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车路马道

王坚平

　　
　　二香在村里养鹌鹑。鹌鹑蛋不好卖，墙角的筐子都堆满了。二香哭丧着脸去找姐姐大香，进门先看见姐夫马六，大声嚷道，都是你的鬼主意，引进的什么破项目，撮死猫上树啊？马六低头抽烟，头皮一炸一炸的，半晌不吭声。大香也给妹妹帮腔，你这村长当得窝囊，上项目拿自己人作实验，谁割身上的肉不痛啊？姐妹俩你一句我一句，奚落得马六心烦意乱，他喉咙里嘟囔说，光急啥用，得想法子！
　　
　　傍晚的时候，村里人都在村头乘凉。马六用脚踏车带着大香匆匆打坡上过来，村里人老远就听大香哼哼着，病猫一般。二奶奶摇着蒲扇凑过去，问孙媳妇你这是怎么了？大香只顾哼哼，眼眶里还储着泪。马六替她说，丢人的营生，女人的肚子由不得人，说大就大。还是个儿子哩……，他掐起小指尖儿，朝大家比量道，小鸡鸡都这么大了！咱不能光想自己，犯了条理！
　　
　　大香头胎生了个女娃，早先村里人说马六想儿子都快想疯了。二奶奶红了眼圈，拍了马六一蒲扇说，别光顾带头，回家好好给她补身子，回头我给孙媳妇送两把鸡蛋。马六摇摇头说，二奶奶你就别忙活了，你还不知道，俺全家没一个人吃鸡蛋，都是没福的命。马六家的人不吃鸡蛋，村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没人知道。有人插嘴说，够马六吃伺候的了，女人小产不吃鸡蛋，生生难为死个人。马六说，男人也不好做啊！
　　
　　大香又哎哟起来，有气无力地冲马六埋怨，你就不能去二香那里弄点儿……，这节骨眼上，马六咳了一声，带上女人，一溜烟走了。
　　
　　村里人说，马六的女人不吃鸡蛋，吃得鹌鹑蛋。都是临舍北家，就是卖了家里的鸡，也换它二斤。村里人又说，马六不贪，还带头搞计划生育，瞎了个男孩。也有人不屑道，要贪也得有东西，村里鸡巴没有，也没啥项目。正闲扯着，二奶奶端着个瓢朝二香的饲养场里走，大家心里咯噔了一下。
　　
　　二日上，村里人纷纷抱怨二香不仗义，昨天那小蛋蛋还3块钱一斤，睡了一宿觉就涨了5毛。三日上，村里人不骂了，说要买趁早，有本事你一辈子不求着村长。四日上，村里人跟二香说，你这鹌鹑不争气，不出力屙哩。二香说，不是我的鹌鹑不出力，是场的规模太小。夜里，二香给姐夫送来两条烟。大香说，二香你没良心。二香格格笑着，说我怎会忘了姐姐，就拿出两张钞票往姐姐腰里掖。大香剜了二香一眼，将钱又塞回去说，留在你那里，算我的本儿。二香说中。
　　
　　上秋，二香的鹌鹑蛋又积了堆。大香去场里看了一次，心里也急得像只下蛋找不着窝的鸡，围着禽舍转圈儿。回家的路上，正走得火急，劈头碰上马瘸子。马瘸子问村长呢？我的宅基地批了没有？大香才要说马六昨夜里睡毛愣了，翻身掉到炕下，崴了脚脖子。嘴皮子哆嗦了一下，罗罗说……你还不知道啊，马六昨天给村里跑项目，三顿没吃饭，走到桥中间，腿一软，就栽进河里了。马瘸子一惊，嘴也不利索了，捞、捞、捞上来了没有？大香摸了把脸，手上的脏东西渗进眼里，泪就出来了。捞是捞上来了，幸亏遇了好人，半夜给送回了家。那个时辰啊，大家都睡得香，可怜俺家马六……腿都块崴断了。说着，强忍住没嚎啕出来。
　　
　　大香才进家，没来及关门，马瘸子一拐闪了进来。马六正冲着尿罐小解，马瘸子怔了怔。大香大叫，说你这不让人省心的，叫你躺着别动，残了腿找谁去？马六糊涂着，大香上来一把给他提上裤子，顺手扯下头巾，包在马六的脚脖子上。马六才要说没那么金贵，大香抢道，跑项目也不是这个跑法儿，连命也不顾了。马瘸子惶惶地弯下腰，抚了抚马六的伤处，马六才要抽脚，大香朝男人的肩上狠拧了一把，他哎哟一声，吓得马瘸子一跳。马瘸子说，看样子真是伤了骨头。马六就说，项目紧啊！马瘸子一边往屋里架着马六，一边抚慰道，村里人都记得你的好。马六说，你的宅基地等我脚好了就批，这点伤不算啥，你千万别往外传，让乡亲们跟着着急。
　　
　　马瘸子从村东走到西，逢人就说，村长跑项目伤了脚，不容易。又从西跑到东，满天嚷嚷：我的腿当年就是伤了筋，光喝粘粥，没一点补食，他娘的不瘸才怪了。
　　
　　二香的鹌鹑蛋没来得及涨价，当天就卖空了，正愁屙不出，恨不能用手去抠那小禽生的腚。大香说，你傻啊，夜里你推着车子来我家，你姐夫就是个驴肚子，也吃不了那么多。二香吃吃笑了，说都是一个娘养的，我脑子就没你活泛。
　　
　　二香一宿去大香家一趟，白天再卖给村里人。等二香去姐姐家第五趟上的时候，大香说，再倒腾了就臭了。明日我去镇上，卖给贩子。
　　
　　村里人眼馋说，二香的项目真不赖。二香怕人家抢她的生意，说去了炭钱没火钱，赚个忙活。没想马六到处喧哗，这是个好项目，谁也没看走眼。夜里，二香来找马六，说姐夫你咋反悖翅膀往外打。大香替男人说，二香说你傻你就傻，村里人要开场子，雏儿都得买咱的。等这片儿成了气候，咱光做代理，也能赚个沟满河淌。
　　
　　果然，村里上了好几家鹌鹑场，引来了不少蛋贩子。不几日镇里开会，镇长表扬马六有能耐，要全镇向他学习。马六上台做报告，说得挺谦虚，我也没啥神通，反正车有车路，马有马道，甩开膀子干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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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糊涂神

