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日，静静绽放的时光
１、 秋风刮过，润泽了夏日和夏日以外的伤口。在秋天，安静时光总是比别的季节多，秋风的起落，枯萎作物一次对昔日的怀想，与蜷缩在楼道角落里的小宠物的一次无意对视，安静的时光就会悄然而至。哪怕只是转瞬之间，心，也会陷入一种物我两忘的平静。
父亲已经走了半年的时光了。这是父亲走后的第一个秋季，也是我生命里度过的第一个闲适的秋季。没有了与庄稼地的瓜葛，我就不再把自己想象成一撮孕育生命的土地，不再把土地与天气、时节互相结合。秋天的天空真干净、云彩真洁白，像我潜意识里总也无法进入的梦想。我在蓝天白云里寻找，我总感觉那里会有父亲的身影，或者气息，或者声音，或者眼神，隐隐的，一点，一丝，抑或一抹，却是有着丰厚的内容的，是和一片成为秋韵的土地息息相关的。
父亲的坟紧邻一片玉米地，上个月为父亲烧纸钱，那玉米叶子正绿的发黑，棒子正铆劲着鼓胀。今夏雨水足，边远的庄稼地杂草丛生，铺展交错着掩盖了狭长的田间小路。以至于看不见父亲的坟头，只有一片高而繁茂的荒草。爱人用一木棍压住面前的高草，跳上去使劲踩，就出来一条崭新的草路，再通过按压高草产生的平面的弧度判断出父亲坟地的位置。扒掉坟前的草，放置上水果、点心，为父亲烧纸。浓浓烟气在青草稞间升腾。草中小虫一起鸣唱。玉米秧扭过头来行注目礼。烟气在天空里上升，在田野间弥散。我凝视着被高草掩盖的父亲的坟地，沉默，无语。
春季收走了我的眼泪。因此，我曾把春季当做魔鬼。那时的我瘦成妖精。那时的我有了与世隔绝的妖性。低迷、沉沦，继而苏醒、平静。仿佛一生的经历浓缩为一个季节。一个草根，小心翼翼地探触着初春的土地，想奉献给世界一抹翠绿，想用爱续写接下来的人生。于是，夏天，多了湿地红柳与海边栈道。于是，秋天，多了云淡风轻、目光明澄。
父亲，一个多么具有哲学意义的名字。在我的生活里，这个名字给过我欢笑、沉重、苦痛，最终是一片广阔的静谧。如秋，如海，如雪，如风。乘坐着这静谧，我回望，遥想，穿越时光，跨越生死，最后感觉到，自己也是一抹飘渺的静谧，自己的名字，也会在一些亲爱的人的意识里，具有唯美的哲学意义。
2、 秋日匀净。
我每天不叠被、不做饭、不洗衣、不刷碗、不扫地。康健的母亲，让我再次回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童年。可我毕竟不在童年，于是有些时候，我便成为一条慵懒的虫，在长沙发与软床之间反复地爬行，躺卧。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到我泛光的肚皮，也显得有些懒散。而时光却依旧勤劳，从未放慢它前行的脚步。
年龄与生活状态之间的错位，在某些瞬间，会让我产生一种焦灼与不安。只是这震源存在于我思想的深处，不会影响到我的言行举止。却有一些震波以褶皱的形式存在于我的大脑，以对我突袭的形式提醒着它们的存在。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在该辛苦的时候闲适，在该付出的时候享受，总不是那么心安的。尽管母亲健康，做这一些都不在话下，且心甘情愿地把这一切都当做幸福。可我总是在晨曦或者夕阳的余晖里看到她额头的白发，看到她走起路来不是很平衡的双肩，在上楼梯的时候听到她粗重的呼吸。我又想到我对她撒出的“起床气”，想到我对她听力下降的极大烦躁，一种深深的罪恶感从内心袭来。我不断地叫着自己的名字，责问自己：你想怎么样？你究竟想怎么样？
爱，会把一个人惯坏的。尤其是老年人身上发散出去的母爱，总会让一个中年人在一种完全不自觉的状态下滑入一种很贪恋的享乐。母亲陪伴我的这几个月里，我早晚锻炼的时间愈发充足，我原本蹩脚的厨艺急速下滑，没刷过一次碗，没洗过一次衣服。每天晚上，早上，母亲接圣旨一样从我这里接过第二天的饭谱。而我竟然总像幼稚的孩子一样，对母亲做出的饭菜做出或好或坏的评价。那个时候，母亲总是看着我，脸上浮现出或兴奋或愧疚的微笑。
