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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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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9 14:5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

  我喜欢流星,是因为我们俩相识的那天晚上,看到了流星从天际滑过。

  高中毕业后,我没有复读,和大多数农村的孩子一样,走上了一条打工的路。

  离我们村不远的山沟里,有个军区的仓库。以我的自身条件,很顺利地在那里当上了服务员。

  我上班的当天,正好遇到了他。

  他原来是这里的战士,后来考取了空军院校。现在毕业了,回来看老战友。

  战友们给他准备了丰盛的筵席,他喝得很多。豪爽而略带着兴奋,脸就由白变成了红色。我悄悄地给他备了一杯酸奶,偷偷地递给他。他接过来,喝到嘴里时,感觉出和酒的区别。他缓缓地抬起头,我看到他那双清澈而迷离的大眼睛里,射出一道闪亮的光彩来。

  我低下头,扶着桌子,尽量抑制着自己的心跳,把呼吸平缓下来。他突然口齿不清地问:“你,你多大?”战友们一哄而起,七嘴八舌地喊叫起来。“哈哈,问女孩的年龄,你什么意思啊?”“你的眼珠子掉哪去了?”“快快帮忙找找?”说着,这些和我差不多同龄的人,开始在我的身边转悠来转悠去。“你们这群坏小子,还不快滚开!等我揍你们啊!”他扬了扬拳头,做打人的样子。战友们看到老班长发话了,一个个扮着鬼脸,开心地笑着、叫着,散去了。

  我红着脸,两只手不停地绞在一起,好像这场骚动是它们惹出来的。他却借着酒劲遮脸,一把拉过我。“走,我们出去,看看月亮。”

  我顺从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的夜色,真的不是很美,一大块乌云罩在天空,把天压得很低,有点让人窒息的感觉。我有点失落,一声不吭地跟在他高大的身影后面。“你怎么想到给我一杯酸奶呢?”他柔声地问道。“这个啊,因为我爸爸喝醉的时候,妈妈就给他喝酸奶。”我不加思索地回答了一句。“说是解酒。”“你还挺细心的。”他回过头来,静静地盯着我。其实夜晚很黑,他根本看不清我,就如我看不清他一样。

  突然,一颗流星从天际的边缘滑过,把那片乌云像撕帛一样,划开了。“流星,流星。”我兴奋得像个孩子,拍着手地叫。他也看到了,可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喜,只是低下头,像看一只宠物一样看着我手舞足蹈的样子。抿着嘴,笑。

  我们就这样相识得很简单,但相恋得却是很缠绵。他回飞行大队后不久,就给我写来了一封信,告诉我可以去他哪里了。

  他接我到队里时,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飞机的我,一下子就愣在那里。一排排的飞机,像士兵一样,笔直地站在机场跑道两侧。他笑着拉住我的手,让我不要像第一次进城的孩子那样。我歉意地笑了笑,一脸的幸福。

  “以后我还会带你坐飞机的。”他骄傲地说。我相信,这是他的心里话。也许是从我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我的愿望。

  几天里,我一直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根本顾不上,问他爱我什么。也顾不上想,我爱他什么。好像我们彼此有一种心灵上的感应,我等了他许久,他也等了我许久,遇到了,我们的缘,就结成了。

  他在总务部给我找了活,在他有任务的时候,我也不会感觉到寂寞。只是尽情地享受着这个新环境里的诸多新鲜事。他在每一次任务完成的时候,总是会给我打来电话,报平安。

  不久,我怀孕了。

  他知道后,乐得合不拢嘴,打了报告申请结婚,把妈妈请来布置新房。忙着,也快乐着。我也坠入了幸福的深渊,心里总是有种怪怪的想法,感觉这幸福来得虚无漂渺,有点不真实。然而,却实实在在地来了。

  我把结婚证取回来的那天晚上,是他婚假前的最后一次飞行。我和婆婆把房间收拾好,做了一桌丰盛的酒宴,只等着他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心神不宁,肚子里的孩子也在不停地踢着我。我和婆婆坐在阳台上,望着灯火通明的跑道。默默地等待着,期盼着。

