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新永散文《气味》赏析

夏冰

　　魏新永的散文《气味》，是在第二届潇湘杯征文中获奖的作品。概括说，作者抓住“气味”这个点，做对生命状态的自觉审视，以及对主旨的巧妙表达，使得这篇散文拥有了独到的魅力。

　　乡村是一个梦，牵扯着人们的心。读了散文《气味》，这句话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怎么说呢？乡下的人们拼了命要离开乡村——关键是要去实实在在讨生活，谋活路，而非浪漫地浅层次地寻找什么精神上的享受，自己去奋斗还罢了，进而不惜牺牲一切供子辈孙辈，实现梦想，进城过上好日子，能够理直气壮地在城里觅得一席存身之地，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对乡村的那种天然的朴素的情结；城里的人呢，恰恰相反，是瞅着空当就想往乡下跑——当然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放松，消遣，游玩，找自在。真正意义上的像美国作家梭罗那样把自然生活当做生活本来的，并不多。这是个悖论。说起来谁也能理解。

　　这样的一个生存状态，其实是被我们大家都熟知了的。而作为一个作家，如何去反映它，揭示它，写出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让人们从中得到裨益，就值得细细思量。散文《气味》妙就妙在，选取了一个很具典型意味的点，那就是，气味。

　　“气味”，众所周知，它简单普通得根本用不着多说。然而作者的本领就在于，紧紧抓住这个点，围绕这个点，一笔笔地完成了对主旨的衬托和铺垫。使得普通的东西焕发出不普通的光彩。在这种铺陈中，他以极其自然的笔触来构筑文本，活画生活情境，落笔处，总能给人亲和、踏实、随心的感觉。

　　比如文章开头，由喜欢闻汽车排出的汽油味的怪癖，引出了全文。你读着，会忍不住发笑，他怎样不辞辛苦跑上五里路像狗一样尾随汽车，如何通过汽车排出的气味能精确地辨别车型，等等，都能叫人由衷感到，真是亲切啊。这些细微小事，先不说它是干嘛用的，单说我们就这样看下来，就蛮有意思的。对了，这个有意思，就能说明问题，作者就赢了。谁写东西不是想让读者能一直看下去呢？语言的特色，其学问，就在这里。看去没啥，真正拿捏到位，就不容易。就是说，一开始，作者不仅紧紧围绕“气味”这个点来运笔，而且还以其极富特色的语言文字，给读者留下了深刻鲜明的印象。起码不会一开笔就叫人烦。这就尤其难得。

　　就是说，文章开头，该如何抓住读者，是值得我们大家都注意的一个事情。或许有人会不以为意，我想，这个不强求的。常常见人们说道什么文章开头的几大方法，以为是经典，需要照搬。对此我持保留意见。不但是开头，文章的所有部分所有要素都一样，千万不要人云亦云。一定要走出属于自己的路子来。没有个性风格，肯定没有生命力。

　　接下来我们看，因为“我”喜欢闻汽油味，不想再闻乡村每家每户都大同小异的牲畜粪便味道，就缠着他爹用几只老母鸡换了一个城里的临时工。所以我们看到他进城了，扬眉吐气了。结果呢？大失所望。厂里那主任安排他跟一个老头去打扫卫生，就是打扫全厂的厕所。这样一来，他心理严重失衡。是啊，谁愿意做每天跟粪便所在地打交道的工作呢——呵呵，咱这里没有丝毫歧视这个工种的意思，顺便说一句，二十年前，我曾经在工厂里，也是打扫过卫生的，当然也打扫过厕所。人能做几天什么事情，你根本想不到。所以看到他写到这些，我心里十分共鸣。心里的认同是真实的，那种刻骨铭心的失衡当然也是真实的。到城里了，做的事情跟心里的愿景完全不同，换谁谁也不会有好心情。你说是不是？很显然，浓浓的厕所气味，彻底破坏了他来到城里的好心情，对他原本对城市的美好向往是个不小的打击。

