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河流

孙香汗

　　每个村庄都会有一条河流。河流里长满了芦苇，它们是穿着白衣的少女，风起时，卷起一天纷纷扬扬的头皮雪。现在她们死了，倒在河水里，腐臭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村庄，让你在深夜碾转反侧，让你的鼻端又沉浸在曾经的芬芳里。是啊，你不爱她们，那想像的芦雪披满了双肩。这种轻盈的忧伤让你无法转背。

　　你沿着河岸走下去的时候，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站在桥上，心中充满了同样的忧伤。你小心地绕开她们残留下的锋利的脚踝，好象你手指曾经颤栗地点拨她们的神经。

　　河面上浮着一头翻着白肚的小猪，它好像怀孕了。两只破鞋偎在它身边，一直顶着它的鼻尖，一只用鞋底轻轻擦它的背。还有烂菜叶、破衣服、粪便和各式各样的尼龙袋挤在一起腐烂，带动整条河腐烂。河底有暗流涌动，牵动河面的一根根肌纹。一颗颗霉绿的气泡扑扑冒起，像充气青春痘。

　　我看见有个人坐在岸边垂钓，我走过去，走到他身边。他戴着一顶宽边草帽，帆布工作服，他的钓杆是紫红色的，钓丝是白的，在空气里若有若无地飘荡，一只卡颈宽肚的竹篮靠在他的腰上。

　　我在他傍边坐下来。

　　“有鱼吗？”我问。

　　他的草帽一动也不动，他拍拍竹篮。

　　我把竹蓝口扳过来，伸头去看。竹篮幽深，我探手进去，摸到一些湿滑的东西。

　　“好多啊，”我说，“你钓了很长时间了吧。”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钓的，”他说，“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在钓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又会把它交给你们。”

　　“可是怎么钓啊，我不知道，”我说，“用什么做鱼饵啊，这里有蚯蚓吗？”

　　“鱼饵？”他说，“河里有很多的东西，只要你坐在河边等待，它们自己就会顺着鱼丝爬上来，爬到竹篮里……好像回家一样，他们多乖，你不用鞭子，你可以不吆喝、不强迫、不引诱，你只要用你的屁股坐着，它们愿意回来，它们愿意到你的身边，你愿意吗，你愿意就怎么等待它们，和它们做伴……很孤独，可是又很有趣，而且，很……美。”

　　“它们是谁？”

　　“它们？……它们是芦雪、风、少女的魂灵、鱼的欲望、你死掉的时间、未来和回忆的闪片……”他说。

　　“可是我不能陪你。”我说，我回头看见你站在桥上。

　　“我不要你陪我，你要接我的班。”他说，他的草帽转过来，帽檐对着我。

　　你是不是已经在叫我了，我听到几声微弱的呼唤。我有点焦急起来，“我不能帮你，”我把嘴伸到他帽檐下，悄悄告诉他我不想长痔疮呀。

　　他说好吧，声音听起来他好像有些失望。“在你走之前，你再看看我们的河流吧。”他说。

　　我非常愿意这么做，我回过头向你招招手，表示我很快就回来了。我低下头去看脚下的河流。

　　我看见河面下一颗颗水分子，晶莹剔透，像一颗颗亮闪闪的星球悬浮在空中。我非常吃惊，我们好像坐在银河的岸边。所以我回来后追问你，你是否发现你脚下的桥其实是一片密密挨挨的鹊背。

　　我开始犹豫是否真的要留下来，接他的班，我将会看见它们的吗，芦雪、风、少女的魂灵……

　　可是他推开我。他说他会找到像他这样以身为饵的人的。

　　我回来了，我和你一起在夜里闻见夹杂在风声里的芦苇的芬芳，我还比你多看见那坐在河岸上的人。
2003.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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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风

诗样的小说，承载了太多思考，让我想起《黑人谈河流》，想起《十八岁出门远行》，小孙的大脑和脚步从未停止……

tanqisen

也许是不一样的灵感、不一样的触觉和不一样的性情才铸就了你的思考。。。。

tanqisen    qq:119932030

孙香汗

楼上的是谭谭么，我加了你了，在申请你的验证：）

心语

想了好久，还是想不出所以然。

孙香汗

别想了：） 如果小说非要有个十分明确的意义内核
那就会丧失一部分小说的趣味、可解读性、故事及文字本身的美感
小说有它本身的自足性，我不想它成为
哲学、社会学、心理学、政治……
的附庸，大家一起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