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枫落吴江 于 2015-10-22 15:20 编辑
十六万彩礼 文/吴金松
今天是重阳节，按照鲁西北的风俗，六和九是结婚的好日子，这九字最大，九九重阳更是好日子了。大约七点来钟，东柳村的人们就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了，好奇但是精神旺盛的老人、孩子和小媳妇们都匆匆起了床，向村东王慧家赶去，孩子们一边跑一边喊着“吃喜糖喽”，老奶奶们在后面哈哈的笑着追前面的兔崽子们，都急切盼望着能沾一点喜气。
在鲁西北这样的小村子，婚丧嫁娶都是值得全村人注目一阵子的事情，看到柏油马路上驶来的十二辆同型号的黑色奥迪接亲车队，一般迎亲也就是六辆车，这高标配的制式豪华车队，乡亲们可没有见过，人们都不由得发出啧啧的称赞声，竖起大拇指，带着笑意，载着祝福的夸赞王家有福气，钓了个金龟婿。
第一辆车上缀着红色的绸带，一朵炫目的大红花垂在车头，格外的鲜亮，四个车门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车窗上还贴着象征幸福美满的红色团花剪纸，上面精致的鸳鸯戏水图案，中间是四个字：百年好合。
看到车停下，村里的人都围了上来，都想争着看看县城里来的新郎官是什么样子，车门慢慢打开，伴郎陈蒙走了下来，这也是一个帅气迷人的小伙，他下了车对父老乡亲们的第一句话就是：老乡们，让一下，我把轮椅拿下来。
乡亲们顿时愣住了，茫然不知所措，只是静静的往后面退了几步，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有一缕金色的阳光照过来，显得略微有点刺眼。车门打开了，一位文质彬彬的小伙子，方形的面庞，浓眉大眼，皮肤干净，带着金边的水晶眼镜，身材挺拔，笔挺的藏蓝色西服，红白相间的斜纹领带，一副儒雅学者的气派，这是李聪，王慧的新郎。
李聪冲着乡亲们淡淡一笑，点点头，没有说话，表情中略带着无奈，望着窗外媳妇的娘家人，他有些紧张，有些不知所措，乡亲们的眼光让他不是那么从容。伴郎陈蒙可能是不想让人看到李聪的右脚，尽力的把椅子挪到离车门最近的位置。李聪扶着车门，使出最大的力气，似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坐到了轮椅上，他不想让别人太多的评论。陈蒙推着李聪，李聪手捧鲜艳的一簇玫瑰花，没有说话，也没有东张西望，只是直愣愣的以最快的速度，盯着贴着大红对联的院门移了过去，面部有一点微笑，但是微笑里夹杂着一丝复杂的难以捉摸的感觉。
乡亲们没有了闹新郎的劲头，只是跟随在轮椅后面，走进了王慧家的院子。这时，王慧的父母王志忠，贾连萍走了出来，看见女婿，却迅速低下了头，扭头回到堂屋；李聪喊了一声爸妈，便和时间一起凝固在这并不宽敞但干净利索的农家院子里。短暂的一分钟后，他们可能觉得这样不合礼仪，有些失态，王志忠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一包红双喜香烟，拆开分扔给乡亲们，贾连萍也从旁边果盘里双手抓起一把糖，扔给孩子们，然后又双双走进屋里。人群里没有了欢呼雀跃，只听到李聪用标准的济宁话说着：“乡亲们，这是我的喜烟喜糖，大家要给面子”。人群还是那么寂静，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到唉声叹气的声音、疑惑不解的声音和对王志忠没有礼貌的指责的声音。
送嫁仪式是简单的，是冷静的，也是与众不同的。王慧没有对父母说太多感恩的话，没有离家女儿的伤感，只是淡淡和母亲拥抱，向父亲挥手，当李聪领着新娘王慧走上婚车的那一刻，王志忠老泪纵横，回过头来冲着老伴的肩膀轻轻的捶了一下，喃喃的说：“全怨你，非得要这16万彩礼，不然孩子能这样嘛！”
李聪和王慧是曲阜师范大学的同系校友，两人分别修的专业是财务和金融，李聪是校学生会的外联部长，王慧是系学生会的助学实践部长。李聪的名字和他一样，到处闪烁着聪明的光芒，为学校学生活动争取了很多的社会商业支持，而王慧也是才貌俱佳的系花，一米六六的个子，清秀的面庞，一袭长发，伶牙俐齿，充满爱心的智慧，除了学习功课，便跑前跑后，为系里的贫困学生争取勤工俭学或兼职机会，系里的学弟学妹们都亲切的称呼她为慧姐姐，由于经常在一起参与学生活动，彼此有了好感，渐生情愫，在大二那年坠入爱河，一发而不可收。大学时光转瞬即逝，转眼间到了大四，面临毕业，李聪和王慧没有像其他恋人一样犹豫、彷徨和不安，因为他们已经确定了一个目标：在一起工作，在一起生活。