  “流星,流星。”突然,我看到了天际边,又滑过一道亮光,很亮很亮,拖着长长的慧,很久很久都没有消失。

  外面气笛如一声狼嚎般地叫了起来,接着整个机场都混乱起来。人们争先恐后地向东边的跑道上奔去。婆婆立刻想到了什么,扭着肥胖的身子,向楼下跑去。我呆呆地坐着,没有动,也没有想。只看着天际那道流星留下的慧,在一点一点地散去。

  婆婆在楼下声嘶力竭地哭叫,已经证明了一切。我知道我的爱,已经远去了。接着楼梯响得很乱,很杂。我知道是领导来安慰我,还有和我一起的伙伴们来开导我。我以前也开导过她们中的一些人。那时我陪着他们流泪地说,流泪地讲。可现在,我一滴泪也没有。真的,一滴也没有。

  人们看到我的样子,很害怕。他们说哭闹的人,是不用担心的。就怕我这样的,不哭,也不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像跟我没有关系似的。我无意识来分辨他们的想法,也不在意他们的说法。只是在看着那流星滑过的天际。

  丈夫的后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飞机在空中爆炸,什么也没剩下,连尸体都没有,只是拣了几件破烂不堪的衣服,装在一个木头匣子里,就是丈夫的遗体了。

  我挺着七个月的身孕,回到了我的小山村。村子里立刻沸腾起来,因为我没有结婚,父母在压力下,开始不给我好脸色。劝我打掉这个孩子。

  孩子在肚子里不停地动,动。我知道我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爱,只有这么一点了。失去了他,我将一无所有。

  我离开了家,离开了村子,到处流浪。我知道今生,我再也不可能去爱任何人。因为他是流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天际,向我招手,以示他还在爱我,想我。

  阵痛开始时,我由于连日奔波,加上哀伤,造成难产。医生问我,有家属吗?我说,没有。医生又说,你的孩子可能会窒息死亡,我们要保大人。我在迷糊之前,说了一句:不,我要孩子。

  孩子生下来了,命是保住了,可惜由于窒息时间过长,大脑缺氧,造成了脑瘫。

  现在我和孩子生活着。尽管他的智商和同龄的孩子相比,差很多,可他却能够给我带来快乐。因为他也喜欢看流星,看流星长长的慧。

       (二)

  时光荏苒,一晃三年过去了。

  三年中,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只是感觉到身心疲惫,想找个地方,歇一歇,歇一歇。

  星儿已经三岁了,可他从来没有见过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亲人。我决定带着他去看望他的爷爷奶奶。

  我一路奔波去了河南,在扬落灰尘的乡间小路上,我再也找不到第一次来时的那种感觉。那种依偎在幸福中的感觉。

  终于看到那个小院了。心里突然忐忑不安起来,我紧紧地把星儿搂在怀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婆婆走了出来。她抬头看到我的刹那,浑身一颤。刚想转身,不经意间,看到我抱着的星儿,苍老得像秋霜打过的倭瓜似的她,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你来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婆婆的声音像从天际边飘来的一样,使人感觉空洞得不再能空洞了。

  “男孩。”我说。婆婆快步走了过来,像一只鸭子一样,摇摆着。打开了院门,把我放了进来。她却在我向屋里走的瞬间,不停地翘起脚跟,看着星儿。

  屋里还是那么黑暗,几个小窗子,透进来的光线在地上投下一块块的光影。我闭上眼睛,以适应一下,这屋子里暗淡的光线。

  公公仍然瘫痪在床,听到说话声,他动了动,嘴里唧里咕噜说着什么。婆婆凑近他的耳边,大声地对他喊叫:“你有孙子了,我们家没有绝后。”公公似乎听懂了,转过头来,眼光茫然地扫过我的脸,就倏忽一下,落在了星儿的身上。

