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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衣锦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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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0 09:0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作者  杨谊

  福州的5月,往往有着令人猝不提防的燥热,虽然冬天这里也不曾有过落叶,但这燥热却把香樟树那被冬天熏红了的叶子,几乎全都抖落了,那漫天飞舞、似飘飘撒撒的红霞般的红叶几乎褪尽了。嫩绿的新芽早就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把树冠上加上了团团亮点,使树陡然就有了生机。

  李蛟龙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似乎什么也没想,又似乎在沉思,手上夹的烟半天也没吸一下,到烧到手痛了,才慌忙把烟蒂按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拧了两下,然后掸了掸手。

  “爸,风这么大,你怎么站在窗口?”女儿阿凤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出来,她刚刚睡午觉起来。她走到李蛟龙面前,似乎闻到了烟味,又看了看烟灰缸说:“爸,你又抽烟了?医生不是说你不能抽吗?”说着收走了烟灰缸。

  “我知道。” 李蛟龙似乎有点不耐烦,“医生说我活不过60岁,我不是活到现在吗?” 李蛟龙下意识地挺了挺腰,腰里咯吱响了一下。是不是天又要下雨?腰里枪伤的地方似乎又有点酸胀了。

  李蛟龙仍然望着窗外。

  阿凤给几盆迟开的水仙换着水。过年剩的这些水仙都忘了侍弄了,前些日子才把它们泡了。阿凤现在觉得自己不行了,没那么大精力了,有些丢三落四了,到底岁月不饶人啊。所以也懒得去雕水仙了,就这么整个地泡着。这几天太阳很好,猛晒了一下,花都开了。端回房间里来,香得很呢。

  看到水仙就想到了过年,“阿兰还说过年喊我一道去游金门呢,怎么后来也一直没提这事。” 阿凤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李蛟龙说。

  金门这个词似乎有点刺激李蛟龙的神经,他微微皱着眉毛,想再点根烟,伸手在窗台上一摸,才发现烟、打火机和烟灰缸都已经被女儿收走了,就有点莫名的火。

  “哼。”

  “等以后什么时候我门自己去。爸爸,我们带上钢钢一家去。”

  “你不怕啦?那时金门的炮把你魂都吓飞了。”

  “我哪有那么胆小?要我到大嶝岛打炮我都敢。” 阿凤低声咕哝着。

  “那你怎么没去?” 李蛟龙转过头来,白了女儿一眼。

  “唉……” 阿凤垂下了头。

  “要以我,金门那时就打下来了。”

  “打下来?你怎么不去打?” 阿凤似乎为了报复李蛟龙刚才的话,顶了他一句。

  “咦?你今天是不是专门要和我怄气?我不去打?我那天不是发烧发昏了吗?我要去了,金门就打下来了。”

  阿凤撇了撇嘴,“说不定都死了;也说不定投降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会投降?” 李蛟龙唰地转过身来,狠狠地盯着女儿。

  “真要投降了,还好了。”

  “什么?” 李蛟龙吼道,“你怎么会这样想?难怪那时叫你去炮轰金门你不干,你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不是贪生怕死,” 阿凤稍微提高了声音,“这样打来打去没意思。”

  “怎么叫没意思?那时打下来了,现在不就方便了?想去就去。” 李蛟龙说着,一手握拳,在空中挥了一下,“我就是搞不懂,怎么会败呢?也许我去了,就不一样了。”

  “你有这么大本事?”

  “怎么没有?打战就是这样,一个好的指挥,有时就能扭转全局。我们在解放战争中那有失败过?这次真惨啊,全军覆没。”

  “打,说不定就打成了世界大战了。你以为毛主席不如你啊。现在不打,不也照样可以走动吗?你看盛东方不是早都回来了?”

  “你还要提他?别提他,提他我就来气!”

  “有什么气的?人家现在不是发了?衣锦还乡。回来投资,大大小小的官都巴结着呢。”

  “哼!”李蛟龙满脸的鄙夷,走到沙发前,重重地坐下了,“他敢到我家来?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我们那么多战士都跳海自尽了,难道就白死了?我是不会原谅他的!这个败类!”

  “但人家不这样想,他回来投资,都欢迎。”

  “现在世道变了,认贼作父,认敌为友。” 李蛟龙愤愤地说。

  “也不能那样说。以前清朝打中国,中国人都恨死了,天天要反清复明。现在不还还说清朝好,十大功绩,八大贡献呢。”

  “这不就是歌颂侵略者吗?还有人提什么成吉思汗是英雄。那是别的国家的灾难,人家提到都怕。要是日本占领中国到现在,还拍大日本帝国?现在的人,就知道钱,不知道羞耻!”

