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纵是西子三千，怎抵美人迟暮

翦翦风

　　　　　　

　　安朗回杭州了，从遥远的迈阿密。一别经年，从前的戒痕早已淡若星斑，被辜负的红颜也已美人迟暮。而我痴痴地想，十年后，旧梦可能重温？

Ａ。
　　９２年，安朗创业失败。沮丧地敲开我的房门，与我做最后诀别，告诉我服从父母的安排到大洋彼岸去。尽管做好了千种万种的心理准备，我还是被眼前的结果击得万念俱恢。从做安朗的伴读，到扶持他创业，我对这个出身豪门之子已然倾心不已。而安朗答应我的，要做一番好大好大的事业，然后名正言顺的娶我，而丝毫不顾及他们家族的阻挠。我权且当作一个梦想，有生之年，就是希望。而他负气远走，则是当头敲了我一棒，不晕也觉恐惧。

　于千万人中遇见你应该遇见的人，是缘分；于千万人中重遇你错过的人，是命运。莫沂挽了安朗款款走入我的视线，这个曾被我诅咒了一千遍，又刻画了数万次的女子突然出现在面前，倒是叫我成了百般难堪的角色。我常恨得牙痒痒的，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怎就夺了我的心爱，且却在大洋那端，我断是长了千里之躯，也不及把安朗抢回来。

　　安朗只是在越洋信函里对我讲他在那边进修，尔后遭遇倾家荡产，他就沦落在美利坚替人刷盘子。饥寒交迫遭遇婀娜寡妇，即是莫沂，遂在莫沂的餐厅里充当了老板角色。安朗只是安慰我，天涯芳草无数，他既受人恩惠，必要与人真心。我只是笑笑，若莫沂生得老气横秋，干瘪晦涩，想必安朗是断不会以涌泉相报的。


Ｂ。

　　收到安朗道义昂然的感情辞别信，我毅然踏上了北上的列车，随了轰隆的铁轨咬合声缓缓接近了曾在梦中勾画的四季分明的东北边境。在中朝俄三国交界的地方，我安营扎寨。做个与蛇共舞的女子，倒不是我最初的夙愿，但时间让我深深地爱上了这样美丽的生活。终日涉深山捉蛇，采取山中野药珍宝，我成了寡居的隐人。辅助安朗创业的时候，我也曾苦心研究生意经，而今，却真的有用武之地了。突然想起蛇乃毒中之宝，幼年也曾在祖父的指导下巧取蛇毒。

　　深山里的蛇，大多年纪不小。多是一米余长，只是与白素贞的传说仍相距遥远。这十年，鬼使神差地无心插柳柳成荫，与蛇谋毒替我换取了不可思量的财富。而终日自然相傍，食野菜喝山泉，也成就了我美色依然，通体透香。

　　深居寡出，竟也忘记了自己２８岁的尴尬。若不是一次意外的出现，我以为我会终老在这片终年可见白雪皑皑的丛山之中。毕竟是世风日下，行为卑劣者率先惹怒了丛林中的善类。我一次采药途中，被一条黑花小蛇吸引，不料一向温顺的小蛇却猛然就是一口，尽管我及时自救，还是昏倒到七步之内。七步香的神奇应验了，我恍惚中见场景绮丽，心情雀跃：安朗若当年的俊眉朗目，我似那日的二八年华。他唤一声娇娘子！我笑一句冤家……

　　腿上的伤口隐隐涨痛，又模糊地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刺电感由下而上，缓缓传到心里，又疏散到指尖。这感觉愈演欲烈，渐渐地开始不自禁地颤抖，通体燥热。我紧缠在青藤之上，从一个山头，悠向另一个小丘，忽悠的快感就把我埋葬了。我竟然有些惧怕，就把藤缠得更紧，用力迎合藤的力，向更高更远的地方荡去。一山又一山，荡过一口山泉又一面飞瀑，只是永远到不了尽头。

　　惺忪中，巨大的压力使我窒息，眼前忽闪的毛发淌下略有汗臭味的水滴。待我全然醒来，又被眼前的情景吓晕过去。洛筛胡子，头发蓬垢，一对眼睛比鹰的更精亮，却有充血的红光。魁梧的身躯，重重地压我在身下，而我怀中白兔，则被揉捏得软弱生痛。而最让我大脑充血的，则是他竟与我以竣岭山凹之势嵌合在在一起，一时间肮脏懊恼甚至憎恨一股脑涌到心里，急急不肯散开。而我更奇怪我竟在瞬间的半清醒里看清他的摸样，猜测他的而立年龄。

