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22 编辑 <br /><br /> 在草木之间
一个人,在人间累了,不如找个时间,去乡下看看草木。在草木之间,总会发现一片辽阔之地,安居厌倦应付人事之心。此刻,不必建造一座神塔,去安放人性。你只需要,在崖边对视一株白发的苇草,看万物陷落之后的另一种场域。
陕北的树,比故乡的树有古朴气,故乡的树多半会夭折,它们躲不过一把锋利的锯齿,而陕北的树占据崖边险处,让人望而兴叹。我喜欢庄子的思考:“大而无用,乃是大用”,这些树在天地间,固守一些常道。
一棵树,是静止的,在崖边静止,在地头静止,在村庄里静止。它们永远一副深不可测的姿态,让人觉得它深藏故事。但是,我能感受到一棵树的情绪。树本身虽是静止的,一年又一年的沉默,但一棵树的情绪是跃动的。或许,它们面对着春华秋实、叶落归根的转换,也会像人一样,或喜或悲。一棵树的影子,会随着时光变薄或变厚,像经春后的暖或经冬后的凉。
与人为伴,总觉得有些累。与草木为伴,是如此澄明,它不欺人,不抢夺民意,永远在土地上等你。
村庄的西头,是一条河流,河流的两岸长满青草,像故乡口中的草民一样,只在自己的领地上活着。一条河流,除了 供给一个村庄的水骨,还让村庄有一片草地,这里有牛羊吃草,有人情的离合。
一片草,活着活着就老了。草在年轻时,还有人惦记,可是老了之后,再也没有人光顾,只有等到秋风过后,才有孩子焦急忙慌地去储存入冬的草。一个村庄,要靠一个个草垛打通人与动物的界限,动物卧在草棚之内,等待一双干裂的手,添草加料。
河流,会冲洗掉一个村庄记忆,我时常在河流边闻见草香味。有时候,一个人在河流边,看河流冲洗的影像,河岸总是包含一年的运气,某一个地方,有一个深坑,坑里一丛繁茂的草,准会预知水的命运。
一个民族,不能庸俗地活着,我们要有些信仰才好。道教在中国,遍地开花,但是迷信的成分多些,拔高的境界少些。西方有《圣经》,我们有《草经》,你看这遍地草,在低头默念着最清高的教义,谁能听懂《草经》,谁就是乡村的哲学家,当然,城市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它们虽有草坪,但草是被圈养的,早已没了草的风骨。
在故乡,草是绿色的被子,它们覆盖着大地,以此御寒。有草覆盖的土地,都是有爹妈疼的孩子。我看了一些草,爬行在墙上,爬行在坟上,更有甚者,是一株草长在屋顶。一个村庄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草书,只是人成了它的御用文人,替它提笔书写。
人在草木之间,抱守着乡村的一些活法。我记得,乡间草木最多的地方,莫过于道路的两边,中间的黄泥路被鞋子、车子磨的光秃秃的,唯有路的两边,草木深深。我喜欢这样的图景:庄稼中间,是一条土黄的路,我对于繁茂一词的理解,得益于乡村土路边的青草。也许,骨子里对草,有一种偏见,总觉得草影响了庄稼,拼了命地去铲除它们。
有时候,院子里也会长出青草。不出院子就能闻见草香,窗户上,是废弃的篮子,里面铺些干草,就是母鸡的窝,墙根下长着一丛青草,我认得那是牛筋草,一种平常却坚韧的草。每天,在院子里晒太阳,母鸡下蛋后,对着天空啼叫,下面的草,在认真地听着乡村的对话:“老头子,母鸡下蛋了,快收拾了,省得让黄鼠狼糟蹋了”。男人迷瞪着眼走出房子。
在乡下,青草是亲戚,只有它们围着祖先的坟墓,不离不弃。但是我们却在清明这天,忽然想起坟里的人,一下子就将青草铲尽,剩下光秃秃的荒坟,格外刺眼。几天后,绿荫又开始从土地里钻出,和远处的庄稼打成一片。青草有情,只钟爱泥土。
在草木之间,我总是有太多荒诞的念想,总觉得草和亲人,有很多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夜里的草香、寂寞的陶罐,都会咬住光阴,不放手。
我喜欢草木,在翠绿与枯黄之间,用影子摆渡生命的河。
草木,用生的希望,洒遍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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