  “爸,有些事也不是这样的。多少年都过去了,人的观念也都在变。不是都希望和平解决吗?你看,都包机直飞台湾了,还谈那些陈年旧账。”

  李蛟龙不做声了,他确实累了,懒得再辩了。他把头靠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嘟——”门铃响了。

  “谁呀?肯定又是钢钢来了。” 阿凤丢下了手中的水仙花,慢慢地走着去开门。

  果然是钢钢,头发蓬乱,脸上有几道血痕。

  “又打架啦?”

  钢钢没有回答,有气无力地走了进来,算是回答。阿凤关上了门,心疼地看着儿子的脸。“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说完,走到卧室去,拉开了五斗橱的抽屉,找了几张创可贴出来。

  钢钢在桌子旁边坐下了,低着头,一言不发。阿凤给他脸上帖着创可贴,一如他小时侯淘气,回来脸上破了,给他涂红药水一样。帖完,又去拿了几个枇杷,递给了他。

  “遇到这种老婆真叫没办法。” 阿凤也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看着儿子吃枇杷。

  “妈,也不能完全怪她,是我先打她的。”

  “你干吗要打她?”

  “吵起来哪有那么好?”

  “又为了什么事?”

  “还不是为了钱?珍珍马上要高考了。考上了,哪有钱交学费啊?”

  “没钱大家就想想办法嘛,吵能吵出钱来?”

  “想什么办法?就是把外公的离休工资都给我,也不抵事。”

  “大家都省省嘛,你又没穷到那个地步。”

  “怎么省?她要吃海鲜,一天没有都不行,我们那几个钱只够吃饭。”

  “现在靠工资的,哪有几个大吃大喝的?我们不都这样过?哪样便宜吃哪样。”

  “你们年纪大了,不吃可以。珍珍不行,她在长身体。唉,不过也是给她妈妈调坏了,嘴刁得很,不新鲜的还不吃。”

  钢钢撕了枇杷的皮,把枇杷肉整个地塞到嘴里,好象从来没吃过似的。

  李蛟龙没说话,他一直斜眼看着这外孙子。自从老伴去世以后,女儿就搬过来住了。女儿也把自己的房子给钢钢结婚。反正女婿不在了,女儿的单位也早倒了,不住过来也没办法。

  “你也去找一个工资高一点的工作,两个人都在超市,怎么够?” 李蛟龙开口了。

  “我到哪去找?我又没什么技术,谁要我?”

  “你的专业呢?我看你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

  “外公,不是我要丢了专业。是没人要我啊。我又不在东北,那里用得着俄语。我在这边,太冷门了。”

  钢钢已经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个枇杷,又开始撕第二个的皮。

  “当初叫你不要下海,你不听;赚了几个钱也不晓得节省。”

  “外公,这些事情谁知道啊。人要是有前后眼,那个个都是财主了。谁知道股票会是这种样子?人家外国好多企业家不一开始都是搞股票发财的?再说,我在小学教英语,那也不是我的专业,误人子弟。”

  “起码生活有保障,看病也有保险。”

  “……反正人家发财都是有路子的……你要是帮我,我也会发财。”

  “怎么帮你?我那帮人都早就退了,死也死得差不多了。”

  “我不是说那些人。”

  “你说哪个?还有谁?哦——你说的是那个叛徒吧?你就是喜欢那个叛徒,和你妈一样,你们都看重钱。那人还要不要志气?打起仗来都贪生怕死,都投降,中国还有中国吗?不早就叫小日本灭了?叫蒋介石灭了?”

  “没那么难听,现在不是和小日本好得很?不是也想和台湾和好?那时和美国鬼子闹得不可开交,现在怎么样?那时还和越南打,和苏联打,和印度打。现在也都和了。”

  “我是不会忘记阶级仇,民族恨的。你们这些人都没骨气!我们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就这么白死了?”

  “死的又活不过来了。我们现在也需要别人的帮助。当年歌是怎么唱的?‘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油嘴滑舌!”