  我把星儿放到床上公公的身边。婆婆急忙把我挡在后面,仔细地端祥着他们家的后代。高兴得嘴角裂到了耳根,不时地和公公说着什么。

  我抬头寻找着他的照片,那个穿着空军军服的英武而潇洒的他,还站在堂屋的中央墙上。笑着看着我,如三年前,我们第一次相见时的笑容一样,真诚而挚爱,我鼻子一阵发酸,泪水悄悄地流了下来。三年了,你知道吗?三年中,我从来没有看过一次你的照片,没有再回过一次我们的家,那个还是洞房的家啊。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一直在看星儿的婆婆终于看出了问题。“应该是三岁了吧,他怎么还只是躺着呢?”婆婆发出了疑问。

  “他是脑瘫儿,就是傻子。”我擦了一把泪水,静静地转过身,平和地说。

  “傻子?傻子?天啊,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婆婆的哭声越来越响,不住地捶打着自己干瘪的胸脯。公公也把眼光指向了我,好像这一切都是我带来的。也难怪,在农村,我这样还没过门,就死了丈夫的女人,在老辈人眼中,是个命硬克夫的主儿。所以他们一直认为我应该对他们儿子的死,负责。

  夜,悄悄地来了。

  我在他以前的房间里,安顿好星儿,一个人走出了房间。

  夜还是那样深遂,星星也在不停地闪着。我渴望看到流星,在他的家乡,看到那流星滑过天际时,留下长长的慧。

  夜露清凉而略带寒意,时间在黑暗里流淌着,我始终没有看到流星。我知道这是他不喜欢我在这里,一定是。

  我怅然若失地回到屋里,抱着星儿,一夜无眠。

  婆婆起床时,就把锅碗瓢盆撞得山响。我知道这是一种农村特有的逐客令。于是,我把星儿包裹起来,背上来时的一路风尘,走出了这个小院。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再来到这里,来看他英武的照片,来等那家乡的流星。

  回娘家吧,娘家永远是自己的港湾。

  母亲还是心疼女儿的,她尽最大的努力,做着我小时候喜欢吃的饭菜。看着我瘦弱不堪得样子,她的泪水始终挂在脸上。

  星儿看到她时,第一次有了笑容,姥姥高兴地叫了起来。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吧。

  两天后,整个村子里,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过来看星儿,看他傻乎乎的样子。那种眼神,不亚于看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我可以忍受一切,但我却不能忍受对星儿半点的蔑视。我决定离开,和母亲一说,母亲没有阻拦。她也不愿意,女儿和外孙成为别人的议论对象。而且,她还有另外的一层原因,那就是她的儿子,我的弟弟要结婚了。

  我理解母亲,因为她只是个农村的家庭妇女。我没有理由,让她的思想境界高到什么程度,更没有理由要求她再为我付出什么。

  家乡的夜,还如小时候那样的清澈。

  母亲走出来,把衣服披在我的肩上。“孩子,原谅我!”母亲擦着泪水,哽咽着说。“妈,你别难过,三年了,在外边,我都活得好好的。不是吗?”我在黑暗里,心头掠过那艰辛的三年。可我还是笑了笑。

  清晨鸡鸣的时候,我抱着星儿,走出了熟悉而又陌生的村子,走出了母亲那汪泪水,走出了父亲整夜的叹息。又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三)

  我抱着星儿,站在立交桥上。桥下匆匆而过的车流,让我想起家乡那条淹没童年趣事的小河。
  夕阳把天边的那朵白云,镶上一层金红色的边,美丽得像新娘。
  星儿在我怀里不停地蠕动。我知道他饿了,从早到晚,我没有给他吃任何东西。

  他吮着手指,发出“啧,啧”的声音。我透过泪光看了看他,他竟然裂开小嘴,笑了。不谙世事的他,是痛苦,还是快乐?一把利剑刺在我的心上,我感觉到了刺骨的痛。我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好像有人要夺走似的。

