地,思想性和艺术性并举
9#
发表于 2005-4-27 11:21 | 只看该作者

目光深邃看九州

武老师以向对历史有偏爱,能从历史中提取出精华来则非有深邃目光不可,偏偏此二者武老师皆占之。
以大胆的想象调侃的笔调制成自己的风味大餐,实则又是文字上的另一番功夫。
当精华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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