我经常自责，且自责得非常强烈，内心在不住地狠批自己的同时，手中所行，言中语气，却又划入一个我所自责的惯性。也许，爱是一种沉沦，溺爱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沉沦。想想母亲没来的那些日子，我每天清晨、中午旋转成陀螺，家人吃着出自我手的味如嚼蜡的饭菜，日子不也是过吗，那个时候，我把享受母爱看成奢侈，把享受母亲做的饭菜看成未来的梦想，每次想解解馋的时候，就把自己和家人的胃交给并不是很信任的饭店，以不菲的价格换取勉强称得上的一次所谓享受。殊不知，也许那时的胃稍稍有了些满足，而精神却是越发地空虚起来，常常不自觉地，就把饭桌上那汤汤水水的大碗排骨和母亲大锅里炖的色味俱全的粉条排骨发生对比，就把服务员脸上那弹指可破、商演味道强烈的微笑和母亲那春风似的微笑发生对比，结果是高坝、浓荫、农家小院的画面感掠夺了味蕾的触感，是精神以全胜的姿势战败了物质，是我以躯壳的形式成为一个与享受意义不搭的旅者。
从对母爱的极度渴盼到接受母爱的时刻润泽。从母亲的身份转化成女儿。在云淡风轻的秋季，这种转化会突然闪电般的，在广阔的蓝天里划过，留下一道浅色却醒目的印痕，让我对单调沉默的人生，突然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眷恋，对烦杂无耐的生活，突然产生一种发自肺腑的感动。
会有什么理由让我眷恋秋季呢，除了这份深沉炽烈的暖情。
会有什么理由让秋成为我回归孩提的童话呢，除了这份无需汇报的母爱。
3、 我的日子有两半，这边一半，那边一半。
同城的两个对角，两栋楼，组成了我的日子的这边和那边。这边的日子以我和母亲为圆心展开，那边的日子以公婆和女儿展开，爱人不停地在这边和那边的日子里游走，穿梭，承担着两边日子里所有的男性职责。
秋风悄悄地来，9月悄悄地来，时光匀净的流，我的两半日子在按着预想的计划无声的运转。
初入高一的女儿。在八月下旬的军训中成为齿白肤黑的“刚果人”。军训结束，我初见她的那眼是笑，笑到最后，眼里却是泪水。
女儿每天五点半起床，六点上早读。一天八节课下来之后，是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这期间包括在校的一次晚饭。然后是到十点的晚自习。
高中的生活是单一的直线。这单一是摒弃，又是收拢。一张安排满满的时间表，在寻常人眼里这是一张白纸，却规定了高中生漫长三年的苦旅。 高烧，持续的扁桃体发炎，不住地咳，是女儿向这场苦旅发出的开场白。云淡风轻的九月，囊括着一切不同形式和意义的必然。
婆婆的晨起时间先是5点，之后改为4点半，为的是把饭菜放凉些，减少女儿对饭食的抵触情绪。可女儿依旧沉默。阴沉。问她昨晚在学校的饭谱，一律以忘记做答。婆婆便在为女儿刷带回的饭盒时寻找蛛丝马迹，结果有一次发现了胡萝卜丝和凝结的无法辨认的红色油渍，猜测应该是一种叫做鱼香肉丝的盖浇米饭。
爱人不断地带给我那边的女儿的消息。对于我，这消息和秋天的阳光一样的金贵，它们都给予着我生长的养分和动力。一个中年女人的颓，在清瘦的秋季最容易被放大，而那时候，生命总会呈现出只剩下脉络的腐叶般的骨感。秋季是哲学的大舞台，很多你想不通的矛盾，无法排除的纠结，也许就在与一枚落叶、一缕秋光相互对视的瞬间而释然。这个时候，你发现你生命里唯一离不开的事情是爱，是以爱为中心的种种形式的关注和忆念。所以，女儿一次小测试的好成绩、一次好胃口、一次好心情，总让你感觉到你的生命在秋风里拔节。伴随着收获与凋零，秋季里会发出多种声音，我调整好心灵的开关，因此，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最纯净的秋之舞曲。
|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15-10-22 14:49
收藏
楼主
问候老朋友。
发表于 2015-10-23 20: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