  李蛟龙对着阿凤说:“给我一个。” 李蛟龙觉得嗓子冒火。阿凤拿了一个,送给了李蛟龙。

  李蛟龙撕着枇杷的皮,然后慢慢地吃着,“这枇杷怎么不甜!”他就是想抽烟。

  “刚上市的,哪有那么好。”阿凤虽然这样说着,但自己没有吃一个。她起身到卧室去了,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卷钱,塞进了钢钢的口袋。

  “我不要,我不要。” 钢钢嘴里说着,手并没去掏出口袋里的钱。

  “给你买点东西吃。看你现在过得什么样子。也不能太宠了老婆、孩子,亏了自己。”

  “你不也是这样?还说他。” 李蛟龙说。

  窗帘飘动着,水仙花香味越发浓烈。

  “嘟——”门铃再次响起。

  “谁啊?平时不来人,一来来两个。” 阿凤又慢慢地去开门。

  门开了,阿凤一抬头,见来了个男人;再仔细一看,一口气就吸了一半,停在那里,人呆在了门口。

  这人20年前来过,那次也是她开的门。那时她万万没料到是他,他的一声“阿凤,我是盛东方”,就让她空白的脑子霎时挤满了杂乱的画面,她瞪着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爸就从后面出现了。来人喊了声“班长”后,爸就怒发冲冠地把她拉到后面,猛地关门。来人却用身体挡着门,提起了手里的礼物,脸上堆着笑。可爸硬是把来人推了出去,狠狠地关上了门。

  阿凤不知如何是好,腿也挪不动了。就这样让门开着,里外站着人。这没有动静的局面让屋里的两个人都感到奇怪,他们朝门口看去。李蛟龙看了一会,终于认出是谁了,他立刻变了脸,说:“你还有脸来吗?我家不欢迎叛徒!”

  毕竟年纪衰老,岁月流逝和内心深处的变迁,使李蛟龙没有像上次一样的火暴冲动,但是他的威严和冷竣拒人于千里之外。

  钢钢立刻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啪地站了起来,跑到门口,热情地双手握着来者的手说,

  “你一定就是盛东方,盛爷爷吧?我外公的老战友,老部下。来来来,坐坐坐。经常听到外公提起你,真是久仰久仰。”

  “不不,不要叫爷爷,叫伯伯。我和你妈妈是一辈的。” 盛东方说着望了阿凤望一眼。

  阿凤的心剧烈地跳着,眼睛不敢看他,看着别的地方,见儿子把他热情地迎了进去,老爸也没来非要赶他走,就不失时机地悄悄关上了门。

  盛东方也就顺势进了屋子,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一大袋上好的墨鱼干,一袋水果,一盒金门高粱酒。

  “盛伯伯,你来就来,干吗还带东西呀?这些东西都很贵的。” 钢钢说着忙去泡茶。钢钢在这里从来都是阿凤给他倒茶的,他不需要招待任何人,他自己就是客。可是今天,他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他成了主人。

  李蛟龙头一回见外孙这么懂事,这么会招待客人。他平时都怪阿凤把钢钢宠坏了,宠得不通人情事故。现在看来,没有不通人情事故的人,只有不值得去做的事。李蛟龙对钢钢非常反感,脸上表现出了厌恶和蔑视。

  可钢钢根本不知道茶叶在哪里,他过去悄悄地问阿凤,阿凤也不回答,只是跑进了卧室,翻开了箱子,拿出了一包精致的真空包装茶叶。

  “这是最好的铁观音,一直舍不得喝。” 阿凤自言自语着,分明是在说给盛东方听。

  钢钢一把抢过茶,冲到厨房去泡了,心里却不由得咕咚一声。还以为妈妈最爱自己呢,这么好的茶还收着,藏着,都没给他喝。再说这茶叶能放这么久吗?恐怕也早就没味了。

  这一念头也就一闪而过,钢钢这会儿顾不得这么多了,他赶紧招待这位客人要紧。他用杯子泡好了茶,端了出来,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了盛东方。

  盛东方接过了茶,闻了闻,像是很满意地,然后吹了吹,小心地喝了一口,翻着眼睛,像在想着什么,又点了点头,说,“好茶,好茶,是这个味道。”说完又看了阿凤一眼。

  阿凤远远地站着,本来是她在观察盛东方喝茶的,看到他满意的样子,脸上就路出了欣慰的神色。可一但发现盛东方在看她了,就慌忙把眼睛垂下了。然后假装找东西,忙了一会,想想还是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坐下了。眼睛看着前方的地上。

  盛东方把茶放在了桌上,好象没有心思去仔细地品茶。他握着双手,试探性地看着李蛟龙,卑谦地问道:“班长,哦,不,团子,都还好吧?”

