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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人人都有过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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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2:0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人人都有过师傅
??
??是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斩言忽然想起了我的师傅来。

  那时,还小,才十六、七吧,还不知道珍惜人生之间另外结成的这份情感,直到今天,斩言才想起来写这篇文章,以记念我的师傅,就是他已经看不到了,斩言还是想把师傅写出来,毕竟,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位师傅。
??
  斩言想,在人的一生之中,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师傅,就是斩言一生之幸。对于师傅的感情,斩言一直说不清,是一种不自觉,也不需要任何人和事强加给的那份情感,当时只是想,我有什么好吃的,就一定要给师傅带去,我有什么多了的东西就一定要给师傅。是的,那份感情是天然的,从来就没有做作过。经常,我都会说:我师傅,我师傅等我吃饭呢。因为当时家在昆明,而我所在的工厂却在离昆明十多公里以外,每星期才能回一次家,所以每次回家,当我说出“我师傅”一词来,母亲总是一种说不出的不快,就要说我两句,我是你妈,不听你挂在嘴边,你个师傅,多了不起,难道真比我们生你养你的要重要紧啊。是的,那个时候,斩言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说不出来这是什么道理。因为,进入成人的人生,跨入社会以后,这份感情是从哪冒出来的,至今我都无法解释,也许,那个时候的年青人是因自己拥有一个师傅而自豪的,因为处在那个时代,我也不例外了。

  其实,一个人的一生当中,总是有那么几个认真教过你做事和做人的“师傅”,长则几十年,短则三、两天,甚至更短也就几分钟,就教过你那么一次,可是,你心里虽然不愿意承认他做过你的师傅,但,一生中却会记得非常清楚那个环境和教过你的一件事。

  我的师傅长得并不伟岸,也不那么出众,戴着眼镜(但他文化就读到初一),怎么看都没有戴眼镜的那种斯文样,他红红的像火鸡一样的脸,络腮胡子常忘了括,像韭菜一样疯长,总是那么毛刺刺的,像漫画人物一样。他了不善说话,但发起脾气来,没人不怕他,他是典型的专县人,为人相当耿直,喜欢喝点酒,酒后更显豪爽之气。因为对斩言放心,经常让斩言独立开那台部管进口设备C——620精密机床。所以,斩言想,师傅对我嘛,我说不清,总之,斩言一生中遇到过的那种从不说我和责备我的人,就是斩言的师傅了,哪怕父母亲都不会。我曾经做错过许多事,但在师傅的宽容中,我得到了宽松后的自责。师傅用一个小时新磨的合金刀,不小心,被我才装上,由于进刀太快,一下就弄崩刃了。我不好说,自己跑到砂轮机房,去磨,可那哪用得成,那合金部分几乎被斩言磨完了,斩言眉毛上挂满了细细发亮的金刚砂,浑身沙痒。后来师傅知道,也不说,从另一个师傅的工具箱里,找了两把出来,别人见他有些拗,还只好依了他。因为,那个时代,来一批进口的合金刀是分配的,谁用完了,就只能用国产的合金刀了。

  记得一次,不知是上一班的人没按程序关机,还是斩言的大意,总之,当斩言把机器变速为5600转的时候,变速齿轮崩牙了。机器冒出蓝烟,一股油薰味散在车间。人人都知道了这事,全车间的人都惊呆了,因为,这台部管进口设备,厂里也管不了,每年冬春季节,北京来专人检查一次,而把这台设备交给斩言的师傅是因为斩言师傅的根底好,老党员。还就是,隐隐听说过,金工磨铣车间的一位老师傅把铣床夹头弄坏了,怕被保卫科报上去后打成现行反革命,差点没自杀,后来不知调哪去了。而斩言这惹下的事,绝对比那铣床夹头的事大得多。是的,当斩言师傅发现了这事后,第一次见师傅的脸色比原来红上发红,那时政治上常说的“红得发紫”,也比其不过。斩言想,手掏裤包,完蛋了,完蛋了。这怎么说呢?接着,斩言被隔离起来,北京来人解决。那几天,斩言不记得是怎么过来的,总之师傅来看过斩言一次,并没有责备之意,只是觉得,看斩言这样,这么小的年纪,就受这种政治压力,他那心酸样,但还强作精神,笑笑,说,北京来的人,说斩言是好工人,是好……他编不出什么来,斩言只是在想,不要说了,斩言惹下的事,坐牢就是了。但也没敢说出来,怕师傅知道那时斩言的心理,更难过。

  “小娃娃,小娃娃。”师傅走时一直这样叨念着。

  这事总算过去了,因为,北京来人,用外国设备鉴定,做出证明,那个变速齿轮的淬火硬度与实际指标不符,是自然设备事故。也就是那次开始,斩言知道一个事实,原来外国机器也有问题,并不都是最好的概念。师傅经过这事以后,被调到汽修车间,斩言也在师傅与厂里的要求下,跟了过去。因为,斩言文弱,师傅总是怕人欺负斩言,厂部拗不过,也就一同跟到汽修车间来了。有人说,我们这个解放前就有的工厂,跟着师傅调一起走,还就斩言一例。当然,斩言在汽修车间学会括瓦,学会磨汽门,学会拆牙箱,学会在厂里单独开汽车,学会……