　　接下来我们读到了什么呢？是这个好不容易进城工作的家伙，面临着更严峻的考验。其他都是次要的，是能够克服的，最要命的是，“我”长大了，该找对象了。他不敢跟家人说自己在城里做什么工作，这一点估计在座各位都能理解。就算是现在，真的，也不会有谁家的大闺女愿意嫁给一个浑身臭哄哄每天沾满大粪味道的人。而他并不缺乏对姑娘的好感，文中他津津有味地叙述了他对一个养蜂人家女儿的倾慕，写得很美，比如“从那，我去看养蜂的次数更勤了”，只此一句，表现力超强。其他诸如那些细腻的描写，这里就不多说了，大家可以回头好好欣赏。需要提请大家注意的是，作者始终没有离开“气味”这个点。他无论是写到什么情节，都善于紧紧围绕这个点，铺开笔墨，加以真切自然的书写，于是我们就能看到，粪便气味与槐花蜜香味相互交织，构成了一个独有的情境。在这个情境中，“我”的所想，惆怅，渴望，都淋漓尽致，活灵活现，叫人如临其境。

　　被逼无奈的“我”是不甘心如此下去的，他心目中的槐花蜜味与厕所的臭味形成的巨大反差，迫使他也学爹，给主任送了几只母鸡，想换个好工种，却于事无补。没办法，只好跟妈说了实话，妈倒是挺支持他，于是顺利辞工，换了一家工程队，学焊接管道。但让他堵心的是，看见他勤快，师傅常常让他跟师娘去买菜，而师娘连一毛钱都讨价还价的做派，让他十二万分见不得。他忽然就不喜欢汽油味了，闻见就恶心，就吐绿色的胆水。由一开始所写的对汽油味特别的喜欢，到见不得汽油味了，这个转变说明了什么？这里，作者运用了以小见大的笔法，城里人对钱财过分计较的做派，横行在满大街的汽油味，都不仅仅是其本身，而是别有用意。于是在这时候，他就情不自禁想起村里那葱葱郁郁的槐树林，想起曾经那个放蜂的姑娘。所以他想逃离城市了，想回到自己的村子去了……就是说，绕了一大圈儿，他又回到了原点。这是有意味的一件事。你能从中感受到好多。每个人经历不同，感受自然不同。他又想从好不容易才容身的城里跑回村里去了——这样的运笔，就从根本上实现了对题旨的巧妙烘托，让人自然而然也生发了如他一样的情感寄托。于是，作品就在“气味”这个独到的点上，完成了一种既自我、又大众的统一。作品固有的“格”，就生发出来，令人眼前一亮。

　　请大家注意这一个接一个的意想不到：在村里时想不到会到了城里，整天闻上了喜欢闻的汽油味；来到城里了，却想不到不仅闻上了汽油味，还天天闻上了厕所味；好容易调换了个工种吧，不用闻厕所味了，却又闻上了浓浓的铜臭味，于是，连本来挺喜欢闻的汽油味，也极端反感生厌了，又憧憬曾经乡村那槐花香、蜂蜜味了。这些“我”想不到，我们也想不到。正是一个接一个的转折，形成了文章的阅读魅力。人常说，文贵看山不喜平，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波折回环，曲径通幽，要理解起来不难，真正做到就不易。其实，这既是写作技巧，也是生活本来面目。

　　值得一提的是，结尾一笔，貌似闲笔，实则意味深长。作者写到：“站在街头，我倒开始寻找驴子的影子，更想像驴子一样大声咴儿咴儿叫几声。”你或许会想，这与所谓的“气味”有什么关联呢？嗯，别忙，咱先试着做一下相应的猜想。

　　我们可以从中发现什么呢？为什么站在城里的街头，想要寻找驴子的影子？更想像驴子一样大声叫几声？我们说，这里的驴子已经不是驴子，它成为乡村的一种象征了。那亲切有加的属于乡村的一切，包括那些貌似粗鄙不堪的气味，此时都复活了，在驴子的统领下，向我们喜笑颜开地走来了。这是因为，关于驴子和其他牲畜及其气味，文章开头曾做了浓墨重彩的描述，所以，很自然的，我们会在驴子这个意象中获得一种回放。

　　但是且慢，你想逃离城市，能逃离吗？大家说，他能逃离吗？我的回答是，不一定。因为乡村已经物是人非……你猛然间就会意识到，难道我们还能找到我们所熟悉的乡村吗？对此，文中是有所提及的，比如写到养蜂人家时候就说，“槐树没了，村子成了秃子”。尴尬就这样摆在了我们面前，文章的深刻意蕴也得到了有力的呈现。