  李蛟龙别过脸去,不看盛东方,也不回答他的话。但是,他更恨家里的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竟不能跟他一个鼻孔出气。一个过分热情,一个软骨头。

  一晃20年了,李蛟龙再也没那么大力气发火了,火气都随着他的身体衰弱下去了。但李蛟龙的头脑还清楚,他还爱憎分明,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盛东方叹了一口气,说:“班长,我还是叫你班长吧,习惯了。我今天来,是要来向你请罪的,我是一个罪人呐。”说着,站起身来,慢慢地跪到地上。

  钢钢和阿凤没料到他会这样,一愣,随即又慌忙去扶他,可他就是赖着不起来,“你们别拉我,这是我这辈子最后的心愿,我要向班长忏悔,我要跪着。”

  “别拉他,让他跪!” 李蛟龙突然吼了起来,他逼视着盛东方,两眼仍像当年一样,放着犀利的光。

  钢钢和阿凤都松了手,盛东方就跪坐在地上,低着头。

  李蛟龙站了起来,威风凛凛地走向盛东方。这时,他的灵魂已经发射了出来,拖着衰老的身躯向前走去。时光好象倒流了50多年。钢钢和阿凤吃惊地望着他,不认识他了,这就是当年战场上的那员骁将吗?他正在向敌人走去。

  “我要是有枪,就一枪嘣了你!” 李蛟龙走到了盛东方面前,猛地扬起了手,要用全身的力气打盛东方的耳光,可钢钢却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而阿凤却扑在了盛东方身上。

  李蛟龙的力气并没有钢钢想象的那样大,毕竟90岁的人了,时光已经耗尽了一切;倒是钢钢用力过猛,差点和老头子一起摔倒。

  “你打吧,班长,打吧。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想挨你一顿打。你打了我,我会舒服些。你不打,我自己打……” 盛东方说着就抽着自己的脸,抽着抽着呜呜地哭了起来,像个孩子。

  李蛟龙被钢钢按在了沙发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班长……咱们这一拨人里,就咱俩了……咱还要把这恨带到棺材里吗?是的,我是苟且偷生,活到现在,愧对死去的人。可是,就算我死了,他们也活不过来啊。而且,他们的死不又是我造成的,我并没有出卖他们……我哪能算是叛徒?”

  “你还有脸狡辩……” 李蛟龙喘着气,用发抖的手指指着他,“军人就要战死沙场!你做了俘虏还有脸回来……呸!” 李蛟龙呸完,倒在沙发上靠着,仰着头。

  “我是想死的,可我那时才20岁,我还没有结婚,我还有个娘要等着我回去,我不能死啊。”

  “贪生怕死的人都这么想。谁又该死?虎子也才20岁,他怎么不怕死?钱有茂才25岁,他也没结婚。”

  “是的,我不如他们。你不知道啊。那天夜里,什么都看不见,我们被包围了,没有退路。只有死,没有别的办法。”

  “那你怎么不死!” 李蛟龙挺直了身子,声音又大了。

  “我对不起你。当初我15岁你就把我带出来了,我的名字都是你起的。你叫我打仗一定要勇敢, 不能落在敌人手里。”

  李蛟龙咬牙切齿地说,“你还有脸说!大家都在拼死的时候,你却想到了生,比狗都不如。狗还知道效忠主人!”

  “是的,我的意志不够坚强,在那一刻犹豫了;但是后来就没机会了。早知道我这辈子见不到娘,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我还不如当时死了好……”

  “你就是该死!” 李蛟龙那眼神像是把刀子,在层层地剥着盛东方的皮。

  阿凤已在一旁偷偷地哭了。她跪坐在盛东方的旁边,像是在陪着盛东方一起向父亲请罪。盛东方好象非常受不了阿凤的哭,他柔声地说,“阿凤,不哭,我会向班长说明一切的。”

  “我倒要看看你说些什么。” 李蛟龙冷笑着。

  “好吧。反正我的老伴也去世了,阿凤也是单身,这些我都知道的,我也不怕大侄子笑话。我们这个年岁了还怕什么呢?活一天少了一天了,话憋在心里,难受。

  “当年我和阿凤私定了终身,她一定要我活着回来,我怎么能死?谁知道后来一隔就是50多年?”

  这话像晴天霹雳震呆了李蛟龙,“什么……” 他惊异地瞪着眼睛,半天,才又把目光移向阿凤,“这……”

  阿凤边哭边点着头。

  李蛟龙使劲地摇着头,像要甩掉头上粘在头上的满头银丝,“这不可能,不可能!她那时还小,还小……” 李蛟龙忘记了愤怒,忘记了骄傲,忘记了不齿,只想急于知道这隐瞒了50多年的信息。

  “班长。她那时15了,不小了。我们来到了厦门的鼓浪屿,你的家乡,天天在海里练兵。我们几个都不适应,你带我们到了你家,还熬姜汤给我们喝,给我们吃咸橄榄。你都忘了?那时你已经是团长了,我也是班长了。”