  刚来汽修车间,因为是新部门,老在的那些工人就有些欺生,比如要斩言替他们打饭不给饭票,要斩言跑腿拿这拿那,要斩言去洗刚送来的脏车,等等,斩言也不敢说,也不想说,生怕师傅担心。直到有一天,一工人从车间里拿了一个汽缸去卖,诬在斩言身上,见师傅一脸无奈样,斩言才说了实情。

??就这事,师傅找了主管副厂长,硬要那工人当面认错,在全厂摆架子认错,不然,就要向上面反映。还提出要降那人的工资,要那人调出去。这些后来虽然都没能做到,但是,这是做给那些欺负斩言的人看的,确也唬住了一些人。这以后,谁还敢呢?师傅本来就是厂里人都怕三分的人,再借厂里的势力,谁还敢?

  师傅的技术在全厂不是最好的,但是,在斩言的心里,没人比过他,就因为他是斩言的师傅。一次全厂技能大赛,因为汽修车间要出车工赛手,自然就轮到师傅,斩言看了着急,因为有人押师傅输定,斩言心里明白,师傅拿不到前三名,但不能让人灭自己的“门派”之威。好歹斩言学了两年多,也不是没学到什么,加上车工出了手艺以外,仍然有许多书本上的知识在其中,夹具,刀具,量具,三具其中,每门都是一大学问。斩言学得好手,还掌握了许多技外之艺。因此,斩言劝师傅不要比了,比不过金加工车间,这是事实,可是师傅也是碍于汽修车间主任之面,要给汽修车间来个全能参赛奖,于是,才不得不出手,斩言实在不放心,便在举行技赛的头一天,斩言把师傅的眼镜故意地弄坏了。这下可好,师傅没眼镜可怎么量那些几丝几丝的工件,怎么比赛?最急的当是车间主任,因为师傅没眼镜,就要丢一个奖。急得主任围着原地打转转,那样子就像《南征北战》电影的张军长丢了凤凰山一样。好在师傅说了一句:

  “让小剑上吧?”

  “他——?没搞错吧”车间主任大概是想起斩言早些时候发生过的的那事,一脸的不信任。由于斩言在场,就没好说出什么难听话。

  “那,全能参赛奖不要了……”师傅激了他一下。、

  他看看我,还是摇了摇头。

  “给你配眼镜去。”车间主任说。

  “来不急了,我这眼镜是我图书馆的大娘从上海配来的。昆明配不到,配来也用不成。”师傅说,其实师傅也不想参赛了。

  “哦,——等我想想再说。”山穷水尽,这个词就是那时从那车间主任身上体会出来的。

??第二天即开赛,因为部里了来人,因为市里很重视,还来了电视记者。那车间主任还是想到了斩言,把斩言拉到一边,那种亲切,当然是斩言调汽修车间半年来的第一次。

  “给你弄了个名额,你得好好比。”

  “我,我,不行,不行,我就不行啊。”斩言当时是真的知道自己不行的。

  “那不行,已经说好了,厂长因为让你参赛,改了项目……”

  “么项目?”

??“直钢拨珠。”车间主任是怎么知道斩言最擅的这一手,为把这园珠拨好,斩言已经拨了两三百个了,但从未对人说起过。

??“不行,还是不行。”

??“那就,那就,算了吧。你呀,烂泥扶不上墙哟。”车间主任也在激我。

??斩言没吭声,真是不敢出这个头,这次参赛选手中,最小那个也比斩言早进三年厂。

??正式开赛,个个好手都上去比了一下,到车工选手赛时,没想到,在高音喇叭中竟也念了斩言剑的小名。那时,因为没经过什么大事,心里“嘣、嘣”直跳,肚子也扭着疼。上场的时候,不敢看领导,更不敢看下面的观众。只是直硬硬地对着车床鞠了一躬,引得台下一阵哈哈大笑,又一阵啪啪鼓掌。斩言剑从学校到农村,再到工厂,第一次让人耻笑,第一次受这么大和多的掌声,也就是这一次。

  车床响了,斩言剑摸到车床后,就忘了一切,因为那车床就是俺天天摸熟了的伙伴,闭上眼睛也知道哪个部位在哪里,不看也知道上几圈就能上好夹头,一刀转下去就知道剥去那园钢几十丝,听着夹头的转响声就知道现在什么转速……

  抹了点油在夹头内丝纹里,单手髋住夹头,接上去,顺势一转,再一拉,紧够了,一根园钢夹上去,十字搬一旋,恰好,放上早已磨备好的新刀具,夸夸转了几下,对好,看也不看,啪啪扒弄拐柄几下,就找好车床转速,单手摇着手柄,对上刀,一面推刀手柄,一面摇小车身,只那么几分钟,停车!退出车床线,站到一边,听候发落。却不曾料,早有几个选手已经赶在前了。看这阵状,斩言一脸晦气,还是技差艺逊。不经心地瞟了台下的师傅一眼,却见他满心高兴之劲,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最后台上宣布的时候:

??“……汽修车间获全能参赛第二名,斩言剑获车工单项赛第二名,车间发奖旗一面,斩言剑发合金刀头一合,另颁发证书一本……所有获胜者,散会后在篮球场与北京李副部长一行合影留念——工资晋升一级!”