在大四那一年的清明假期，两人来到了李聪的家，李聪算是本地人，父亲李程是济宁某县的药监局办公室主任，母亲刘芳是一名公办幼儿园教师，一般的工薪家庭，虽然不算富裕，但是也算的上是温饱，看到亭亭玉立的准儿媳，刘芳满心的欢喜，他逢人边说：“我那媳妇，又俊俏又懂事，看给我买的围脖，买的帽子！”对于两人的婚事，刘芳夫妇百分的认可。
假期结束了，临走的时候，刘芳把李聪和王慧喊进屋里，坐在床边，一手拉着王慧，一手拉着李聪，满怀深情的对王慧说：“慧儿，以后阿姨就要歇班了，这个臭小子就交给你了，记得，他要是欺负你就跟我说，阿姨替你出气！过几天五一放假，让李聪陪你去你家看看，问问你爸妈有什么意见，我和你叔叔一辈子也没什么钱，在城南流星花园给你们买了一套首付房子，110平，也够住了，房贷我们帮你们还，另外再给你们买辆车；这一万块钱，权当是见面礼了，孩子收着。”说完这话，刘芳一脸的温暖，给儿子一个温暖的小家比什么都重要。
王慧连连的点头，眼神里透出幸福的味道，他感觉天空是瓦蓝瓦蓝的，呼吸也变得更加舒畅起来，无论如何，相对于出身农村的她，无论是李聪，还是他的家庭，他的父母，自己都应该是幸运儿了，她没有对刘芳表示太多的感谢，只是双手紧紧握住刘芳的右手：“阿姨，您和叔叔辛苦了半辈子，到头来还要为我们付出这么多，我们自己也会努力的，尽量让您们少操心，少受累。”刘芳看到准儿媳这样懂事，激动地留下了泪水，奋力的点点头。
“五一”小长假很快到了，王慧非常的激动，因为如果得到了爸妈的认可，自己和李聪就可以比翼双飞了。到了村头，王志忠和贾连萍已经在路口接着了，看到英俊潇洒的女婿，王志忠皱纹也舒展了许多，他从电话里听女儿说起过李聪，今天见了这小伙子，也没有失望，无论从相貌，还是从言谈，在同龄人里都算是佼佼者了。王志忠备下丰盛的酒席，为女儿和李聪接风。
李聪拿出一个红色信封，里面装着二千元，他双手虔诚而充满敬意的递给王志忠，谦逊的说：“叔叔，这是我在大学期间打工挣得二千块钱，钱不多，算是孝敬您们二位的；希望我和王慧能得到您和阿姨的祝福！”王志忠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贾连萍就把信封抢了过去，面带一丝市井小贩的狡黠，如获至宝的形象。王志忠尴尬极了，李聪一笑，王慧也一笑，冲着贾连萍“哼”了一声。
在王慧家的这几天，王志忠和贾连萍对王慧和李聪的婚姻只字不提，只是好吃好喝的照应着，这反而让李聪颇有些丈八和尚摸不到头脑，临走的前一天，贾连萍把王慧叫到屋里，开启了一段母女间不曾有过的深刻对话。
母：闺女，小伙子不错，我和你爸都认可，这个我同意了，他能照顾你，我们也放心了不是。 女：谢谢老妈，对于我们结婚咱们家是怎么考虑的，他爸妈半辈子给儿子攒了一套房，咱家就不要彩礼了吧。 母：傻闺女，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爸妈养了你这么大，不要彩礼怎么行，村里都知道他爸爸是当官的，要的少了别人不笑话咱闺女不值钱？。 女：妈，你不知道城里人的难处，他爸妈就是普通公务员，固定工资，一套房首付就十多万，一辆车八万，人家还答应帮我们还贷。 母：那是他们家应该做的，咱们这么好的闺女嫁给他家孩子那是他爸妈八辈子修来的，对了，到了他家你得当家，不然妈不答应！ 女：妈，你怎么这么小市井啊，李聪对我好比什么不好啊，这才是一辈子的幸福！ 母：别说了，说直接的吧，彩礼十六万，给就嫁，不给别娶，你弟弟后年就要结婚，咱还得给人家彩礼呢，他爸当官的，这点钱早就贪出来了。 不欢而散，王慧望着母亲，感觉好陌生。
在回学校的路上，王慧一言不发，李聪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问她是不是她爸妈要彩礼要的太多了。王慧一头扎进李聪的怀里，哭哭啼啼起来，把爸妈的意思跟李聪复述了一遍，李聪没有说话，王慧也没有再问，两个人抱得更紧了。
毕业季到了，李聪应聘来到杭州一家外贸公司财务部上班，王慧则应聘到杭州一家小型公共关系公司任财务科长，两家公司离得不远，也就是一站地的路程，但是两人总是聚少离多，因为每当傍晚王慧约李聪出来吃饭的时候，李聪总是说在加班。