  我终于蹒跚着走下立交桥,坐上早已熟悉的8路车,又回到了那个小饭馆。

  我径直走进了阁楼,把星儿放在床上。

    老板的脸像六月正午的阳光般灿烂。眼光一直跟着我走进了阁楼,然后固定在我的身上。“我说你舍不得吧,你还不信。”老板得意洋洋地说。“不是舍不得,是没有地方去。”我直接了当地回答。语气中有种深秋雨后的苍凉。“嘿嘿,不管怎么说,回来就好。”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说着,说着,他肥胖的脸,从阁楼的通道口挤了进来。我一扬手臂,把那挂满垂涎的脸挡在下面,随手把阁楼的挡板关上。

  夜幕悄悄地围拢过来,把整个清朗的世界罩在里面。

  星儿已经安静地睡去。我站在阁楼的天窗前,仰望如墨的夜空,一如既往地数着那闪闪发亮的星。

  楼梯在上上下下地响着,响着。我知道夜太长,太长,我孤零零地难以抵挡这沉沉的夜色。于是我平静地打开了那道门,就像打开一扇古典的衣柜门一样。老板如熊一样从下面钻了上来。

    一切如故。

  日子在平淡中过着。偶然间,电视上的一个画面吸引了我。一个脑瘫儿,在母亲精心施教和治疗下,竟然上了大学。一种渴望在我心里,像雨后春笋般地疯长。

  就像一泓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一片涟漪。我一反常态,开始不断地向老板要钱,老板开始很痛快。次数多了,脸就开始变了颜色。

  “你最近很累,要不要回乡下休息一下。”老板以生意人的精明,狡诘地关心着我。我冲他莞尔一笑。我知道这笑,会把他的钱引上阁楼。

    我带星儿,来到北京医院。星儿顺利地住进了病房。我很清楚,自己衣袋里的那点积蓄,不会维持太久。于是,在照顾星儿的同时,照顾着其它的两位病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星儿可以坐起来。躺了三年的星儿,可以直起腰杆。我抱着他哭哭笑笑了一夜。

  钱,渐渐地钻进了医院的保险柜。我又接了六个病人的特护,每天旋转得像个陀螺。

  我回到记录我三年恩怨的小饭馆。却发现老板随五月的柳絮不留任何痕迹地飞走了。

    雨,在天空中飘着,飘着。淋湿了我的头发,衣服。然后落到地上,溅起一朵朵带泥的水花,喷在我洁白的裙子上。

  风,不停地刮着,没有方向,咨意地吹。飞到空中的柳絮,被雨,打落到地上。然后,揉搓得像用久了的棉絮般肮脏。

  星儿坐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开心,但他确实在盯着我,笑。

  我拥着星儿,疲惫地躺在他柔软的床上。“流星?是吗?妈--”“流星?”“漂亮吗?”“漂亮,真漂亮!”我坐在一株盛开着一串串槐花的树下,星儿坐在我的膝上,用小手拿着一串槐花,不时地伸到我的鼻子下面。槐花所特有的香气,漫漫地浸入我的肺,脾,血液里。使我酣醉如泥。

  “你怎么还睡觉啊?老太婆叫你好久了。”一个冷漠而又怨气十足的声音响在耳边。我擦了一把嘴角的涎水,跳下床,小跑着钻进了隔壁。

  窗外的知了,在不停地叫着。星儿甜甜地睡着。小脚在不停地踢着薄薄的毛巾被,像一只胆小的小老鼠一样,调皮地钻进钻出。

  泪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不知道明天,后天,他还能不能用小脚踢被子。

  夜深了,我漫步在弥漫着刺玫花香的院子里,期望着浓云散去后,能够看到星,流星。

  天明,我不能让孩子出院,我下了决心。

    (四)