　　在结尾这里，用“驴子”这个意象衬上一笔，则更凸显其分量。渐次失落的，渐次荒芜的，已然充实了我们不堪的心灵。曾经的乡村，渐行渐远。我们能拥有什么，实在是一个无法获得的答案。

　　不得不说，必要的留白很关键。能给人余味绵长、不绝如缕的效果，当然是十分难得了。所谓言已尽而意无穷。千万不能说满说透，要留给读者余地。要充分相信读者。而读者你能领会到什么，则全看你自身了。好文章就是这样的，须潜心品味体会，才能有所得。

　　当然，或许这些，是我一己的联想，根本没有道理。也许作者自己并没有这样的主观自觉。这没关系。文章一经写出来，就属于读者。该如何解释，已经不是作者能左右的事情了。

　　毋庸讳言，本篇也有不尽人意之处，比如整体看语言还可以做一定的提炼，结尾部分也匆促了些，弯子拐得急了点，如果再从容些，做稍许铺垫，把“我”对城市的不能容忍表现得更令人信服，效果当更好。但瑕不掩瑜，该篇那种逼近生命真实、书写生命感知的特立独行品质，还是能够给我们一定的启迪意义。

　　2015.10.15

高迎春

这一篇对魏永新散文获奖作品的评论，紧紧抓住“气味”这一主题，深入开掘，细致入微，让读者领悟了这篇散文的品位与底蕴。可贵之处，是指出散文不足，让作者有了前进的方向，读者也可从此获益。

夏冰

附原玉链接：
http://blog.sina.cn/dpool/blog/s/blog_b3f88a390101er9t.html

夏冰

附原玉链接：
http://blog.sina.cn/dpool/blog/s/blog_b3f88a390101er9t.html

梁星钧

这篇读得人津津有味。
本篇抓住“气味”一词而梳理故事。作品主人公初喜汽油味，后避厕所味，再厌铜臭味；从农村到城市，从城市返农村，其寓意深刻，作者分析独到。
以随心杂谈式写评议，好读好解好记忆，其创新或称兼容方式值倡导。

枫落吴江

“气味”就是一个引子，引出了人情百态，城市浮华，乡村现状，心理转折。夏老师分析的深入，随意而写，往往会受到不随意的效果！问好！

夏冰

高迎春 发表于 2015-10-15 10:45
这一篇对魏永新散文获奖作品的评论，紧紧抓住“气味”这一主题，深入开掘，细致入微，让读者领悟了这篇散文 ...

谢谢高版的悉心点评。问好祝福！

夏冰

梁星钧 发表于 2015-10-15 16:55
这篇读得人津津有味。
本篇抓住“气味”一词而梳理故事。作品主人公初喜汽油味，后避厕所味，再厌铜臭味； ...

嗯，想尽量把这种文章写得入心些，让人读起来亲切些。方便交流。
多谢兄悉心点评。问好祝福！

夏冰

枫落吴江 发表于 2015-10-16 13:42
“气味”就是一个引子，引出了人情百态，城市浮华，乡村现状，心理转折。夏老师分析的深入，随意而写，往往 ...

谢谢吴江老师！十分到位的点评。问好祝福！

枫落吴江

夏冰 发表于 2015-10-19 09:27
谢谢吴江老师！十分到位的点评。问好祝福！

称呼金松或者小吴即可，我是晚辈！近期我正在写一片小说，望届时指导为盼。

夏冰

枫落吴江 发表于 2015-10-19 09:32
称呼金松或者小吴即可，我是晚辈！近期我正在写一片小说，望届时指导为盼。

哦。指导谈不上，咱多交流就好。

郭玉琴

抓住气味这一特点解读如何写出散文的特点。解读的很细致。另外对作者的不足指正，也是很真切的观点。

王克楠

夏老师抓角度，抓的好

虞城传奇

读完夏版精到的评述，还觉意犹未尽，只是原作的连接貌似打不开，是一件挺让人失望的事。

夏冰

虞城传奇 发表于 2016-1-10 10:49
读完夏版精到的评述，还觉意犹未尽，只是原作的连接貌似打不开，是一件挺让人失望的事。

可以百度搜到。问候传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