  掌声雷动,终于又认知了这个词的真正涵义,不知道是听到与李副部长合影激动,还是那一级工资,总之,那次意外,却遭遇了几个青工的威胁,说因斩言出手,让他们损失了一件白“的确凉”衬衣。因为,那时一件白“的确凉衬衣相当于他们半月的工资。

  人并不是永远辉煌的,也不会永远兴奋的,后面的酸甜苦辣正等着斩言去一点点的尝试。

当斩言先调长沙学人造金刚石,当斩言离开师傅到外面去闯荡后,与师傅的交往,就渐渐有些远了。开始还有些联系,师傅来昆明也会来家看看,捎点斩言爱吃的东西,会从图书馆带几本市面上一时还买不到的书来。直到今天,斩言的书柜里,师傅的书仍然静静地在那儿立着。是的,时间一长,人情即淡了下去。再后来,斩言也就没了师傅的消息。再后来,人情淡薄,世间险恶,回首过去,才慢慢地体会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意。

  有那么一天,突然见到了师傅的女儿,斩言在厂里的时候,她才六、七岁,现在出落成如花少女,却满脸郁抑,问起,才知师傅病住院了,原来,师傅也是人,也会老,而斩言不也老得人认不出来了么。想起,连忙跟着小师妹,打的到医院,赶到师傅病房。

??师傅看到斩言,并没显出意外,好像早就知道斩言心中有他,一定会去看他。两鬓苍斑的师傅,脸已经少了早年的旺色,神态中已经注入了操劳一生的衰意,他微微招手,示意斩言坐下。斩言想说什么,安慰的话,总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唯一想起的就是,与师傅一场,人生一场,多一些相聚,何必今天来此说什么,又有什么可解释呢。是的,师傅不可能永远与斩言在一起,但难道斩言就主动地想起过看望一下视已如子,护徒似犊的师傅么?没有,从来也没有过。内疚的泪掉了下来,心悸的恨冲了上来。

  “来了,还好吧,家里好吧。小娃娃,忙,就不要来看了。”师傅说。

  “不忙,不忙。师傅,你会好的,少抽,不,不要抽烟了。”

  “好啊,以前不听小娃的,这回可得听一次了。”师傅终于咧嘴笑了一下。腮下的胡子已经许久没括了,黑里夹着白花,脸上的皮肤的叠皱像刀刻一样的可数,黝黑的皮纹盖着他的一生,使人一见就产生心酸。谁也想像不到,如今西装革履的斩言剑在很久以前会有这样一位憨厚沉实的师傅,就是面对面地介绍一下,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但是,斩言一生不会忘记,在斩言入世之初,因为有了这位师傅,斩言才有了今天这样的为人。

  后来呢,斩言再也没能见过师傅,一生之中,斩言曾经有过师徒之谊的人就这位师傅,一生之中,最深情的人也是他,可是,却天隔一方,因为人间磨磨折折,再也无缘相见。

  也许,师傅还在念着俺小斩的名呢?也许,师傅就小斩一个最喜爱的徒弟。就是他一生中最喜欢的“小娃娃”,也许,按旧时的规矩,师傅的女儿一般都是嫁了给最心爱之徒儿的,可惜,师傅的女儿,那时还太小,可惜,师傅心里会想着斩言等着他女儿的长大,直到他女儿嫁了徒儿。师傅想过的事,斩言看得出一、两分,师傅盼着斩言等,斩言没能等到。从那次在医院见到师傅的那一眼,师傅的眼里仍然有那种丝丝的期待,尽管斩言今天已经老气横形。可惜,斩言怎么敢有这种想法呢?后来,师傅的女儿出嫁,师傅没去。斩言一厢情愿地想,师傅想着,也许还是斩言好,师傅一生最遗憾的事也许就是“小娃娃”没能最终成他的婿。

  二00五年六月二十七日斩言于丽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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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5 22:09 | 只看该作者
一排版就顶头了。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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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55 | 只看该作者
没办法也要慢慢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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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8:08 | 只看该作者
排完了,累了一头大汗啊。请我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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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18:10 | 只看该作者
作者紧扣主题,叙述了师傅的几件小事,但使师傅这个人物饱满起来,这种创作手法是正确,短篇小说用不着面面俱到。有几个小细节写活一两个人物,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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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7 00:42 | 只看该作者
谢谢以上几位点评,更谢左版帮助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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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7 00:43 | 只看该作者
好啊,有机会请左版几位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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