  星儿经过半年的治疗,他不仅能用手拿简单的玩具,而且还会用含混的语音来表达简单的意识。我欣喜若狂。

  白天,我静静地守着星儿,欣喜地看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星儿的每一点进步,都会令我开心好一阵子。夜里,我把自己的良心和尊严都放在空中的星星上。然后,混迹于所有能够挣钱的场所,甚至不择手段。

  每天早晨,我都会紧闭着肿胀得双眼,不敢直面明媚的阳光,我知道这阳光会痛我的心灵。夜晚,我也不敢面对朗朗的夜空,更不敢眺望那飞逝的流星。因为我的爱人会用责备的目光来审视着我。

  我只用眼睛看星儿,看星儿那双清纯得不能再清纯的眼睛。

  “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飞行大队的首长把我从警察局领出来时,声色俱厉地说。他眼睛里射出的那道愤怒的蓝光,定格在我的瞳孔里。我没有低头,只是盯着他,静静地直视着他,以一种母性特有的眼神。

  我没有为自己开脱什么,只是祈求不要把星儿带回去,他需要在这里治疗。然而,首长没有答应,星儿和我,还是被一起带到了飞行大队。

  走进这熟悉的大院里,熟悉的树木还是那样葱郁。熟悉的天空上,还是那几朵白云飘飘。熟悉的飞机还是一排排地站在跑道的两侧。然而,我熟悉的人们,却变得那样的陌生。人们同情的眼光,都挂着寒气。即使我和他们顶头碰到一起,也不会有人和我说一句话。孩子们来看在阳光下晒着太阳的星儿时,大人们像遇到传染病源那样,急匆匆地把天真的孩子们拉走。和我有同样遭遇的姐妹,都在极力地躲着我。我走在哪里,都会感觉到身后的手指,在不停地指点着。胆大一点的,就用一种窥视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好像在我的身上,能够挖掘新的物种。我无话可说,因为在他们的心里,我已经是个另类。

  我被一种很浓很浓的雾包围着,有时都能感觉到雾的水珠,随着呼吸进入肺里,呛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我无言分辩,也无需分辩。我只是伴着星儿,在人生的长河中自然地沉沉浮浮。

  我不再渴求什么,我知道,我的生命中的浪花已经不是纯色。

  每天晚上,我都会抱着星儿,坐在楼顶遥望星空。只有在夜空下,我才会找到真实的自我。我才会有踏实的感觉。只有此时,我才能够体会到我属于这个空灵的世界,我才会感觉到星儿的欢乐。尽管我的泪已经濡湿了一阵阵的夜风。

  星儿带回来的药,已经吃完了。

  星儿的小脚终于如小鼠一样,缩进洞里,再也不出来了。

  我在绝望中找到领导,哀求送孩子去医院。

  领导足足看了我三分钟,那眼光好像一把利剑直刺我的胸膛。我听到了我心脏“嘭”的一声爆裂了,那红红的碎片,在胸腔里到处乱飞。那血在一滴滴地向外渗着,渗着。我大脑一片空白,嘴还在只是无休止地讲着,说着,为星儿争取着健康的权利。

  领导沉静地听着,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最后他平静地说:你说的只是个别的例子,天下多少脑瘫的孩子,都没有治好,唯独你的孩子能好呢?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明白。他把声音拉得好长,好长。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家门的。

  洞房里的喜字还是那样的鲜红,拉花还在不停地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我感觉到这些喜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知道,我快窒息了。

  星儿已不会笑了,他又回到了他那个快乐的世界。我知道我无力再把他拖回到现实中,也不再幻想把他拉回来。也许,上帝垂青于他,才给他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我想,他比我幸福,比我快乐。这就足够了,我还祈求什么呢?我凄然一笑。

  星儿终于不能再坚持着坐起来,他大大的头,让他细细的脖子不堪重负。我看着他软软的样子,只有用泪来浇熄心头那一星火。

    一枚红红的秋叶。从窗外飘了进来,落在茶几上。我拾起来,细细地端祥着这枚孤零零的秋叶。它红得让人心醉,柔得那人心酸。秋风并不因为它的柔美而把它留在树枝上,它也只能在秋天的风里,到处飘零。