  听到这里,钢钢恍然大悟,他明白了一切,急忙过去扶盛东方起来,让他坐到椅子上。又拿了纸巾让他擦眼泪鼻涕。盛东方擤了鼻涕,把眼泪也擦了个痛快。钢钢把茶捧给了他,他连喝了几口,喘了口气,一看阿凤还在地上,就忙去扶阿凤,“你也起来,都坐着说话,别累坏了身子。”

  把阿凤扶到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坐定后,又递给了她纸巾;等她擦干了,再把杯子给了她,一定要她喝。阿凤顺从地喝了一口,又把杯子还给了他。

  李蛟龙望着他俩,微皱着眉头,努力想着当初的事,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女儿和这个盛东方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不禁喃喃地说,“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李蛟龙已经软了下来,再也不气势汹汹,锐气逼人了,他的体积在瞬间缩小,把他还原成了一个90多岁的老人。他的英雄主义情结也在刹那间瓦解了。战场、撕杀都在急速地后退,已经那么地遥远,那么地模糊了,他的头脑在一刻间还有了一丝迷糊。难道真的是老了吗?老到了儿女情长,侠骨柔肠了?

  “以后阿凤就天天来偷看我练兵,我俩也偷偷地找机会说话。后来阿凤就送给了我这个,我一直藏在身上。”

  盛东方说着把手伸到胸前的口袋里,在里面掏着,微微发抖的手掏了半天,才掏出了一个小布包。他把它打开了,布包里有个银手镯。

  李蛟龙睁大了眼睛,这是他家的东西,是他妈妈传给他媳妇的,然后媳妇又给了女儿。

  “给我看看。”李蛟龙想要站起来去拿那手镯,可是一费劲,腿竟站不起来了。盛东方忙过去把手镯递给了他,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李蛟龙接过了手镯,用力挤了一下眼睛,想看清它,可它又变得模糊,只好把它拿远了,一边调着眼睛和它的距离,辨别着它,一边用手摸着。阿凤急忙从桌上拿起两副老花镜,自己戴上一副,又把另一副送给了李蛟龙。然后在李蛟龙身边坐了下来,盯着这个阔别50多年的手镯。

  看着看着,阿凤的面部剧烈抽动起来,泪水在眼镜后面簌簌地滚下。她摘了眼镜,拿手去擦眼睛,抑制着快要发迸发出来的呜咽。

  李蛟龙也戴上了眼睛,拿近了手镯,仔细看着上面的花纹,并翻转着手镯。他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妻子,又想起了女儿。许久,他望了望身边的阿凤,眼睛里已经有了一层雾,他轻声地问道:

  “阿凤,这是真的吗?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怎样……反正他也回不来了……你又那样地恨他……” 阿凤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李蛟龙重重地叹了口气,握紧了手镯,眨了眨眼睛,但是泪水不但没有缩回去,反而滴落了下来。李蛟龙摘了眼镜,擦着眼睛。

  屋里一片宁静,外面的风还在肆意地刮着,一片红色的香樟树叶子飘了进来,在空中翻滚着,像只断了线的风筝由气流拨弄着,飞到屋里这个无风的港湾时,停顿了,轻轻地落到了地板上。

  翻卷的风也搅和着室内的空气,把水仙花散发在周围的香气都混到了空中,送到每个人的鼻孔里。盛东方这时闻到了这直窜肺腑的香气,他张大了嘴,深吸了两口,像要把这香味吸入骨髓似的。

  “我第一次闻到这样的水仙就是在你家,水仙旁边就站着阿凤。从此我就喜欢上了水仙,身边总是有一盆水仙。但是,这些水仙都没有我那次闻的香。现在,我又闻到这香味了。”

  盛东方说完了又用力闻了闻,然后闭上了眼睛像是陶醉于其中。

  “这是漳州最正宗的水仙,我小时侯的好朋友阿兰家乡就在漳州,她年年都给我水仙,几十年了。你要喜欢,以后叫她给你弄点。”

  阿凤认真地说,又有点不好意思。她已经停止了哭泣,使劲擦好了眼睛,又戴上了眼镜,看着李蛟龙手里紧握的手镯。她没有看盛东方。

  盛东方依然在说着自己,

  “我的根在这边,所以,一改革开放我就回来了;可是,我的家又在那边。我就像个候鸟,两头飞。现在我老了,飞不动了,太太也去世了,孩子都大了,我把事情都交给他们去做了。

  “但是我这把老骨头是一定要留在这边的,我也一定要实现我的愿望。眼看就要奔黄土的人了,再不实现就没机会了。还好我们三个都还在,老天有眼啊。

  “这次我住院,我就想好了,如果不死,我一定要来实现我的愿望,再也不能犹豫了,没时间了。我一定要见见你们。随便你们怎么打我骂我,我都不走。杀了我我都不走,我已经偷活了这么多年,要死也能死了。

