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姐姐

房子

　　　　　　　　　　　姐姐

　　活到四十岁时，姐说她之前从来没真正有过一个男人。姐大概是说她没有爱过一个男人，或者说没有一个男人真正爱她。这大约是她到了这个年龄还单身的原因。姐说这话的时，我带着灵儿来她那间破旧的屋子。姐穿着一件灰布的上衣，长发挽在脑后，脸上几乎没有一点皱纹，她似乎一直都这么年轻。她做好了饭，放在一张圆桌上，招呼我和灵儿吃饭。

　　姐身板硬朗，眼睛非常明亮，姿色虽然不出众，但确是耐看的女人。当时姐正和一个男人来往。我说：姐，家里的条件不好，你别挑了，他可靠的话就结婚吧。姐说什么可靠不可靠，我找的男人我要稀罕才行？！姐说这话时脸沉下来，她端着碗往嘴里扒了一口米饭。吃完饭后，她说：以后有什么事都是我自己的，你就别说什么了。

　　那天天很热，姐就脱了上身和下身的衣服，当着我的面换一套颜色鲜艳的衣服，恰巧我女儿灵儿进来，灵儿说：姑姑的身子很白。我正觉得尴尬，转过了头。姐说：你觉得你长大了是吗？我脸红了。姐说：你虽然是结完婚的男人，但依然是我的弟弟。姐穿好了衣服，说：以前我抱怨没有人管我们，是觉得父亲和母亲死得早，是没有办法的事，但现在也没有人说什么，说什么我也不听。

　　事实上，我是听说了姐和那个男人睡觉被人发现才来的，那个男人的妹妹来找姐姐，说如果姐姐喜欢他就和他结婚。姐对她说：结婚不结婚他们两个人的事，不要来找她，找谁都没用。那个女人说：我哥哥是没有结过婚的男人，我哥哥找你算你的福气。姐姐不再和那个女人说话。女人就追着姐姐问。后来那个女人就伸手打了姐姐。姐姐疯了似的和那个女人打起来，姐在那个女人走了之后，脸上、胸脯上都是血痕。姐和那个女人最后近乎两败俱伤。最后姐说：不要以为打架让我屈服，我永远都不会，除非我愿意。后来那个男人的妹妹没有再来，姐依然和那个男人保持着来往的关系。

　　多年来，姐姐经常来我家，她看着我和妻子经常冷战，也不说什么，和我说完话就走。姐每次来都带一些东西，我妻子见姐姐来，常常笑脸相迎，后来我们的日子好了一些，姐就很少来了。姐那时候常说，我不管你们之间的事，但是我要告诉你，姐就是姐，除此之外，我不要任何人干涉我的生活。

　　我走到门外，在一棵树下站住，那是个夏天，太阳光很毒，姐走到树的凉阴下面，我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姐转过头看我：你看看你还象个男人，整天低头哈腰，早晚要变成一个罗锅的。我挠挠头，站直了一下身子。姐说，我不劝你离婚，你觉得自己的日子好，你就过下去。你觉得为了孩子你可以过下去，那是你的事，我原本也不该多说。

　　两年之后，我带女儿去看姐，她很高兴，做了很好的一桌子饭菜，还给我倒了啤酒。姐知道我在家里从来不喝酒，长这么大我几乎没喝过酒，更没抽过烟。姐自己点着烟，然后看我一眼。他问我抽吗，我说不抽。他说你想抽的话就抽一颗。我摇摇头。姐又说啤酒你喝吗？我没有说话。姐就把倒好的啤酒推到我的面前。她自己已经喝了好几杯了，然后不管我喝不喝，一抬手又喝了下去。她的脸开始泛红，呈现出光彩照人的笑意。那一会我心里被鼓动了起来，心里痒痒的。我端起杯子，喝了下去。由于喝得太猛，我被呛的咳涑起来。姐在微带酒意之后，说了一些心里话。她告诉我：那个男人对现在的生活厌倦了，想到外面呼吸自由的空气，我不阻拦他，他有自己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所以我们就分手了。

　　喝完酒吃完饭之后，姐姐说，我不送你们了，还有半小时，姐的同学就来了。你知道吗姐其实等了他二十年。他来了，我就不留你们了。姐说这话时看上去非常开心。

　　直到姐姐决定和那个男人结婚时，我才见到姐说的那个同学。其实我也认识的，是姐姐高中时的同学。那个人个人不高，五官长得很薄气，说起话来好象很害羞的样子，小时侯这样，长大了好象也没改变多少，这个人当时因为要去南方和姐姐发生了争吵，他当时要带姐姐一快走，姐姐或许是因为我年龄小的原因没有同意。两个人就此分手二十余年。

　　但是结婚那天，发生了我意想不到的事。有一个女人闹了婚礼。那个女人是从南方过来的。她说姐姐抢了她的丈夫。当着众多亲友，说姐姐用书信勾引了她的丈，还把书信拿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大声的念。那个穿着新郎西装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一件不道德或者丑陋的事，从婚礼的现场逃跑了。当时姐姐没有和那个女人理论什么，她非常冷静站着那，直到那个女人发现他的丈夫不在了，到处去找，姐姐才回到屋里脱下了新娘的装扮。