  深秋。一个肃杀的季节。一个收获的季节。

  终于,我下了决心,带着星儿再去北京。

  我毫不犹豫地抱着星儿,悄悄地从后门走出了大院。

  随即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还没有来得及上车,就被捉了回来。

  我又回到了这个院子,可我却再也寻找不到刚来时的那种感觉,那种幸福的感觉。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这是我回来时听到最多的斥责声。人们用各种各样的语言来埋没我的尊严和母爱。我想,也许他们维护的是部队的尊严,毕竟我做出过不耻的事情。

  我越来越沉默了,只是紧紧地搂着乖巧而柔弱的星儿,用我每一滴泪水,给星儿清洗着脸颊。星儿有时竟然会动,小头在艰难中躲闪。我开心地笑着,笑出了更多的泪水。

  院子里的一切草木,都在深秋的风里,开始接受肃杀的秋风的洗礼。我感觉到今年的秋风比以往更加的冷酷。每一丝风吹到身上,都会有一股穿透的感觉。

  夜越发深了,漆黑的夜啊,没有一颗星星。

  我又一次坐在了楼顶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我预感到,今夜,流星一定会来。

  星儿在我怀里,睁着迷茫的眼睛,遥望着苍穹。也许是累了,星儿只看了一会儿,就乖乖地睡着了。我轻轻地亲吻着他的额头,泪水又一次落了下来。

  星儿,妈妈爱你!来世还做我的儿子,好吗?

  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祈祷着。

  天空中突然一亮。流星,最大最亮的流星从天际滑了过来。我抱着星儿,一纵身,抓住了流星长长的慧。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发表于 2005-7-9 17:15 | 只看该作者
好不幸的女子。希望她今后的生活会好些。伟大的母亲里有艰辛也有坚信。一路走好.....
3#
发表于 2005-7-9 20:16 | 只看该作者
善良的女子啊,你为何总要那么不幸!
化一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爱这世间最美的纯真!
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0 08:27 | 只看该作者
谢谢陌笛的阅读。
5#
 楼主| 发表于 2005-7-10 08:28 | 只看该作者
左版主辛苦了。
6#
发表于 2005-7-11 09:20 | 只看该作者
读到泪眼模糊。沉重。
作者表述到位,实为好文。
7#
 楼主| 发表于 2005-7-12 09:07 | 只看该作者
谢谢楼上两位的阅读。在这里,只希望得到大家的帮助,也向大家多学习,这是我来这里的宗旨。
8#
发表于 2005-7-13 21:10 | 只看该作者
是生命就应该得到尊重。是爱就应该得到共鸣。
惟愿真有天堂,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脑瘫儿还是健康儿,都有了平等的生命质地。
9#
发表于 2005-7-14 05:00 | 只看该作者
可怜天下父母心
10#
发表于 2005-7-14 07:19 | 只看该作者
段落忘空一行了!
11#
发表于 2005-7-14 19:06 | 只看该作者
http://www.govoo.com/readarticle.jsp?aid=36717
此文并非首发,因属个人文集,这次不做深究,希望以后有好文章首先拿到这里来吧:)
12#
 楼主| 发表于 2005-7-15 09:35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嫁于东风 发表
可怜天下父母心


谢谢东风的阅读。握手!
13#
 楼主| 发表于 2005-7-15 10:09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http://www.govoo.com/readarticle.jsp?aid=36717
此文并非首发,因属个人文集,这次不做深究,希望以后有好文章首先拿到这里来吧:)


版主你好!
  首先谢谢你的宽容!其次,我要说的是因为我对这里不是太了解,所以才给你造成了许多的麻烦,在此,我向你表示道歉!
  在这里,我以为“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这句话中的“限制发表”,是指纸刊发表过,而不是论坛。因此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给你的工作带来诸多的不便。对此,我向你真诚地说声:对不起!
  
  祝好!



      顺安。  05.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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