  “我那时答应过阿凤,一定要亲手把手镯戴在她手上的。可是我哪想到这一别就是50多年啊,所以我一定要来看看阿凤……”

  盛东方又哭了起来,阿凤也止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钢钢不相信似地听着这一切,要不是亲眼看见,真不敢相信。他还是头一回有所触动。他一向对电视上的哭哭啼啼的电视剧反感,认为那都是瞎编;可女人就偏偏都爱看这样的东西,编导也就拿这样的东西来赚女人的眼泪。

  钢钢心里翻腾着,他已经忘记了该说点什么,他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也忘记了他一开始对盛东方莫名的热情和好感。他现在似乎成了悲剧中的人物,而不是旁观者了。他是女主角的儿子,与主题无关,但不可缺少。任何悲喜剧都少不了小角色和跑龙套的。

  李蛟龙的头脑乱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他太没有准备了。他晕了,没有了方向,理不出头绪。他什么时候这样过?他从来没有犹豫过,心软过,动摇过;但是现在,他的一切都被打乱了,头脑里嗡嗡作响,眼前尽是零散的片段和迷惑。他犹如在腾云驾雾。

  经过了长久的挣扎,最后还是李蛟龙有点神志恍惚地打破了这样伤感、令人窒息的场面,用沙哑而苍老的声音说道:“活着就活着吧,亲人、朋友还有个盼头;不过那些牺牲的同志实在是太年轻了,他们把江山和寿命都给了我们……”

  李蛟龙的声音越说越小,像是害了一场大病,用完了力气,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火气犹如豆苗,被12级台风刮跑了,吹散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来看待自己,看待历史,看待眼前的人。他失神地望着远方,眼睛里再次涌出了泪。

  “这也是我活下来的勇气,我要让他们都不白死,我要把我的全部生命和热情投在我的事业上。所以我一回来,就找那些战友的家,给他们的亲人做点事,给他们的家乡做点事。我希望他们不要失去得太多。不过我再补偿,也抵不过他们活生生的命啊。

  “对我娘来说,我也和死了一样,还不如死了好。文革时她还要受到我的牵连……我要是那时死了,我就是烈士了,我娘就是烈属了,也许我那时真的该自尽……” 盛东方仰面望着上空说着。

  “不不,你不该死,任何时候都不该。你妈肯定宁愿自己受苦,也希望你活着。哪个母亲愿当烈属?”阿凤看着盛东方,“现在我做了母亲有这个体会。”

  盛东方边擦着眼泪,边频频地点头,“是的,是的,我也是当了父亲后才有这样的体会。”

  盛东方擦干了眼泪后,朝阿凤看了过去,当他发现阿凤正在看着他时,就接过了阿凤的眼光,直直地看着她。两个老人在隔了50多年后,就这么平静地用目光交流了。这眼光是那么地详和、亲切和纯净,一如从小在一起长的亲兄妹,没有一点杂质。

  “难怪那时,阿凤一听到金门的炮声就哭,我还以为她胆小呢,天天骂她胆小鬼。才想呢(原来如此),我这个军人家庭,怎么会有这么胆小的女儿。” 李蛟龙若有所思地说。

  盛东方再次看着阿凤,泪眼中饱含着深情和感动。

  钢钢看着他们,突然好想哭。他站了起来,跑到厨房,深吸了两口气,把眼泪忍了回去,然后擦了擦眼睛,调整好表情,又用两个杯子泡好了茶,端了出去。一杯很恭敬地递给了外公,一杯送给了妈妈。然后又到厨房把开水瓶拿了出来,给盛东方的杯子加水。

  “伯伯喝茶。”

  三人这才注意到了钢钢,也似乎都被他感动,把目光全都投向了他。手里的茶也觉得格外香了起来。

  “嘿,我光顾着说自己,都忘了大侄子了。大侄子现在在哪里发财啊?” 盛东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孩子。这孩子对他非常热情,好象他俩前世有缘。

  钢钢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阿凤替他说着:“他也是生不逢时,那时候学的俄语,分到小学当英语老师,专业又不对口。后来下海,做股票又亏了。现在他们两口子都在超市里工作。”

  阿凤从来不责怪儿子,她只觉得时世对儿子不公。

  “学俄语的?那好啊,人才啊。我们公司就需要这样的人才。大侄子,到我公司去。我公司正准备到俄罗斯去发展。”

  “哦,不不。” 钢钢有些慌乱,他想起先前的分外殷勤,不禁有点脸红,“我在超市也挺好的。”说完这一句,他已经镇静了下来,“反正我也不是什么人才。那时在学校也不好好读书。”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我现在当了父亲才知道,恨铁不成钢啊。我就经常骂我女儿,叫她不要学我。我这人本来就没什么远大理想,俄语也早就忘光了。”

  “你女儿多大了,在干什么?”