　　我以为姐姐会大哭一场，姐却只说了一句话：她来得正好，不然我真的会和他结婚。那天我妻子也来了，她看上非常生气，咬牙切齿地说：姐姐，你真该很很地打那个女人两巴掌！怎么能任她胡作非为呢？！

　　我姐脸色有些冷，冷得没有任何反应。大约我妻子觉得我们和姐姐的亲戚关系也受到侮辱，一直愤愤不平地说：这个事能怨姐姐嘛！她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她的男人不和她过了，自己没有本事，到这撒什么野！现在什么社会了，离婚结婚不多的事……

　　姐姐默然不语走出了她的房间，不顾我们在身后的追问和呼喊，一直沿着门前的那条路往前走去。我妻子和我都呆傻傻地看着姐姐往前走去。我妻子说：你姐姐可能去找他了，我们让她去吧。

　　但是，姐姐自那天走了之后就没有回来，我和妻子通过各种方式打听姐姐的下落，始终没有结果。五年过去了，我觉得姐姐活在人间的可能性很小了。但那个春天，迎春花开的时候，我们原来的一个邻居从外面回来，说看到了我那时登在报纸上的寻人启示，说是有一个和他一起出外打工的人在离他们村子不远的地方见到过我姐。我觉得很奇怪，姐姐怎么会跑到一个农村去的呢？

　　我虽然不太相信，但还是给邻居要了地址。我想我不能不去证实一下。那天我坐了两三个小时的汽车，去了那个村庄。先是在一个看起来荒凉的小镇上下了车，我打听到那个镇离我想找的村子还有好几里的路程。那是一条碎成铺成的山路，跟本没有车通过，我在半道上又打听了一个老汉，经他的指点，我来到了一个只有几处石头垒成的房子。我在一个石头垒成小院的门前看见了姐。她还是原来的样子，看见我说：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了？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那一刻我真想过去抱住她，但是姐只是歪着头看我微笑。她说：她结完了婚，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我想进去看看，姐姐说别进去了，你回去吧。我说不行，我要看看姐夫。姐姐没有说话。

　　我走进了那间石头做的屋子，我看到里面的的摆设都是当时我在她一个人居住时看到的格局。我说姐夫呢？

　　过了好一会，姐姐说：他死了。我说什么时候死的？他是谁？

　　姐姐说：你别问了。我真的结完了婚。姐姐看我不走，就说：姐的丈夫原来就是这个屋子的主人，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年之后，他就去逝了。你看看墙上有我们的合影。我的确看到了合影，姐姐和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从照片上看非常的年轻，大约比姐姐小一些。

　　姐说她不离开那间石屋，姐也没告诉我那个男人是怎么死的，看着姐的表情是平静的，无怨无悔的，我想姐终于找到了认为自己能够找到的爱情，一个在她心中永远不会被背叛的爱情。一种温暖慢慢冷却下来，回头看姐，走几步再回头看，一直看她站在风中，象山头上的一块石头，融入那片茫茫的青山之中，最后我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2005年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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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也

房子里好丰富啊，诗歌、杂文还有小说……

陌笛

平淡的叙述道出与姐姐的真情。姐姐的不幸看得人酸酸的。

一楠

原始的乡村习俗，淳朴的爱情故事，一切尽在这种平稳的叙述中表现出来。

蓝色的小木屋

篇幅不长，但小说挺耐读。

房子

最初由 许也 发表
房子里好丰富啊，诗歌、杂文还有小说……

谢谢许班阅读。

房子

最初由 陌笛 发表
平淡的叙述道出与姐姐的真情。姐姐的不幸看得人酸酸的。

陌笛好，其实我想表现的是两个人对生活的态度和生活方式问题，一个人应该有内心的信仰，和他忠于的一些东西。这个人就是“姐姐”。

房子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原始的乡村习俗，淳朴的爱情故事，一切尽在这种平稳的叙述中表现出来。

　一楠兄好，在我心中　“姐”这个人　是一个奇女子。

房子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篇幅不长，但小说挺耐读。

　　　谢谢木屋阅读。

房子

最初由 太阳神 发表
好老练的笔法。

还是太阳老练，老练的人才能看出老练：）呵呵。

江湖一刀

不知为什么，我一看到姐姐这两个字，心里就难受。
房子这个小说，语言很舒服的。叙述娓娓道来，却也能引人入胜。不错。

左显辉

确实老道，问好了！

谭其森

很有震撼力的小说

生活中这样的事情太少了就成为了惊奇了，但是作为人性是一定会这样的光辉的，姐姐这个形象虽然正面描写不多，却丰满的让人叹息~~~

房子

最初由 江湖一刀 发表
不知为什么，我一看到姐姐这两个字，心里就难受。
房子这个小说，语言很舒服的。叙述娓娓道来，却也能引人入胜。不错。

   一刀好。我体会姐，是一种融会了很多人性光辉的词，一个亲情的词。

房子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确实老道，问好了！

老朋友了左显辉。
也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