光看题目有点看不明白，原来如此啊！佩服！

王坚平

呵呵，谢谢褒奖。

陌笛

大香头胎下了女娃，为什么要用下？不喜欢这样的说女人生孩子。：）

小糊涂神

真的是出生年代的问题吗？我写的东西怎么就那么幼稚？和你们比不了……惭愧！

左显辉

这么让人新潮澎湃的文章还真不多见了。看了很多风花雪月，再看看这样的文章倒也觉得春光四溢！

葛瑞英

浓浓的生活情趣，地道的小说语言。学习，祝王老师节日好！

蓝色的小木屋

很贴近现实,爱读。问好！

谭其森

不错的故事，很贴近生活，鲜活的三个人物栩栩如生。

精华鼓励~~

王坚平

最初由 陌笛 发表
大香头胎下了女娃，为什么要用下？不喜欢这样的说女人生孩子。：）

接受，改为生。

王坚平

最初由 小糊涂神 发表
真的是出生年代的问题吗？我写的东西怎么就那么幼稚？和你们比不了……惭愧！

别谦虚呀，我只是喜欢写乡土一点的东西而已。

王坚平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这么让人新潮澎湃的文章还真不多见了。看了很多风花雪月，再看看这样的文章倒也觉得春光四溢！

多谢，这个论坛真可谓题材广泛，风格多样啊。

王坚平

最初由 葛瑞英 发表
浓浓的生活情趣，地道的小说语言。学习，祝王老师节日好！

你好啊，见到你很高兴。

王坚平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很贴近现实,爱读。问好！

谢谢，读稿子很辛苦啊。

王坚平

最初由 谭其森 发表
不错的故事，很贴近生活，鲜活的三个人物栩栩如生。

精华鼓励~~

多谢鼓励，我当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