  “高三了,今年夏天就要高考了。”

  “学习怎么样?”

  “也不是太好。所以我急啊,要抓她学习。唉,她哪懂啊,就知道玩。她要是能考上名牌大学,我就不愁了。”

  “没关系,先去考,考上考不上都到我公司里来。你们父女俩都来,真的。”

  阿凤脸上露出了喜色,但又有些担忧,“这样当然好,不过……你现在又不管公司了,把公司交给孩子了。”

  “我只是把工作交给他们,我还是老大啊。”

  “这个……算了,” 钢钢坚定了起来,“反正我现在也吃穿不愁。到你的公司白养着,别人说闲话。我女儿还早,以后再说吧。”

  “大侄子,你以为我是给你开后门啊?那你就错了。现在学俄语的缺啊,难得,人才。”

  “我在政府已经报了名了。现在政府正在收集外语人才,准备搞个翻译库,以后有机会就让我们上。”

  “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啊?”阿凤欢喜地问。

  “不是刚才七扯八拉的忘了吗?” 钢钢想起了来的时候的狼狈,摸了摸脸上创可贴,自嘲地笑了。

  “啊,太好了,我就知道钢钢会学有所用。东方,你不知道他有多聪明,小时侯什么话一学就会。我就想着他将来要当个外交官,要不就是当翻译。钢钢,你现在也懂事了,努力还来得及。东方,我这话没错吧?” 阿凤向盛东方投去信任的目光。

  “没错,只要有兴趣就能做得好。我就喜欢用40岁以上的人,怎么大陆现在都喜欢用36岁以下的?太年轻不稳定啊,天天跳槽,他们哪里吃过苦?”

  钢钢点着头,“小青年没有危机感,不踏实。我要是喜欢一个工作,就可以做到死。四十而不惑嘛。我们经验丰富,又死心塌地的。这样的人才是企业的台柱子。”

  “你在政府那边的报名还没动静吧?不要等那边结果了,到我公司里来。我本来还准备到社会上去招聘人才呢,现在刚好,碰上了。”

  “其实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当翻译,” 钢钢低下了头,不再抗拒了。刚才他还热血沸腾,要做个铮铮男儿呢。他都想象着自己也可以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冲锋陷阵,做一个视死如归的英雄呢;但是现在他更愿意袒露心扉,他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和勇气大展宏图的,他也不是孬种。

  “生活把我的理想都磨没了,我像个行尸走肉,都忘了我是谁了。”

  盛东方站了起来,走到钢钢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就这么定了,大侄子。我喜欢你,咱俩有缘。”说着又看了看李蛟龙,见他面色温和了许多,想了想,就径直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双手握住李蛟龙的手,连同那只被紧紧握在手心里的银手镯。

  李蛟龙没有动,任由他握着。

  “班长,把他们交给我吧。我死了还我儿子。不过这只手镯你要先还给我。”盛东方有点调皮地说着,说完,望了望阿凤,阿凤低下了头。

  盛东方拿走了手镯,又把它包进了布包,塞进了口袋。

  “班长,” 盛东方重又握住了李蛟龙的手,微微地有些颤抖。“你知道我还有个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李蛟龙扭过头来看着他,已经不再有愤怒了。里面多了关心和询问。盛东方有些激动,眼睛又湿润了。

  “自从我在金门被俘后,我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踏入这片土地了。这是我的耻辱,我无颜再见它!作为一个军人,还有比在战场上失败更令人绝望的吗?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既然是个战士,就永远是个战士,虽然我表现得没有像别人那么好。
 
  “不过,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就是想去看看金门。但是,我是不会一个人去的,我一定要你也去。我们再不去,就没时间了。我俩是那场战争的见证人,虽然你没去,也等于去了。我俩去金门,意义不一样。在你我,都是件很重要的事。是不是,班长?”

  “行,但是我还要去台湾。”

  “快了,连战都‘登陆’了,我们也能‘下海’。马上就要实行3通了。去年不是开通了金门对福建居民的旅游了吗?”

  李蛟龙点着头。

  “其实你现在也可以去台湾。不过要从香港转。”

  “还是等通了再去。” 李蛟龙望着老部下,抽出一只手来又握紧了他的手。

  “很快就可以到台湾旅游了。清华大学的专家还提出要修建海峡桥梁和海底隧道呢。”

  “哦?真的?”