　　他不知是背还是拖把我送到山外，在暖暖的床上我苍白的醒来。他告诉我他叫鲁恩，我没有不自量力地捶打他，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环视周围的时候，我看见１０平之内，横七竖八地散放着画架，油墨，脸盆里都插了画笔。墙上是一幅巨大的东北虎傲视山颠的油画，油画的柔美线条勾勒出的雄风阵阵有着非比寻常的效果。

　　鲁恩端了小盆青菜汤给我，算他有些深山求生的常识，知道这可解我的蛇毒。再看腿上的绷带，打得像模像样。鲁恩也是常去山中写生，就也老到了。鲁恩可以很坦然的面对我，我竟也没一分晦涩。腿上的药敷使火热的疼痛清凉起来，我转身走出他的房子。

Ｃ。
　　晚节不保。这是我对自己的归结，隐隐的有对不起安朗的愧疚。可是又马上转变为一丝隐藏的快感，是报复。你安朗可以远洋负我，我就不可以在成为弃妇之后又寻新欢吗？

　　可终究是自我安慰主控了心绪，我被忽然跳出的四个字吓了一跳：自我安慰。记得和安朗第一次亲密接触就是由此引申，他笑我说自我安慰，然后问我就是简称自慰？我竟也傻傻地一个劲点头，然后他解释自慰含义给我听，我的脸羞得通红，就沦陷在他怀里了。

　　这么多年，我曾Ｎ次出现这样的梦境，安朗揽着我及尽人间云雨，然后我在抚摩中酣然入梦。年头多了，竟也模糊了安朗的样子，只是看着床边屋檐下的蛇蜿蜒顺滑的样子，在自己的指尖跳舞。跳累了，就在酣畅淋漓的汁液里倒下睡去。

　　我在山中的屋前山桃树上，看见挂着的一卷字画。打开细看：图上女子浑身雅态，遍体娇香，两弯眉画远青山，一对眼明秋水润，脸如莲弯。将一个蛇一样灵异的女子刻画得如此绢细，我暗自为自己能被一个山野画家深研而高兴。可他毕竟不是安朗，我那个不谙俗事的大少爷。

D．

　　朽木一旦被触碰了，就会发芽。

　　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耳边还有钢钳伸进灵魂深处，将萌生的欲念夹住尔后旋转刮过的声音。麻药的后遗效果马上就出现，我头晕又呕吐。恨恨地想，这样的世界里，是不是只有沉睡才不会有伤害。

　　我寻了仙风瘦骨的朝鲜族老人帮我照看山中寓所。再回头的时候，看见山中若隐若现的精致亭台上，还盘绕着我刚刚放走的小蛇，他们翘首望着我，眼睛里的晶莹该不会是泪吧。蛇尚有感情，人呢？

　　8年的山野生活，积累了我存折上的小天文数字，我甚至忘记了这数字的用途。像一个出家多年的僧尼，又被触动哪根神经，我突然就决定出山了。外面的世界恍然若梦。

　　南下的时候，我仍然选择火车。铁轨绵延的样子像极了女人柔滑矫健的小腿，而一直穿过北方的崇山峻岭，我就看到了葱郁的麦田。

E．
　　千岛湖畔，因了水气氤氲而顿生秀气。如我依在安朗胸膛时所想一样，秀丽旖旎，足以安放我们所有的忧伤，然后一起到达一个最近的天堂。碧绿的小岛，冰蓝色的水，金色的水纹线，是一湖甜的梦，一片净的天，更是一方纯鲜的呼吸空间。若干年后的我，真的站在这梦境之上，画卷之中时，反而就变得不真实了。

　　“青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我捧着书绕在安朗身边，反复反复地描述这一切美好，然后安朗就轻笑着摸我的头，像爱抚一只宠物。每每如此，我会陷入老深老深的旋涡，而且不愿自拔。

　　尔今打破幻梦，就干脆寻了住所留了下来。一城山色半城湖，千岛湖镇，更是花木扶疏，山环水绕。沉睡八年，我终于在似梦非梦中半醒。我终归是再回不去了，一是安朗已是他人夫，再是我与尘世两厢厌。

　　一个女人，如果被爱情遗弃，是不是就一定要事业完满。

　　我时常乘坐的孤舟在湖岛间游荡。不划桨，只是任波浪把我带到任何地方 ，看蓝天、白云，远近的岛屿和树木，还有自由飞翔的鱼。如我，自由而漫无目的。明镜般的湖水被船弦剪开又合拢，光与水交织时轻柔地诉说着美和温情以及手指与湖面相触时心旷神怡的缠绵温柔。如果撕得粉碎的心，也能渐渐复原，我会不会就突然希望安朗在身边？

