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听１００３讲故事

孙香汗

　　1003已经走了，只留下她香喷喷的味道和她的故事。

　　我把你的故事乱糟糟地记下了，就像我对你的乱糟糟的思念。


　　　　　　　　　　　　　　一

　　爷爷是秃头，一只眼瞎了，他明亮的头顶好象他第二只眼睛。他三十四岁去上城里卖菜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姑娘，细细长长的个子，粗粗大大的辫子一直垂到细细的腰肢，提着个菜篮子，打从他眼前走过。他一看见她就一定要娶她做老婆了，不娶她他会死掉的。他的堂弟长得很漂亮，他叫他假装他去求亲。她父母和她答应了。到洞房的那天，她发现新郎变成了我爷爷，她吓得尖叫起来。可尖叫有什么用呢，女人总是尖叫，可尖叫有什么用呢！？

　　“一朵刚开始绽放的小花摧残在你爷爷手里。”我说。

　　是啊，我奶奶临死的时候还说，说她自己像一只小母鸡，被他们骗来了，就再也跑不回去了，只好安心地呆在屋里给他们下蛋，下了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

　　“万恶的旧社会啊……你奶奶是不是很恨你爷爷？”

　　我不知道……前几年，我奶奶死的时候，我们把她葬在我爷爷旁边的。

　　“真是生是你们X家人，死是你们X家鬼啊，你奶奶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是啊是啊，老的时候还很清秀呢，个子还有一米七几呢……不过我爸爸长得像我爷爷。

　　“还好还好，你长得像你奶奶。”


　　　　　　　　　　　　　　二

　　我外婆和我外公年纪也相差很大的，跟我奶奶和爷爷一样，差十几岁呢。

　　“你外婆也是你外公骗来的？！”

　　不是，是——

　　“那时抢来的喽！你们家的祖先……”

　　不是不是！你乱说什么，臭嘴！我外婆是绍兴人，逃难逃到我们家乡来，我外公也是绍兴人，落户落得早，开了爿布店，已经站稳脚跟了，我外婆的爸爸想想女儿总要嫁人的，看看我外公年纪虽然大一点，但人好啊……落难的人总想有个依靠的么。

　　“那是你外公买来的喽。”我说。

　　你不说话，你瞪着我，从你的眼神中，我觉得我肯定说错了什么话，而且错得无可救药。

　　“旧社会真没有什么爱情噢，你再讲讲别的什么故事。”我说。

　　——你不说话——，你紧闭的嘴唇好象你锁上的房门。

　　“开个玩笑么，”我说，“别小气了，再讲一个了，我觉得你亲人的生活都很有传奇色彩啊。”

　　　　　　　　　　　　　　　三

　　我堂哥是杀手，跟你讲过的噢？

　　“啊？！没有没有。”

　　他全国四处流浪的，到处替人杀人——你不听话，我就叫他来杀你，哼——他是杀手里的自由职业者，你知道的噢，其实杀手分两种的，一种专门替一个人或一个组织杀人，一种是谁给钱就替谁杀人，我堂哥属于这一种。这一种最危险，没有背景，没有人罩着，受伤了也没有公费医疗，我堂哥整天提心吊胆的，怕别人报复，他很少回家的……

　　“他还有家啊？”

　　当然有了，他结婚好几年了，孩子多五六岁了。

　　“那他老婆和孩子怎么办？”

　　我堂哥过年过节的时候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就是他们家过年过节的时候，他给他儿子买很多玩具，给他老婆买很好的衣服，很贵的戒指项链，走的时候还留下存了很多钱的存折（“和频繁的性生活。”你说什么？“没、没什么……没什么。”），在家里的时候给她端洗脸水，倒洗脚水……我堂哥他很会哄人的，所以我嫂子狠不下心和他离婚……

　　“你嫂子敢提离婚啊，你堂哥是杀手哎！”

　　你说什么呀，难道我堂哥会杀自己的老婆吗！他其实很善良的，小时侯很会照顾人，别说我被人欺负了，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他也会帮的，哪像你，把他想得这么坏，他还养很多小白老鼠、小鸟、小鸽子……（养来吃的吧！）

　　“其实人小时候多时很好很善良的，都是被大人被这个社会带坏了玷污了！”我谴责道。

　　是啊是啊，你看，你看那个小孩子，在讨钱那个，现在车站里这样的孩子怎么这么多啊……你看你看，七八岁的孩子，神情举止像个中年人，好象混了很多年江湖似的……我堂哥也是这样，家里比较有钱，伯父伯母都是做生意的，都不管他的，只给他很多钱花，他跟着村里的流氓混，一步步走到现在……

　　镗——
　　车站的大钟响了，像寺院里的钟声一样洪亮，催促人们和你上路了。车站是生别的地方。

　　你说七点了，你要走了。我们从城站二楼第十七级台阶上站起来。
　
　　下次来，我再给你讲故事，你说。你说你以前大学寝室里有很多故事，有个女的好痴情，又有个女的玩一夜情。

　　好啊好啊，我说，性和爱情的故事，人们最爱听了，有杀人、变态的故事你也给我留着。

　　好啊，你说，你戴上了口罩。

　　我也戴上了口罩。

　　接着，我们想了想，又取下了口罩，相互礼貌地交换了口水。

　　——我从你嘴里享受到故事和爱意。你故事停止的地方就是我文字停止的地方，你爱意停止的地方，我是不是应该说，就是我生活停止的地方——哄你？哄我自己？或者哄看到这篇文字的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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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风

短短的故事，长长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