  “是啊,台湾那边资源和市场不足,影响经济;我们这边资源、市场丰富,但是缺资金,缺技术,正好互补。台湾可以走出经济低谷,我们也可以出现新的经济增长点。我们这边就可以成为继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之后的第三个动力中心,带动中国经济发展。”

  “真的吗?”

  “我们福州附近的平潭到台北附近的新竹,直线距离最短,120公里,海峡深度都在80米之内。所以北线可以从平潭到台湾的桃圆海滨;南线可以从厦门—金门—彭湖到嘉义海滨(台南),207公里。”

  “太好了,那样就可以坐车去了?”

  “是的,走过去也行。”

  “好,我们不死,坚决不死,非等那一天。”

  “不过,这些东西修好了,怕要过好多年呢。”

   “我们不能先去旅游,以后再等着钻隧道,过海桥吗?”

  “哦,哈哈哈哈……”

  天色已经暗了,阿凤想起了该去弄晚饭了,“你就在我家吃,我去弄。你不要走啊,” 阿凤说完头一低,不等盛东方回答,就一阵风跑进了厨房。

  “我,我去买点酒,再看看有什么卤菜。伯伯,我们今天一定要好好干一杯。” 钢钢说着也冲出了大门。

  “你不要买酒,我不是已经带了金门高粱来了?”

  “哦,知道了。”

  “哎哟,你看我光顾了讲话,都忘了给你看我带来的水果了。” 盛东方跑到桌前,把水果袋子拿了过来,打开给李蛟龙看,

  “这是我今天在海交会上买的。第七届海峡两岸经贸交易会,5月18号开幕,就是今天,在金山展览馆。那个人山人海啊,队排得老长。还有个100岁的老太太要去等着吃台湾水果呢。这是首次免税直航到大陆的台湾农产品。这些东西昨天在台南才摘下来,今天就到福州来展销了,还有不少全国各地的果商都在订货呢

  “这是雾莲,40块1斤。开始有人一买就是10斤,后来限制1人1斤。等排到我时,没剩多少了,一个人限制只给买两粒(个),到最后还剩一粒,有3个小姑娘都想要,只好‘锤子剪刀布’了。才上午11点就卖光了。这是七香股洋香果……”

  窗外正映红着晚霞,风停了,香樟树浓密的深处已经融入了背景,油画般地,让人忘了它是在窗外,反倒以为窗子是油画的画框了。没有了风,水仙花也一样偷偷地送来了芬芳,它靠着自己的力量弥散着,浸透着,让人不知不觉地销蚀了魂魄,在这妙曼的境界里陶醉……

2005-3-21,下午3:21——22,晚上7:25一稿
7:25——9:27二稿。
3-27,下午4:09——晚上10:03三稿
10:03——12:05四稿
5-19,早上8:38——10:52五稿
5-21,早上9:10——10:10六稿
5-22,晚上8:40——9:26七稿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楼主| 发表于 2005-7-20 09:09 | 只看该作者
抱歉我不会把段首缩进两格,怎么弄都不行,并非故意.
3#
发表于 2005-7-20 09:23 | 只看该作者
每段开头空两格(半角需切换成全角),段与段之间空一行.
PS:按shift+空格键可进行全角与半角之间的切换,即把智能输入法的月亮形标志换成太阳形标志。

我刚开始也是不会.你试试看?
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0 09:41 | 只看该作者
我都试过,就是不行.智能输入法是不是就是智能ABC?
5#
发表于 2005-7-20 09:53 | 只看该作者
是的 .你看到 软键盘.上面不是有个月亮形状吗?你点那个月亮,它就变成黑点,也就是太阳.....然后你在黑点(太阳)的状态下,把你的自然段回车,然后用空格键空两下.

你再试试.不会再试.别着急.
6#
发表于 2005-7-20 11:02 | 只看该作者
只要不是英文,其他输入法都可以切换的。不急,再试试!
7#
发表于 2005-7-21 06:36 | 只看该作者
一生不解的故乡、故人情结,精致
8#
发表于 2005-7-21 08:12 | 只看该作者
千锤百炼的文字。问好。
9#
 楼主| 发表于 2005-8-2 08:49 | 只看该作者
谢谢啊,最近回老家了,今天才看到各位的留言。我再试试。
10#
发表于 2005-8-2 09:50 | 只看该作者
不错的小说!
11#
发表于 2005-8-2 17:18 | 只看该作者
帖子我替你排好了,其实很简单!欢迎新朋友!继续期待你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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