F．

　　梅吉岛以崭新面貌对外的时候，我端坐在屏风后，我怕世人看见我苍老的忧伤。倾注了我8年与蛇共舞的积蓄，又耗尽我对美好的所有想象，这孤岛就成了我除了回忆以外的一切。

　　附庸风雅，总不是一些甜蜜爱侣喜好的。来者皆是有特殊爱好的年轻白领，或是上了年纪的消匿文人，我经营的伊梅茶社倒是成了迁客骚人的集散地。我本不懂什么文学，被一熏染，便也会捧着黄旧封面的书看。

　　安若素大摇大摆踏上我茶楼的时候，我的右眼使劲的跳。这年轻的男子，眉宇间安然的放荡，唇角微扬的假笑，都像极了那远在美利坚的安朗。安若素会淡定地看着我，然后眼神一挑就连同我的魂一起勾了去。一个女人，最笨的时候就是看见同一块石头，就拼命的想被再次拌倒。哪怕那石头已经改颜换貌。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我被他的表情逗得咯咯地笑。安若素牵着我满岛的跑，然后操着一口流利的外国中文与我谈笑风生。一叶孤舟，承载两个人的时候也是饱满而生动的。

　　安若素在杭州读书，读他拗口的中文。每个周末，甚至非休息日，他都会跑来和我腻在一起，对我这个年过三十的徐娘也不生厌倦。

G．
　　
　　安朗终于还是要回来了。带着他的事业一起，也许也一并带上娇妻。

　　安朗的安之歌KTV就环绕在西湖边边上，灯红酒绿的，煞是破坏风景。若他真的心存怀念，也该不会用这样愚蠢的方式吧。我始终不肯站在安之歌门前，生怕就怜取眼前人消融了我多年的怀恨。


　　有人说男人就象一根火柴——轻易的摩擦都会使他爆发；有人说女人就象一根香烟——燃烧、 燃烧 、当燃烧到最后她的防线也就彻底崩溃。

　　我默默地，把眼前的若素当成了10年前的朗。在他一样的油腔滑调之下，我渐渐丧失了8年深山的免疫力，爱，就爱得翻天覆地。

　　安若素开始整夜整夜地泡在梅吉岛。倦了就窝在我的怀里睡去，熟睡的时候会流下好多多的口水。我的嘴角扬起温暖的笑意，哪怕这温情与爱无关，我的心也会得到一点温暖。

H．

　　安朗醉汉一样闯进我的伊梅茶楼，一把拎过我怀中的若素。我下意识的哆嗦，这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争，可会硝烟四起？

　　爸，你怎么来了？

　　我倒在惊诧之中，意料之外。

　　十年前朗卷走了我的全部，而当我休养生息十年后，若素，朗的儿子又吞噬了我所有对爱的免疫。这爱与爱的纷争里，我终于无力再去分辨。

I．

　　伊梅茶楼关门的时候，七尺白绫还悬在梁上。

J．

　　大脑严重缺氧导致大量脑细胞坏死，我躺在蔚蓝色的病床上，前世今生地想，不停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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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伞

写得有味道，文笔优美，拜读。

左显辉

语言很美，细腻而不落俗套，能让我回想起少年时期某些情感。我个人表示喜欢！

翦翦风

最初由 太阳神 发表
别想啦，想多了也没用。好好睡一觉。：））

睡觉容易做梦
那不是更痛苦吗

翦翦风

左显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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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自: 大漠苍狼
发贴数量: 2456
  
语言很美，细腻而不落俗套，能让我回想起少年时期某些情感。我个人表示喜欢！

谢谢，每个人都个人喜欢就好了   呵呵
回忆总是件很美的事

翦翦风

最初由 不打伞 发表
写得有味道，文笔优美，拜读。

谢阅  谢阅！
可说说是什么味道呵呵
是雨中不打伞的味道吗

小糊涂神

非常喜欢你的文字，对了，这篇还有没有下文？如果是长篇小说 ，我会更喜欢的！

房子

独具情感魅力。

梅之雪

好文，凄凉而唯美，个中情感让人心疼。

翦翦风

最初由 小糊涂神 发表
非常喜欢你的文字，对了，这篇还有没有下文？如果是长篇小说 ，我会更喜欢的！

还真没考虑过写长篇呢
心绪老是会变  
所以 一直尝试写不同的字

小糊涂的提议我会考虑哦
写长长的细腻的东西

翦翦风

最初由 房子 发表
独具情感魅力。

比诗歌来得更具体
比散文文字更细腻
呵呵  这是小说的魅力吧
我也在追寻呢

翦翦风

最初由 梅之雪 发表
好文，凄凉而唯美，个中情感让人心疼。

有些时候，我也会被卷到这样的故事里去
然后好久好久都会沉浸在郁闷之中
不能自拔

陌笛

岁月不为美丽而等候。

翦翦风

庭院的花开了落,落了开,它不知觉,人却老了.......

只似鸢尾花

好忧美

好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