夏天的杭州城车水马龙，江南风韵，一览无余，到了夜晚，更是迷人，王慧六点半就下班了，闲来无事，觉得索然无味，便约同事吴兰去西子湖畔走走，西子湖美，来了杭州却没有去过，游玩一番也可解除疲倦，二十公里的路程，公交车三十分钟就到了。
王慧下车，迎着西子湖畔吹来的风，舒服极了，江南灵秀，如果此刻李聪陪在自己身边，游览这天堂盛景该有多好，他脑子里满是李聪的影子，害的吴兰在一旁傻笑：想男人了吧，傻丫头。王慧瞥了一眼吴兰：谁像你那么没出息。说这话的时候，脸却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看，那围着一堆人，咱们过去看看吧，救护车都来了呢”，吴兰一手拉着王慧的手，一手指着几百米外的十字路口。两人都是年轻人，出于好奇，便小跑着走了过去。大约围了一百来号人了，王慧想进去也难，便翘着脚，往里面张望着，她这个北方“女汉子”足可以看得清里面一二，五位医生正在为一位伤者包扎伤口，看不清伤者的面孔，只看得见衣服上都是鲜血，医生抬来担架，把伤者利索的抬上来车，救护车呼啸而去。王慧总觉得有些蹊跷，心里慌慌得，像是丢失了什么，再看看地面，散落着一片狼藉的手机膜，手机套，还有挂绳。
“主人，来电话了，又是哪个家伙打来的....”王慧的电话铃声响起，这是王慧设置的特定铃声，只有李聪打过来才是这个铃声，王慧悬着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看来是李聪加班结束了。他眉飞色舞的接听手机，“喂，亲爱的，我们在西子湖畔呢，过来不？”
“您好，是王慧女士吗？我是杭州市六合医院的刘大夫，请问李聪是你的男友吗？”王慧顿然感觉手一抖，好在吴兰在旁边扶着，她应着：是，我是。
“麻烦您迅速来一下，李聪先生刚才在西湖北路口被车撞了，正在医院接受手术，需要您签字。”王慧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觉得这西子湖畔就和地狱一般，没有魅力，只有恐怖。
李聪摆摊时被醉酒驾驶车辆撞倒，脚踝遭碾压导致粉碎性骨折。李聪在醒来的那一刻，虚弱极了，满头大汗，没有一点的精气神，抬抬头看看已经被夹板包围的右脚，他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眼泪从角落里淌下，他不忍心看自己，也不忍心看王慧一眼。
王慧跪在李聪床前，握着她的手，感受着他的虚弱与无助，她抽打着自己的耳光：“怨我，都怨我，害你成这样！你这是何必呢，何必呢？”王慧不能埋怨自己的父母，因为那毕竟是养育自己长大的双亲。
李聪见不得王慧伤心，他感觉伸过手来，颤抖抖的帮忙擦拭王慧滚烫的泪水，他用极其孱弱的声音告诉王慧：自己并不是每天都加班，只是不想让王慧知道自己在摆摊，他要尽早赚到十六万元，早日迎娶王慧。
听完李聪的话，王慧深深的吻在李聪的脸颊上，伴随着这个吻得还有两行热泪，两眼的心疼。她掏出手机，拨通了爸爸王志忠的电话：爸爸，为了那十六万彩礼，李聪被车撞了，即使你和妈不同意我们，我们也要结婚，我们秋天就要结婚。未等得爸爸回复一个字，王慧将红色的挂断键狠狠的按了下去。
电话那头，王志忠和贾连萍翻了脸，王志忠大骂：“你这个世俗的女人，害了女儿一辈子的幸福！你不同意，我同意!彩礼，彩礼，你改嫁出去吧，再收份十六万的彩礼给儿子！”。说完这话，王志忠摔门而出，贾连萍瘫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一个月后，李聪和王慧回到了李聪的老家，李聪幸运的考取了县残联的特招公务员，王慧则在公公的支持下开了一家金融投资顾问门市。
黄昏，王慧推着李聪漫步在温暖的夕阳之下，王慧再一次深深吻在李聪的脸颊上：“你曾经说过，照顾我一辈子，我现在反悔了，不稀罕了，因为我要照顾你一辈子，重阳节咱就结婚吧。”
两人发出惬意的笑声，醉了太阳，醉了月亮。 山东德州市宁津县文化艺术中心 吴金松 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u/1813093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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